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狐媚
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初八,阴。
我叫欧阳莲卿。雌的,哦不,是女的!记住了哦,是女的!
——嗯——其实我们六尾仙狐,是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性别的。
没错,我不是人,夕阳哥哥也不是。
我们来自灵毫仙境望月潭,我还懵懂不记事的时候,夕阳哥哥就经常抱着我。那时候,我还只是一只长着两条尾巴的小月狐。
灵兽界的人都不认为我能修成人形,他们不容许有那么弱小的异类在仙境生存,所以那时的记忆中,我们总在为躲避欺凌而东躲西藏。
直到一千多年前,有一双温柔的手,从夕阳哥哥怀里接过了我。
那个人,这次已经离开了我们四十多年,我和夕阳哥哥一直守着善和门,守着于飞楼。我们相信,他会回来!
最近穷极无聊,我们就耍着“聚宝盆”的一群乞丐们玩玩,夕阳哥哥说,这“聚宝盆”的背后,可能隐藏着什么大秘密。
管它呢,反正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夕阳哥哥帮顶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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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风漫卷,来人倏然落坐于青石地上,铺展开丈把径长的裙摆挡住了二人去路。
灯影昏瞑,来人一袭五彩百花大氅,头顶凤仪大髻,跨着一个托盘大的鲜花冠。脸蒙红纱,宽大的袖子上绣着十几朵斗大的牡丹,百摺大裙飞展开来,亦俱是颜色艳丽的花朵图案。
黑暗中看不清来人颜面,但见其身形劲健,宽肩长臂,又不肖婀娜女子。
街碑后斜长的灯影,传来对街画楼轻柔缥缈的少女娇笑声,衬着眼前之景,说不出的妖冶诡异。
龙啸天有一刹间的恍惚,定睛凝目堪堪强起精神。
“怎么样,我美吗?”方才那百灵般悦耳的声音又当响起。
“花很美。”杜圣心侧迈一步,邪笑道。
“呸~~谁问你花来着,”那声音娇媚蚀骨千揉百转:“我是问——我美不美?”
她微微拧转身,大袖轻展,一阵令人眩晕的异香幽幽散开。
杜圣心垂睑微凝,抬首来微笑如怡。
“怎么样?说嘛~”大彩蝶侧了侧头,声息更似游丝蔓卷。
龙啸天闻着花香渐觉头脑昏沉,手足经脉内似有活物游曳般挣突搐动,搅得气海翻腾,忍不住只想暴喝咆哮。强提精神上前道:“姑娘,请你让一让路吧!”
“谁问你呀,粗野人!”大彩蝶斜眼轻淬了他一口,旋即又转向杜圣心咯咯娇笑:“我要你说~”
杜圣心慢慢抬起头,侧睨道:“要听,真~话?”
“我爱~听真话。”
龙啸天耳鼓内嗡地一声,渐起了一阵吱吱怪鸣,内息翻腾,下意识皱了下眉。
“可惜,这世上,的——真话,往往不会像,花儿一样美妙!”杜圣心的话速忽而加快,在“真”字和“花”字转音处陡然拔高。
大彩蝶眉锋微颤,目光几不可察地一拧一虚,努力调转声调,不自觉跟上了杜圣心的话音节律:“你若说的……是真话,我一定,摘我养的最~美的花儿,送--给你!”
杜圣心摇头,语音忽而低回:“你最好不要那么做。”
“——为什么?”大彩蝶身形微晃,声线不意地一哽。
耳内怪鸣暴如雷震,龙啸天头痛欲裂,脚下禁不住打了个趔趄。
他不通音律,但也能感受到随着他二人话音的高低折转,身周已聚起数道罡气正来回冲杀。
“因为真正爱花的人,是不~该把花儿摘下来的!”杜圣心目露信色,趋着扑面风向侧前数步挡在龙啸天身前:“更何况,我的真话--”他目色一厉,忽然放开嗓音:“也一定不会让你高兴!”
灯影下,对面之人猛得往后仰了一仰,好半晌才在龙啸天的惊异中嘎嘎笑道:“你说吧,我一定,不会不高……兴的……”
娇柔之声荡然无存,声音中隐隐透出丝戾气,奈何气息已竭,最后一字几近断哑,就这一刹,杜圣心双目一凛一字字喝道:“俗不可耐!”
随他最后一字诵出,龙啸天终于痛苦地低吼了声死死捂住自己耳朵,面色赤红地望前跌出数步,一提气,诸脉内狂乱的内息如潮归大海,猛然返冲丹田,激得他连声咳嗽,终于喘过口气来。
“该死——哈哈哈——你真该死!——”大彩蝶突而纵声大笑,幽暗面纱后两点寒星乍铄,数十黑点挟着破空之响,向杜圣心身周几大要穴袭到。
灯光中看得真切,那些暗器竟是几十个小小花蕾。
花蕾飞起,彩蝶扑至,一股强大劲力排山倒海而来。大袖内厉爪探出,直取杜圣心面门!
杜圣心双掌挥出,推得花蕾返转回来,其势劲疾呲呲作响。大彩蝶“咦”了一声,也不接躲,怪啸一声斜刺里冲向侧立街边的龙啸天,变爪为掌朝他当胸拍出。
这一捷变实属匪夷,既着了杜圣心飞花的空档,又将无甚防备的龙啸天控于掌下。龙啸天危急之际避无可避,硬生生运起内力举掌拍出。
四掌相击,两股内力将二人推震开来。
龙啸天并不长于内力修为,虽机缘之下身受无相大师与越老子两位前辈传输三百年功力,但那实是予他克制杜圣心的权宜之计,他生平从未与人如此硬拼内力。
这一下仓促应接未出全力,好在来人也只有心试探,两力相抵消去几分,龙啸天向后退跌三步方才立住,心下又惊又怒,大彩蝶却是大出意料地倒掠两丈。
“好深厚的功力!我的媚心天音居然也迷惑不住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望了眼杜龙二人,大彩蝶声音警慎。
龙啸天心中着恼,冷冷道:“不是人!”
大彩蝶“噢”了一声,咯咯娇笑,红纱下两粒寒星灼目,尖声道:“好!那便试试我的‘花开并蒂’看看你们是何方妖孽!”
娇喝甫毕大袖上卷,从中灵蛇般窜出两条彩色缎带,嗤嚓帛响,两点白光闪现,半尺精钢短剑破袖而出,一剑左刺龙啸天,另一剑径往杜圣心面门!
那短剑灵似活物,狂蜂乱蝶般穿插飞旋,后系的彩绸呼呼作啸,竟拟作鞭法挟着恐怖的破空之响。
龙啸天惯以使刀,武功向来以刚猛见长,对这柔蔓飞舞的怪异物事一时竟无从下手,明知此物不堪一击,只须断其剑尾系带飞剑必克。奈何那绸上劲力非同小可,剑下又多为虚招,见时分明左刺,不等劲力贯老,突又奇异扭转。
如此绸作鞭挞、剑如暗器,突左突右旋回不停,直急得他虚提了双掌左格右挡,空有一身傲人武功却无力施展。
反观杜圣心,以指代剑双目微眯,从容在飞绸挽还间闪展腾挪。他的动作柔缓,神情更是散慢,数度对迫近眉际的寒刃视而不见,怪的是,他面前的飞剑来势也在缓落。
大彩蝶大袖高扬,袖内双手驭使如此诡异兵器却全身不动,暗夜观来直如一个搅海的长臂夜叉。观对阵二人,龙啸天拙朴,杜圣心乖张,武功殊途同归,功力亦是相当,心下不禁大奇。
恍神间杜圣心以静制动将飞剑虚招一一剥离,迫着彩绸回缩,须臾已至近前,不得不将注意力移转注到他身上。
那边龙啸天压力陡减,瞥一眼杜圣心身法,蓦地灵光乍现,呼啸一声不顾鞭绸伤体着了飞剑一个空档向前扑冲数尺,飞绸回救不及,鞭法虚势立时解了。
大彩蝶全部心思都在杜圣心身上,哪料得他有此一扑,下意识退掠数步。
“我虽然不爱摘花,但摘剑却要试试了!”杜圣心笑音刚起,右手中食二指冲前一送稳稳夹住短剑剑尾,内力透入长绸应声寸断。
那边龙啸天听得他言,突而眼前一花,见得一朵银花瞬息绽放,那花瓣舒展的影象清晰可辨,花蕊正中正是那星剑光!刻不容缓手掌倏然探出,也将短剑操手夺下。
原来那飞剑招数正是化自花朵的绽放,杜圣心于武学参悟本高,更悉识花朵开放时花瓣舒展的规律,一旦识破天机,解招便是瞬息之事。
大彩蝶见他二人居然破了她的“花开并蒂”,弃了双绸叽叽笑道:“好厉害的眼睛!那便再试试本姑娘的飞花大法!”
娇喝刚罢嗄地怪啸一声,大袖上卷,头上花冠、身上花氅瞬间飞散作万千碎片在空中飞旋而起,闪瞬结成一只丈来粗的花茧将自己包裹其中。
刹时巨形气旋八方齐聚,风雷贯耳轰隆大震。那花茧越滚越粗,伴着呲喇怪响闪瞬胀作数丈高阔,直如一头吞天巨兽正朝着猎物刨地磨爪。
龙啸天与杜圣心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可怖之相,惊骇下齐齐退出数步。
耳际“昂”一声怪响花茧应声袭来,其速之快诡幻云谲。杜龙二人本能避退的动作被生生制住,这才惊觉身周恍有万千巨力四下拉扯,百骸诸脉内息爆涌隐隐作痛,哪还能挪得半步?
御气转息,丹田剧痛真气全然不聚,越是运气剧痛越炽,这才自心底生起一丝惧念。
抬眼那茧团已袭至眼前,强风裹面催肌裂发,急难之即,杜圣心以梦婵宫归藏手心法强运内息绕开丹田诸脉,独走右手少阳肺肾经全力挥出一掌。
震天轰响中花茧颤危危向左偏转,龙啸天顿感压力轻减纵身往街边跃出,那花茧来势不息,堪堪擦着二人冲向街磊,眼见前方一家店铺难逃厄运。
蓦地半空里一个黑影抄风赶至,于花茧前截来一掌。
“嘣”地一声巨响,花茧顷刻爆散,气浪推震得沿街屋宇微微摇颤,飞檐外的瓦当纷纷坠下,乒乒乓乓碎得好不热闹。
杜龙二人惊魂甫定,回头见立于街心相救的正是上官夕阳。
“夕阳哥哥!我可找着你了!”那大彩蝶卸去了百花大氅和头上花冠,露出一个身着粉白锦绒夹袄垂发如瀑的矮壮人形。娇嗔着,整个儿扑进上官夕阳怀抱。
杜圣心微微皱了记眉,龙啸天也禁一呆。
这怪人厚膀粗腰四肢壮实,卵圆的脸庞架了副浓密的连心粗眉,观体态分明一粗拙男子,可浓眉大鼻间偏生长了对如画杏眼,神采流转如皓月静湖,更有那通体羊脂般白晰诱人的肌肤散发着柔腻甜美的媚惑气息。
“你呀,看看你又变成个什么样!”上官夕阳犹有后怕地长吁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推开她,指着她鼻子小声道:“叫你别轻易使‘天雩玄诫’,又不听话!……你真想杀了他们啊?你老这么莽撞,险些又闯祸!”他声音极小,任凭杜龙二人耳力再好,也听不分明。
怪人吐了吐舌头,呶嘴不悦道:“人家一路帮护着你,你还怪人家!”
“这么说来,底楼那些人全是你点的喽?”
“是啊,我见你玩得开心,就不上去了。”
“洗魂了没?”上官夕阳再压低声。
“放心,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儿,他们转个头儿就全忘了!”
他二人一答一问,郎情妾意旁若无人。怪人转身望望凝眉远立的杜龙二人,对上官道:“这两个倒底是什么神怪?你们结了梁子吗?为什么你要追他们?”
“你别乱说,小心把人吓着,他们不是什么神怪,只是两只普通生魂。”上官夕阳在她耳边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