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岑嘉州留下来了。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床头柜亮着盏光线静谧的小台灯，床上生病的女孩已经陷入了沉睡，岑嘉州在不碰到她的情况下帮她把被子掖好，想到自己刚才不知怎的头脑一热就答应她了……
他靠着椅背，凝神看着台灯投映在墙壁上的光影，这段时间在他身上发生了许多前所未有的不可思议的改变，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出现……
床上的人睡觉不太安分，翻了个身就将手臂从被子里露了出来，岑嘉州看着她白皙纤细的手掌，忽然想到她刚才握着自己的手时，指间传递来的温软触感，他的脸稍稍一热。
内心挣扎了一番，岑嘉州还是伸出手去，帮她把手臂抬起来盖进被子里，他刚帮她盖好，陆惜恬像要跟他作对似的，又把手伸了出来，他耐心的帮她把手又收了进去，她又伸出来……
反复折腾了两三次，岑嘉州直接将她的手压进被子里，不让她动弹了，然后他就看到床上的女孩浅浅地拧起眉梢，低吟了一声，他一吓，连忙松开自己的手，屏住了呼吸。
空气凝滞了小片刻，陆惜恬没醒，她松展了眉眼，沉沉地睡过去了，手臂也没再乱动了。
岑嘉州暗自松了口气。
床上的人终于老实安分了，岑嘉州低头看着睡颜安稳的女生，她原本因为生病泛白的脸色有些恢复正常了，唇色也不再像发烧时那般红艳。
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注视着她，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心底其实是渴望接近她的，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滋生出来的念头，他突然发现自己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直视她的眼睛，跟她对话，想要像正常人一样接近她，触碰她，而不是每次靠近都要紧张到颤抖冒汗。
这阵念头冒出来后，岑嘉州微微失神了片刻。
他的病症早些年确诊的时候，他并没有任何治愈的打算，在他内心深处，甚至觉得这样一辈子就好，反正他从出生起就是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没有人喜欢他并期待他的成长，不管对谁而言他都是个多余的存在，就让他披着怪胎的外壳独立于世也没什么不好的，等到有朝一日，他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没有了存在的价值，他就寻找一种方式结束自己。
这么多年来，他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生存的。
直到她出现。
岑嘉州想起了她今晚跟他说的那场荒诞的梦。
他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因为一场莫名其妙没有根据的梦境，就来接近他，还说要帮助他……就因为这种连正常人都难以理解的荒唐理由，就擅自闯入他的生活。
床上的人不舒服地嘟囔了声，又将手臂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将岑嘉州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低头看着床上的女孩，怕她着凉，耐着性子再次帮她把手收进被子里。
床上的人终于安分了下来，岑嘉州盯着她的轮廓，想到自己刚才产生的那阵念头，微微出神。
……
外面的风雨彻底停了，一夜的暴风雨过去后，天边渐渐泛出了鱼肚白。
陆惜恬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感觉浑身像卸下了厚重的负担般轻快了不少，除了喉咙有些干渴外，其余的不适好像都减退了，她掀了掀眼皮，刚要抬手去摸自己的额头，余光就察觉到床边坐着个人。
她扭头看去，就发现岑嘉州抱着台笔记本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低头看着电脑，神情认真专注，脸上戴着副银框细边的眼镜，为他漂亮的容貌添了几分斯文俊秀气质，让人怦然心动。
陆惜恬定定地看着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这一大早是什么视觉福利？
岑嘉州还没发现她醒了，他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他浅浅地拧了下眉梢。
他连皱眉的模样都令人赏心悦目，陆惜恬看在眼里，突然心动起来，她还从来没有看过他工作的模样，简直帅她一脸！
陆惜恬没出声打扰他，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直到岑嘉州将视线扫过来。
岑嘉州工作一段时间就会看看她的情况，结果这一眼扫过来，就发现床上的女生睁着眼睛望着自己，他一愣，敲键盘的动作骤然顿住。
陆惜恬见他着急忙慌地将视线挪开，她好笑地坐起身跟他打了声招呼：“早。”
岑嘉州原本放松的背脊因为她的清醒顿时绷紧，他慌张地挪开视线后垂眸看着床尾，喉咙里低低地溢出一声：“……早。”
陆惜恬起身后靠着床头，这才看清了他有些青白的脸色还有眼底铺着的淡淡青黑，她顿了顿，愣道：“你是一整晚都没睡吗？”
岑嘉州沉默地抿起唇，没说话。
见他默认了，陆惜恬心情瞬间有丝复杂和愧疚，脑海里闪过昨晚临睡前的记忆，想起来是自己要求他留下来的，她原本以为他会找地方休息的，可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在床边坐了一整晚。
陆惜恬看着僵坐在椅子上的人，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善良老实的人，让他留下来，还真的就在这里留了一整晚，她眼阔柔和起来，心里突然软得一塌糊涂，她柔声问：“我现在没事了，你要不要回去补个觉？”
“不用……”岑嘉州把电脑盖上后就站起了身。
陆惜恬见他往外走离开了房间，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眨了眨眼睛，安静了半晌，她转头看向窗外，天亮了，外面的暴风雨也停了，天空白茫茫的，日光透过云层落入窗子，让人胆战心惊的夜晚总算是结束了。
她心里稍稍舒了口气，但随即又想到，在未来的三个月里，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个让人坐立难安的夜晚。陆惜恬疲惫地耸拉下肩膀，只能继续走一步看一步了。
喉咙有些渴，陆惜恬刚想掀开被子起身，六号就端着杯水从门外进来了，它端着托盘稳稳当当地滑行到她的床边。
相处了几个月，陆惜恬越发喜欢这个智能机器人了，有些时候她都感觉它不像台冰冷的机器，而是个能够感知人情冷暖的沉默小孩，就像将它设计研发出来的主人，看似孤独淡漠，实际上是个温和柔软的人。
她拿起杯子，水温正合适，一口气喝完以后，六号就将杯子回收回去了，陆惜恬问它：“你主人去哪儿了？”
六号摆动着脑袋看向房间门口。
陆惜恬也跟着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她想了想，掀开被子起身，她一下床，脚边就碰到了一双拖鞋，她顿了下，想到自己昨晚的拖鞋不是放在这个位置的，她稍作一想，就知道这是谁放在这里的了，她一笑，穿上拖鞋起身。
她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起床后感觉浑身舒爽，她伸了个懒腰往厨房走去，准备开始自己今天的工作，她刚走到厨房，就听到里面有声响动静传来。
陆惜恬走到厨房门边，就看见一道修长高瘦的身影杵在燃气灶前，手里拿着碗红豆倒进锅里，她诧异地停在原地，他是在煮东西？愣了会儿，陆惜恬抬手敲了敲厨房门。
岑嘉州听到敲门的动静后，动作微僵，像做贼似的转头看了眼门边，随即飞快地挪回视线。
陆惜恬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停在离他大概两米的距离，不敢走得太近：“你在煮东西？”
岑嘉州没看她，低头注视着面前的锅：“嗯……”
陆惜恬看到料理台上摆着的薏米花生莲子桂圆还有红枣，她神情微滞：“你是在煮八宝粥吗？”
闻声，岑嘉州静默了几秒，轻轻地点了点脑袋。
她昨晚就随口一说而已，他真的一大早就在这里准备材料煮粥了？是为了弥补昨晚的缺憾？
一个除了晚上洗澡睡觉外很少离开自己房间的人，为了她，大清早在厨房煮八宝粥？
意识到这点，陆惜恬心里骤然掀起了波澜，他昨晚听完她讲述的那番关于噩梦的事情，换做其他人肯定会觉得她在胡说八道，说不定还会把她赶走，可他非但没有这么做，还留下来照顾了生病的她一整晚，现在竟然还学着煮早餐给她吃。
从昨晚到现在他所有的言行举止都柔软地戳中了陆惜恬的内心，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真的好到让人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陆惜恬看着他，扬唇温和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这些东西放在哪儿？”
岑嘉州目光微动，想到自己平时经常会透过六号的摄像头看到她在厨房摆弄这些食材，他抿唇，沉默不语。
陆惜恬发现他每次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选择沉默，她没再问了，对他道：“早餐除了八宝粥以外，我再做份三明治好不好？”
岑嘉州点头应了，然后余光就瞥见她往自己这边走过来了，他拿着勺子的手微微紧了紧。
陆惜恬走到冰箱前，她从里面拿出了吐司和培根火腿等食材，将砧板洗干净后，她把培根和火腿分别切成小块，从架子上取下了平底锅，随后看向站在燃气灶前的岑嘉州，犹豫了几秒，询问他：“我想要煎一下培根和火腿，可以站过来吗？”
燃气灶总共就两个炉头，距离挨得近，她如果过来的话就等于两人是挨着肩膀站着的。
想到这个场面，岑嘉州忍不住紧张地滚动了下喉结，一时间没说话。
“要不然我还是……”陆惜恬不愿意勉强他，刚要说自己等他煮完粥再过来，就听到他低缓沙哑的嗓音传来：“……可以。”
闻言，陆惜恬惊喜地笑起来：“那我过来了。”
她将锅放过来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近，正在煮粥的岑嘉州瑟缩了下肩膀，下意识地想要挪远一些，但他最终还是让自己定在原地，没动。
陆惜恬站在他身旁，能明显感觉到他比自己高出许多，除了之前的几次拥抱外，两人还没有离得那么近过，明明是普通正常的社交距离，陆惜恬却感觉心跳有些快，她目不斜视，故作镇定地将培根放到锅里煎熟。
两人没说话，站在各自的炉头前煮着各自的东西，耳边充斥着油烟机的运作声还有煎东西发出的‘咝咝’声响，外面天光明媚，日光初升，清早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安静地落入室内，有种岁月静好的静谧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
这对岑嘉州来说是个非常不可思议的时刻，他独自生活了二十六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站在厨房里，和一个女生共同准备着早餐，就像普通人家那样。
“你煮的粥好香啊。”
闻声，岑嘉州回过神来，站在他身旁的女孩子朝他笑弯了眼睛，唇边泛起的梨涡小巧可爱，明媚温软的笑脸，就像漫入室内的晨光。
岑嘉州的余光瞥见了，目光也在不动声色间柔软地陷下去。
原来这样的氛围会让人生出温暖和留恋。
早餐煮完后，两人一起用餐，厨房的餐桌上摆着束颜色明艳的鲜花，自从上次的西餐过后，陆惜恬隔一段时间就会将花束进行修剪更换，确保这灰冷的空间里始终有温暖怡人的色彩。
这顿早餐，陆惜恬很光荣地吃撑了。
坐在她对面的岑嘉州默默地将视线从吃得精光的八宝粥挪向她：“吃不完可以不要……”
他不喜欢吃甜的，这锅八宝粥几乎被陆惜恬一个人吃完了，闻言，正捂着肚子打饱嗝的人立马道：“那怎么行，我从来不浪费食物。”
说完后，她又轻声嘟囔了句：“而且这还是你煮的……”
她说的很小声，岑嘉州还是听见了，他不动声色地敛下眼睫，唇边若有似无地漾开弧度。
对面的人突然没有动静了。
岑嘉州敛起神情，他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对面的女生。
陆惜恬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她说：“我先把厨房收拾一下。”
她在清洗锅具的时候，想到刚才无意间看到岑嘉州脸上展露的温柔内敛的神情。
要命，怎么笑起来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