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环境阴郁的看守所里。
缩在床铺角落里的男人像尊石像似的佝偻着背脊,他背对着同样关押在监室里的人群,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脸庞,苍白削瘦的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惶恐不安地颤抖着。
突然间,监室外面穿来刺耳的哨声,羁留在室内的犯人听闻这阵动静都从各自的床铺上起身,整齐有序地排列成两纵列,只有角落里的人毫无动静。
与他邻近的犯人注意到他,喊了他一声:“喂喊你起立呢!”话落,见人毫无反应,他伸手揪了下他肩膀上的衣服,似乎想拽着他站起来。
岑嘉州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般,他猛地抬起头来,将那人从自己身侧狠狠地推开!
那名犯人毫无防备,被他用力一推,整个人往后撞到了床铺的边缘,疼得他龇牙咧嘴的,怒火瞬间就涌上来了:“你他妈的!”他上前拽住岑嘉州的领子,扬起拳头就挥了上去。
岑嘉州被人揍倒在地上,他蜷缩起身体,刚才那名犯人上前对他拳打脚踢的,每挥一下拳头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要将他往死里揍,他的脸上很快就充斥起了淤血,身躯也在对方的狠手下颤抖着,像垂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叶片。
他没有还手。
直到值班看守的民警进入室内大声呵斥,那名正在施加暴力的犯人才停手。
岑嘉州蜷缩在角落的墙壁前,瘦削的手臂挡着自己的脸庞,杂乱脏污的黑发遮挡着面容,隐约可见脸侧和唇边有斑斑血迹和青紫的淤痕,他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像被人遗弃的玩偶。
值班民警进入室内,蹲在他身旁查看情况,伸手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岑嘉州像有应激反应似的突然一把将民警推开,另外两名民警见状,反应极快的将他从地上带起来,狠狠扣押在墙壁上!
“给我老实点!”
岑嘉州的脸庞贴着冰冷的墙面,脸色泛着死寂般的惨白,他的身躯轻轻抽搐着,被民警扣住的双手死死地攥紧拳头,手指紧紧抠着掌心,他抿着毫无血色的唇,神情空洞绝望。
陆惜恬作为旁观者看着眼前的场景,悲伤心疼的泪水早已满溢眼眶,她感觉心脏紧紧揪成一团,那种悲恸绝望的情绪像涨潮似的海水将她整个人覆盖起来,就连呼吸都疼得无法遏制。
她深陷在梦境时,感觉有人在轻轻触碰着自己,陆惜恬从睡梦中渐渐醒转了过来,她睁开眼睛,透过朦胧的泪眼就看到她在梦里见到过无数次的男人,她一时间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心里满溢的悲伤让她情绪失控,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抱住了他。
她在梦境里无数次想要拥抱他,在他彷徨无助的时刻,可她只是一名旁观者,梦境向她呈现了他的事迹,可她无法在梦里接近他,她只能旁观他的惶恐,看着他沉默不安地缩在角落。
岑嘉州被她这个举动惊吓得整个人都傻住了,他大脑像突然宕机般,呆了一秒后,下意识地要将她推开!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她,就听到肩膀上传来一阵悲伤压抑的哭声。
陆惜恬紧紧地搂着他,像即将溺亡的人在绝望中找到了能够求生的浮木,她死死的,不管不顾地搂着他,眼泪像决堤般从眼底漫出来,她的肩膀颤抖着。
岑嘉州僵住动作,直到她的眼泪浸湿了他肩膀的衣服布料,凉丝丝的泪水沿着他的衣领滑到了他的脖颈上,他感觉那块皮肤像是被火烫着似的,连忙将她推开!
陆惜恬被人推开后,她顿了顿,才从睡梦中醒过神来,她一抬头,就看到岑嘉州满脸惊吓地看着自己,她看到人后也愣了下,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确定眼前的人是他没错,她又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辨别了现在不是在梦境里。
岑嘉州看到她又是抹眼泪又是掐自己,他像见到鬼似的,一脸受惊的模样,慌忙后退了几步,就在他准备转身跑回房间时,就听到沙发上的人抽噎着说:“对……对不起……我……我做了……做了个噩梦,是不是……是不是吓到你了?”
梦里的情景和人深刻地印在脑海里,陆惜恬抬手抹着眼睛,之前做梦的时候她也会哭,但没有这次感受这么深刻,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眼泪像有自己的意识般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捂着眼睛哭成了个泪人,那阵浓烈的悲伤情绪有极强的感染力,岑嘉州感觉自己的双脚像石化了似的,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他看着哭得惨兮兮的人,心脏感觉被人牵扯似的一揪一揪的,他在原地停滞了好半晌,眼睛瞥到了桌面上的纸巾,他艰难地咽了咽喉咙,缓慢地蹲了下来,他伸手轻轻拿起纸巾,动作格外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她面前。
陆惜恬看到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拿着纸巾递到自己跟前,她看到这只手,立马就想起了梦境里的人,她忽地抬起视线,岑嘉州被她吓了一跳,手往回缩了一下。
陆惜恬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抬手抹了下眼睛,忽然从沙发下来,靠近他,岑嘉州双眼一瞠,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得跌倒在地上,他慌忙往后退了几步。
陆惜恬见他被自己吓到的模样,她停在原地,不敢再靠近了:“你……你别怕……”
岑嘉州也跟着停在原地。
陆惜恬眼睛里含着泪水望着他,压制住心底那阵悲伤的情绪,她认真道:“岑……岑先生,我……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不信,但你听我说……”
“我梦见了你在一个暴风雨的晚上,在户外会发生……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陆惜恬稳住自己的情绪,郑重地对他说:“我知道这么说很荒唐,但梦里发生的事情很真实,所以我想请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无论如何,只要遇到下雨的天气都千万不要出门。”
岑嘉州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遭受了一连串的惊吓,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此刻有些迟钝,有点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她做了个梦,是……是关于他的?
陆惜恬不知道为什么会对梦境里的人感同身受,她迫切的希望眼前的人能够好好的,无论如何都不要发生梦里那样的悲剧,她看着他,神情格外认真,正色道:“请你一定要答应我,在下雨的天气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踏出屋门一步。”
她这番话在岑嘉州听来确实是莫名其妙的,且不论她为什么会梦见自己,单就说让他不要出门这一点,他就觉得很奇怪和纳闷。
她的双眼通红,目光不像平时那样充满鲜活的色彩,反而多了几分厚重肃然的情绪,岑嘉州看了眼,很快就挪开了视线,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跌坐在地上,撑着地板的手微微蜷缩起来。
“我……从不出门。”
他开口说话了,嗓音格外低哑,声线里像掺杂着粗糙的沙砾。
闻声,陆惜恬稍稍愣了下。
不管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里,她都是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他的声音非常沙哑,吐字缓慢。
听到他说话,陆惜恬的思绪彻底从刚才那阵梦境里抽离出来了,失控的情绪也逐渐平稳了下来,她看着面前似乎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人,歉疚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说话间,眼泪又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
岑嘉州看着她说着说着又哭了,他心里一慌,看到被自己牢牢抓在掌心里的纸巾,他迟疑了几秒钟,轻手轻脚地将纸巾放到地上,然后一点一点地推到她面前,等纸巾挨近她后,他立马将手缩了回来。
陆惜恬看到推到自己面前的纸巾,她哽咽了一下:“谢谢……”她将纸巾拿起来,擦干眼泪后,她稍稍做了个深呼吸,让情绪平复下来。
“岑先生,对不起,我知道刚才那些话很奇怪,也没有任何依据,对你来说也很莫名其妙,但我还是想拜托你牢记这一点,下雨天的时候一定不要出门。”
听言,岑嘉州又将视线挪过来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眶依旧红彤彤的,黑润的眼睛里充溢着水汽,她从刚才开始就有种莫名的执拗,说话时的语气还有摆在脸上的神情都格外郑重,是往日里不曾见过的模样。
尽管所有一切都非常奇怪,但岑嘉州看了眼她这副神情,感觉心脏像被只手牢牢地攥住,有些不太好受,他默然了许久,最终还是对她这番毫无缘由的话作了回应。
“嗯……我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