第38章 38
考核场的一角。
正身处于等候区角落里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海楼踩着线到场，站在人群后面尽量削减存在感。
他抬头看了眼外面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
现在已经到晚上了吗？
明明考核开始还没有几个小时。
也不知道云生怎么样了。
苏海楼有些踌躇与担忧，前一晚他就想去找云生聊聊自己的计划, 但云生怎么也不肯松口见他，他不愿去忤逆违背云生的意愿, 因此在外面徘徊了一阵之后，还是选择了回去。
然后直到第二天考核开始，他都没有再见到云生。
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早上入场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险些说错话, 叫负责审核的人发现端倪。
苏海楼并不是很在意这场考核, 不过就是看中这次考核中可以解决掉陆辞夜的机会而已。
但是云生的失踪更让他觉得挂心。
要不要回去看看？
或者去问问三皇子，他一定知道云生的下落……
就在苏海楼犹疑的时候, 考核场内响起了一阵广播。
「请所有选手从五号出口有序离开考场……考核重新开始的时间将会另行通……请所有人立即离开，不要在考场内逗留……」
广播声音不断扩大, 一遍遍重复着撤离的命令。
角落里所能看到的观众席一角也已经乱成了一团，一阵推搡骚乱之后，座位很快就空了下来。
苏海楼还在发呆，进来主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一把拉住他，将他往门口推。
“出门之后往左拐！在广场上集合，千万不要往右走，右边即将封锁，现在很危险——”
工作人员喊得声嘶力竭, 勉强盖过几声尖叫，这一会儿终于没有人再迟疑地停留在原处, 苏海楼也被人流推搡着往出口处移动。
五号口临近考核场背面, 远处是山林, 也离第二场考核出口最近。
一跨出大门，就没人会再质疑工作人员的提醒。
天上的那些怪物立刻就变得清晰可见，虽然还只是在低空处徘徊着，但密密麻麻的挤在一处，看一眼就叫人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怪物啊！”
“入、入侵者！我们是不是要完蛋了！”
“别废话了，快跑！”
“对、对对了，陆指挥官不是还在吗？他去哪儿了？”
……
人群吵吵嚷嚷，但脚下都争先恐后地往反方向的安全地带跑去。
苏海楼一看到那些东西，第一反应也是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随即便顺着人流往广场方向跑去。
但跑了没两步，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回头。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些怪物堆里熟悉的面孔。
“云——”
云生。
怪物堆里的人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扭过头来，正对上他的视线。
苏海楼被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猛地撞上后面的柱子。
那是云生。
但又不像他了。
一半还是那副单纯明媚的模样，另一半转过来，却是被怪物的獠牙啃食的坑坑洼洼，露出眼球与白骨的可怖模样。
比起身后人形的不明生物，此刻的云生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怪物。
他咧了下嘴，脸颊上一块肉便掉了下去。
苏海楼下意识捂住了嘴，胃里的反酸在那瞬间就冲上了喉咙，然而在他吐出来之前，眼神先恍惚了一瞬。
他微微扭过头，看到角落里娄心月那张熟悉的脸。
宿云挡在她面前，更前方还有护卫打扮的人抓着长柄的武器，警惕地包围了云生。
仿佛有什么东西直冲向脑海，苏海楼想也没想就拨开了人群，猛地朝怪物丛里跑过去，一边怒不可遏地朝其他人嘶吼着。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一定是有人伤害了云生。
他要去保护他。
苏海楼满脑子只剩下这样的想法，连着撞倒三四个人也全然不顾，踩着一个女孩子的身体便跨了过去。
还没走到怪物群之下，刚刚赶到的守卫眼疾手快，连忙上去抱住他的腰，试图把他拖回到安全区。
然而苏海楼毫不领情，猛地用手肘击向身后的守卫。
守卫吃痛地松开手。
旁边又伸来一只有力的手，及时地拽住苏海楼的后衣领。
守卫抬头，惊呼了一声：“陆指挥官？”
陆流风朝他微微颔首，眉头蹙起，比往日严肃许多，他一把将拽住的人推到一边，看他一眼，问：“你是苏海楼？”
苏海楼对上陆流风审视的视线，本能的瑟缩了一下，然而余光撞上云生的惨状，还是下意识往他那边冲。
“放手！你们不救他，我去救！”
“他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云生。”陆流风没有松手。
苏海楼红了眼睛，根本听不见任何话。
陆流风没再跟他废话，跟守卫使了个眼色，一记手刀劈向苏海楼的后颈，情绪激动的人身子一僵，很快便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旁边恰好传来三皇子的声音。
“陆、陆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皇子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目光撞上那些怪物，顿时染上几分惊恐与畏惧，本能地回避开，声音也在微微颤抖，“不会又是敌袭吧？我们是不是要立刻联系父——”
“已经向王宫发去通知了，但这一批并不是用于宣战的敌袭，而是一场预谋已久的突袭。”
“有什么区别吗……”三皇子下意识低声嘟囔了两句，却没敢说出声，这会儿他还腰酸背痛，还要靠守卫保护人身安全，眼前这位星系最强自然也是他最大的倚仗，这会儿更是不敢得罪，所有小心思在瞬间收敛干净，只差点头哈腰伏低做小了。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三皇子意思性地问了一句。
“这里请全权交给我处理。”陆流风看了眼怪物圈内的状况，意有所指地提醒一句，“希望过后三皇子不要生气。”
“当然不会。”三皇子闻言只有一喜，连连点头应下，恨不得立刻飞出到场外，跑到最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他看也没看一眼圈内的景象，自然也没有认出圈里那个不久前还跟他恩恩爱爱的小情人。
陆流风一发话，他就忙不迭地低头，给自己找了新的任务：“那我就去引导疏散平民，有什么要求就请陆先生随意吩咐。”
一边说着话，他已经一边暗示侍从准备可以撤离了。
陆流风示意守卫将昏迷的苏海楼丢过去：“麻烦三皇子带他回去，看好他。五分钟内这片区域就会彻底封锁，但以防万一，还请三皇子务必做好人员疏散，让他们不要靠近这里。”
话说完，他就已经转身离开。
三皇子看到苏海楼的时候愣了一下，没想通他怎么撞到陆流风手上去了。
他会不会已经把他们之间的小秘密交代出去了？
侍从在旁边试探着问：“殿下，我们要带他回去吗？”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那边黑压压的阴云中心。
他们完全可以当做“不小心”，路途中被冲散，昏迷的苏海楼会滚去哪里，他们来不及去找寻挽救。
当然，他们必然会背上一些嫌疑。
三皇子看了眼远处的阴云和陆流风的背影，咬了咬牙：“带走！”
-
陆辞夜和易星移站在远处，见证了一场绚丽的烟火大会。
防御系统里自带的应急结界成型以后，范围逐步缩小，那些怪物横飞直撞，再也没有冲出结界的范围。
结界有效，剩下便是最简单粗暴的猎杀活动了。
陆辞夜蹲在树干上，手上无意识地揪着细长枝叶上垂落下来的叶片，一边看着那团黑压压的怪物之间透出来的光亮。
他死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只不过范围要广阔得多。
被他炸为尘埃的那颗荒星至少有五个b06星那么大。
代价是支离破碎的灵魂。
还有一场异世之旅。
“如果能抓到活的，或许能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勾结上的。”易星移在后面平静地评价道。
“而我们只能在这里看着。”陆辞夜轻叹了一口气。
他有点担心被留下的宿云和娄心月。
不过有宿云在……应该不会有事的，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现在它们可能只是一群探测兵，但如果它们提前觉察并确认了你的存在，你觉得它们是会就此偃旗息鼓，还是选择倾尽所有的力量，大举进犯？”
“这个问题还需要再问一遍吗。”陆辞夜用力揪下一大团叶片，苦笑了一下，“我之前可没发现自己这么‘受欢迎’。”
“你可以想想见到流风之后怎么跟他解释。”
易星移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我并不建议你和盘托出，那对他没什么好处。”
陆辞夜开始抠树皮了，他现在倒是宁愿自己没有多那些嘴，眼下是左右为难。
跨越时间是禁忌，必然不可明言。
小陆的存在是吸引怪物的“饵料”，此刻又处于沉睡之中，该如何跟父亲解释？
一旦这种事昭告天下，小陆必然要被监管起来，严重点甚至有可能会被直接放逐。
这样的情况下，给小陆重新造一个身体让他回来，就变成了了天方夜谭。
除了亲密之人，没人愿意冒着整个星系被入侵的风险保下他。
唯有易星移一个是明确的保密者，即他愿意承认并接受小陆的存在。
而那也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私情。
“整个星系的防御系统的重点都在于屏蔽那些怪物对时间逆流的感知，你们留在这里要比去外面安全得多，如果不是恰好有内应，它们至少在几十年内都不可能发现你。”
“如果它们发现了你，以一个跨越时间者作为引子，只会加快搅乱这个世界的速度——这份苦果最终还是会反馈到整个星系，乃至整个星际之中。”
但是这个星际之中的人未必会这么想。
因为世界毁灭可能是百年乃至千年以后的事，他们未必都能活到那么久远的时候，或许会觉得身后之事已经与他们无关，自然不会同意承担起眼前可见的风险。
所以易星移选择闭口不言。
“你是连我爹也一块瞒了这么久吗？”陆辞夜最后问道。
“我没有主动跟他说过。”易星移不太明显地勾了勾唇角，“如果说他有什么特别突出的优点的话，分寸感大概是其中之一。”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陆流风无疑很清楚这个道理，因此他从不对易星移的秘密刨根究底。
除了审时度势的分寸和直觉以外，还有无条件的信任。
“真是感人的友情。”陆辞夜并不是很诚心地感叹了一声，然后仰头看向易星移，请教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易星移说：“给他一个弥补父爱的机会。”
陆辞夜摸了摸耳朵，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某一天他哭出来，你一定是共犯。”陆辞夜小声嘀咕了一句，恰好能让易星移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