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魔教
“不要,我不要去!啊!”
柏幽涟惊坐起来,额上布满虚汗,他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
他好久都没有做这个梦了。
他又梦到了蛇,梦到了那些比蛇还要恐怖的女人!
在梦里,他被一个强壮的女人掐着脖子按进蛇堆里,他哭到断气,手脚并用拼命挣扎,但是没有用,那个女人瞪着他,恶狠狠地说,“快滚进去,贱货,这些蛇没有毒!”
当时他才十岁,面对这种阴毒的冷血动物,不可能不怕!
它们没有毒,但是却会咬人!
小柏幽涟的胳膊上已经被咬过不知多少次了。
他的触觉灵敏于常人,每次当蛇贴近他的皮肤时,那冰凉的蛇皮在他的皮肤上游走,令他窒息到作呕!
柏幽涟做不到,他跪在地上给她们磕头,求她们不要再逼他,要不换人也行!
其他的孩子本来围在一旁看热闹,一听到他提换人,都怕这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纷纷害怕地逃走了。他们其实早已经不是人,他们是草、是泥,被揉烂,被踩踏,尊严和同情都被折磨光了!
“你长得最俊,人们就爱看你哭,你一哭,钱就来了!”女人说着,绑起他细细的手腕和脚腕,像丢垃圾一样,将他丢进了蛇堆!
柏幽涟的身体不受控地抖成筛子,他被吓到失语,连尖叫哭泣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呆滞地瞪着双眼,他觉得大腿处有一股湿意……
他的眼泪流出。
“他尿裤子了!哈哈哈哈哈!”
“胆小鬼!”
有人捏住鼻子,说,“好骚啊!”
没错,他越怕,围观的人越兴奋!
就是在那时,他想到了死!
想到那段非人的遭遇,柏幽涟周身冰凉,一时半会无法从梦境中解脱,他惊恐地摸上自己的脖子,脖子上根本没有那样一双手,他又撸起袖子看了看胳膊,也没有伤口。
他喉咙颤颤抖抖,松了口气。
“少主,您没事吧。”外面服侍的人听到他的喊叫,问道。
“没事。”柏幽涟倚在床头,平静自己的心神。
男人的身体本就比女子要弱,柏幽涟在男子中不算个身体素质好的,这样一场风寒没有五天七日好不了。他虽退了烧,仍感觉不舒服,浑身乏力,做了这个梦,他的状态更加糟糕,一张脸迟迟没有恢复血色。
柏幽涟掏出胸口的玉佩,放在手中端详。
玉佩是翠绿色,上面刻着五朵梅花,象征着高洁的品格,这块玉被养护得细致周到,它色泽饱满,且刻痕处一点灰尘都没有。
看着这块玉佩,他想起来了他的姥姥。
她老人家有一块羊脂玉,上面刻着一只花瓶,花瓶上还刻着一只蝙蝠。
这块玉,姥姥给了他,希望他一生富贵平安,他便一直将这块玉带在身上。可有一日,他在干活时,那玉佩却突然从他口袋里掉出来,被姨妈家的表姐看到,一把抢了过去。
他求表姐将玉佩还给他,那是姥姥留给他的唯一的纪念。
“你姥姥也是我姥姥,这么好看的玉,为什么她只给你不给我?现在它是我的了!”
富贵平安,这四个字如同那块被抢走的玉佩,离他越来越远。
姥姥肯定想不到,她从小照顾到大的小孩会在她另一个女儿家受尽欺凌。
在遇到沈着筠之前,姥姥是她最爱最尊敬的女人,她给了他不算富足,却是最美好的童年时光。
在颠沛流离的那段岁月里,他都是靠着和姥姥的回忆,才能继续活下去。
最后一次坐在蛇堆里,他为自己想到了五种死法。
第一种,上吊。第二种,撞墙。第三种,投河。第四种,喝药。第五种,用女人表演用的剑自尽。
撞墙可能一下子死不了,死不了会更惨。投河——他自小生活在水边,会游泳,难免自救。喝药,他搞不到药。用剑割肉,会很疼。
最后只剩下了上吊。
他已经开始想象自己被吊死的样子,他的身子会在半空中晃,嘴里会伸出长长的舌头,眼珠子也会被勒出来。
在他想象的时候,一个如同神仙一般的白衣女人站在自己的眼前,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这样肃穆、威严而又美丽的女人。
他那颗在沟底沉寂的心震动了。
那一刻,他在污泥里看到了日出东方。
她对他伸出手,说,“跟我走吧。”
八年了。
这八年,是他最快乐、最悠闲的八年。
只要待在沈若筠身边,他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
他感谢他这张脸,也感谢沈若筠在他自尽之前出现。
有了沈若筠,他就很少回忆姥姥了,因为想到姥姥,就会想到他在姨妈家遭受的冷眼和排挤,想到他的未婚妻,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就会再次来纠缠她。
除了这块玉,她想起姥姥,还因为她和何阔一样,也曾救济过乞讨的人,她将刚做好的饭菜拿给父子二人,让他们进家门,坐在桌前吃。
“在你心中,什么是好人?”曲靖曾问过他。
好人……
柏幽涟已经忘记了这个词。
他决心去药池,见一见这个好人。
获花教是他的桃花源,却是其他人的地狱。今日,他就要到这地狱里的最深处走一走。
他下了床,男侍从听到动静,走上前问,“少主,您的病还没好,这是要去哪。”
“昨天闷了一天了,我出去走走。”
柏幽涟在教中的待遇比左右护法的都要高,他武功不高,需要时时有人保护。
上次在柱门外,柏幽涟跪在地上,冷荷被沈若筠召见,并不是她被沈若筠信任,沈若筠把她叫过去是为了痛批她一顿,就因为她没有照看好柏幽涟。
以前也有人保护柏幽涟,且十天换一次,都是男教徒。两人上前伺候柏幽涟穿上衣服,“我们和少主一起。”
柏幽涟并不想让师父知道他要去找一个正道中人,而且这个何阔还和曲靖有关,师父若是知道了,恐怕会直接杀了这个人。
他也不会对这个何阔怎么样,他只是去求证,看这世上还是否有曲靖说的那种“好人”。
他编了个借口,道,“我要去渡荆炼药,不用你们跟。”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一人恭敬道,“这是教主的命令。”
他们都是师父的人,连他都是,沈若筠的命令,他们不敢不遵从。
再说了,师父也是为自己好,自从在珠玉山庄里出了事,师父对他的看护更紧。
他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被人保护和重视,于他而言,是一件幸事。
柏幽涟自知无法说服她们,便想了另外一个主意,说,“我要去见师叔。”
另一个男侍从说,“对不住了少主,教主说您这几日谁也不能见。”
柏幽涟秀眉微蹙,疑惑地重复一遍,“谁也不能见?”
这是在荻花教呀,对他而言十分安全的地方,师父为什么不让他见人呢。
偏巧这时,司徒珐洒脱地晃着折扇来了。
柏幽涟远远见到了她,他一看到她便像见到了救星,他开心地喊,“师叔!”
司徒珐收起折扇,加快步伐。
她走到他面前,关心地问,“涟儿,身子好些了?”
柏幽涟说,“好多了。”他的眼神看向左右,向司徒珐告状道,“师叔,他们不让我出去。”
“哦?”司徒珐自然地将手放在柏幽涟额头上,“倒是不烫了,怎么生了病,还被禁了足。你要去哪里,师叔带你去。”
“我想去渡荆炼药。”
“你病刚好……”
柏幽涟眼神期待,他小声说,“就是想出去走走。”
沈若筠见他那无辜的样子心就软了,“哎,这孩子,那走吧。”
两个教徒拦住她,“右护法,教主说……”
司徒珐潇洒地打开折扇,对二人道,“保证把人给你们安全送回来。这都在自己家,还能丢了不成。”
两人又互相看看,接着均退后一步,不再阻拦,因为司徒珐是沈若筠最信任的人,她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教主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