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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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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原骑马从刑部赶回府, 一路上,雨水从他坚硬铁青的脸上滑落,聚集在下巴处, 然后滴落到深蓝的官服上。

    甫一下马, 他就赶往后院。

    张管家见着他, 忙道:“公子, 我已请了大夫来看过。”

    林原不发一语,瞥眼扫过院子中淋雨的另一人:闵危,就直直往屋内走去。

    林良善昏睡在床榻上, 脸色白的吓人,额上有细密的汗珠,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很冷。她的唇瓣嚅动,低声说着什么, 听不太真切。

    有一年,镇北王闵戈的王妃过生辰, 邀请了众多世家权贵。

    林良善不喜,皮笑肉不笑地,跟在闵危身后,去走了一个过场,就回了积微居,继续未完的山水画。

    白猫睡躺在案几上,惬意慵懒的模样。

    忽地,白猫动了动耳朵,它一下子窜起来,从窗台上越过,奔到院口。

    “白白!”她喊它的名字, 却叫不住。

    林良善丢下毛笔,出门去追猫,怕今天府上来了那么多人,会吓到它。

    却是在刚出院门时,就见着了徐幼娇,她的身边还有安平公主陪伴。

    “这猫儿好可爱。”徐幼娇摸了摸白猫的毛茸茸的脑袋,开心道。

    “是啊,这猫真漂亮。”安平公主道。

    徐幼娇正欲抱起猫,却不妨被猫一爪子挥在手背上。瞬时,白嫩嫩的手背上血珠滚落,徐幼娇痛得惊呼一声。

    安平公主和一旁的侍女呆愣住,白猫还在龇牙咧嘴地对着她们,浑身炸毛。

    林良善心惊,忙唤它:“白白!快过来!”

    这时,另一边的道路上走来太子段昇和闵危。

    段昇见着自己的太子妃被猫抓伤了手,怒不可遏,一把拎起猫的后颈,将它朝墙面摔扔出去。

    猫死了。

    艳红的血,白色的毛,混杂在一起,歪断的四肢和脑袋碎了一地。

    林良善的眼泪倾刻而出,微张着唇,看着那失去活力,软瘫瘫的死物。

    “娇娇,你的手疼不疼?”段昇拉过徐幼娇的手,温声询问。

    “我不疼。”

    “一只畜

    生,竟敢伤你!”

    林良善已然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泪水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掉。她僵硬地走过去,将猫抱起,走回了院子。

    “不过是一只猫,我再替你寻一只。”闵危说。

    红梅树下,她埋葬白猫的动作一顿,泪水汹涌而出。

    她猛然站起来,扬手扇向他的脸。

    闵危没料到她会突如其来地打他,但他武艺非凡,反应迅疾。他抓住了她的手腕,脸色阴沉。

    “你做什么?”

    “松手!”林良善拼命去挣脱那只大手,却是不能,她叫嚣起来。

    闵危纹丝不动,好一会儿,他才微微笑起来,淡声道:“林良善,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拿了她腰间的绣帕,给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林良善用另一只手抢过绣帕,冷笑道:“这种事情不劳烦殿下,你滚吧。”

    闵危放开手,走了。

    后来,她不知道闵危从哪里弄来了一只和白白长相相似的猫,真的太像了,可到底不是白白。

    林原凑近俯耳,听清了林良善的低声轻语。

    “闵危,你给我滚……”

    闵危?

    林原直起身,皱眉思索。闵姓,整个梁京城只有镇北王府出身的儿女才是这个姓氏,他不曾听说镇北王府有叫闵危的。

    适逢陈娘端了煎好的药汤过来,林原拿过青瓷碗。

    “我来吧。”

    林良善在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什么东西流入了自己的嘴里,很苦。

    她不喜欢,都吐了出来。

    又有什么要撬开她的嘴,她不耐地咬紧了牙,不让对方得逞。

    一道沉重的鼻息声后。

    她的下巴被掐住,被迫张开了嘴,冰凉的碗缘贴着她的唇,汤药缓缓流入,顺着喉咙,进了食肠。

    “陈娘,大夫说她这次怎样?”林原放下碗,几不可闻地叹气。

    陈娘道:“大夫说小姐这回需得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原本身子好多了,偏偏今日落了雨,又气急攻心,这才昏厥过去。”

    林原点点头,想着等会儿写封信,让信鸽带去给影梅庵的静慈师太,向她询问

    病情治理。

    他问:“红萧呢?”

    陈娘:“庄子上出了事,胡三娘的腿摔伤了,红萧在那边。”

    林原平静道:“好好照顾她。”

    “是,公子尽管放心。”

    林原出房门时,雨还在下,砸落在院中人的身上,一身短衫糊黏在他的身上,稍短的头发耷拉在他的头上。水珠从他上翘的睫毛上滑落,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垂眸看着地面。

    林原面无表情地走进雨中,然后站定在他面前。

    突然,林原抬起脚,一脚踹向闵危的胸口。

    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闵危一下子摔到地上,他捂住胸口的位置,疼痛很快蔓延开,可他却像没痛觉似的,仍然是低眉垂眼的样子。

    “从此刻起,你就跪在院中,一直等善善病好。”林原捏紧了拳头。

    闵危双膝跪在地上,道:“是。”

    林良善醒过来时,已经是天黑夜深。

    红萧已经回府,她欣喜问道:“小姐,你身子还有不适吗?”

    林良善茫然地看着她,摇摇头。

    尽管身上无力许多,她还是双手撑着要爬起来,穿鞋下床。

    “小姐,你快躺着,再受凉怎么办?”红萧担忧道。

    林良善揉了揉额角,软声道:“我没事,就是想起来坐坐。”

    刚才昏睡中,她梦到了许多前世的事情,都是关于闵危和徐幼娇的。那些片段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整个人都罩笼住,让她痛苦地不能呼吸。

    万万没想到,徐幼娇竟然比前世提前两年回来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她虚弱地笑了笑:“红萧,我饿了,现在厨房还有没有吃的呀?”

    红萧道:“小姐等着,我立刻去拿吃的。”

    等红萧端了白粥过来,林良善慢吞吞地吃起粥来。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一向不亏待自己的胃。

    阿爹曾说过:“善善,你要记得,不管今后遇到什么难事,你都得好好地吃饭,好好地活着,饥饿的感觉可不好受。”

    说这句话的五个月前,林安和驻扎在西北的军队遇到穷

    凶极恶的沙匪,被断了粮食和水源。最后,三千人的军队只剩下了三四百人。

    “哥哥呢?”林良善闷闷地吞咽粥米。

    红萧道:“公子现在在书房呢。”

    她又默不作声地接着吃粥。

    红萧终于忍不住道:“小姐,真宁在外面跪着呢。”

    林良善拿瓷勺的手一顿,抬眼看她。

    “公子让他罚跪在院中,直到小姐病好。”红萧接着道。

    林良善没说话,只静静地将碗中的粥吃完,不剩一粒,用帕子擦了唇,才站起身。

    外间的雨已经停了,院子里那棵白玉兰树正值盛开时节,层叠的嫩花瓣被大雨打击地更添脆弱和柔美。闵危正跪在那棵树旁,脊背挺直,头却低垂着。

    林良善走至他面前,缓了一口气,道:“起来吧。”

    闵危一动不动。

    “起来。”她说第二遍。

    他还是一动不动。

    林良善的耐心用尽,她厉声道:“你给我起来,没听见我说的话!”随之咳嗽声起。

    闵危这才抬头,一双眼尾上挑的凤眸看向她,声音沉顿:“小姐,是我的错。”

    说完,他抿直了唇,还是不起。

    地上有纷乱的白玉兰花瓣,林良善的绣鞋轻碾过其中一片,她问:“你今日去镇北王府做什么?”声音中有微不可查的害怕。

    闵危沉默了很久后,他低声道:“小姐,我瞒了你一件事。”

    “什么?”林良善不明所以。

    “我自小怀有怪疾,每月初发病,需要用特定的药材,才能压住它。我这次出府,是为了买下月初需要的药材。”

    简短的话,让林良善震惊不已。前世嫁给他那么长的时间,她从来不知道他有怪疾一事,准确地说,应该是所有人都不知道。

    “什么怪疾?”她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闵危捏紧衣角,道:“每月初时,我的身体会疼痛难忍。很多大夫看过后都说不知道我患了什么病,只有一个乡间大夫给了我治病的方子,可以抑制痛苦,但他也说不出来这是什么病。”

    晚风吹拂,白玉兰树上的水珠纷纷掉落下来。

    若是只有这番话,林良善是一丁点儿都不信的。

    可偏偏她想起前世,好似是八月初,因属下将事情办砸了,他差点儿拿剑杀了那人。

    天气闷热,她半夜睡不着,起来散心,不巧经过园子的一处角落,见着那副场景,小声惊呼。

    闵危察觉到动静,收了剑,又让属下离去。

    她本来想转身就走,却见他忽然单膝跪下,持剑撑着半身,身体不断发抖,长顺的发完全遮住他的面容。

    “林良善,过来。”他喘着粗气,沉声叫她。

    犹豫许久,她终究还是去了,只是刚到他身边,就见他脸上汗水淋漓,眸色深深地盯着她。他捂着心口的位置,看得出很痛苦。

    “去把秦易叫来。”

    秦易是闵危的随身侍卫,林良善没有移动一寸,她嘴角微翘,笑了:“殿下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叫人呢?”

    自林原被罪贬宿州,闵危没有帮她后,她是越来越厌恶他,自小养成的娇惯脾气不再深埋,是控制不住地冒出来。

    她看出了他的窘境,反笑问他。

    他不说话。

    “殿下不如求求我,兴许我心情好了,就想帮你了呢。”她轻笑道。

    他似乎气极,握住剑柄的手,青筋显露。

    “殿下是想杀了我?这恐怕不行,看殿下现在这个样子,要是我不帮你的话,你恐怕是要死在这处的。我倒是无所谓啊,只是殿下这样威严神武的大人物死在这处,实在是憋屈得很。”她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咬牙切齿道:“你给我闭嘴。”

    “我生了这嘴,除了用来吃饭,便是拿来说话的,怎么,殿下现在还管人说话的?”

    他忍无可忍,终于道:“好,我求你就是,求你去帮我叫秦易。”

    “态度好些,成吗?”她转身,打了个哈欠,道:“既然殿下没心,那就好好等那个有缘人路过这里吧,妾身困了,要去睡了。”

    “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伤了,闵危竟然一头栽到地上,“噗通”一声,吓了林良善一大跳。

    她还是去叫人了,顺道在去之前踹

    了他两脚。

    后来,闵危对她说:“我已经派人暗中照顾林原,你不必担忧。”

    她也只是对他规矩地行了一礼,冷着脸道:“多谢殿下。”

    “小姐,我不该瞒着你这事,但我害怕你将我赶出府,不敢说。我不是有心的,小姐这次生病全都是因为我,是我……”

    林良善看着他惶恐不安的脸,有些出神。

    “好,我知道了。”她说,难怪那次他会是那副样子。

    再想及重生后的这三个月,两次去医馆的时间都是在月初,且大夫都说不上什么,还说是什么气血不足之类的话。

    镇北王府附近的街道上,恰好有好几家药堂聚集。

    林良善已经相信了他说的话。

    她又问:“那个人,你是怎么遇上的?”

    闵危想了想,道:“我正在街道上走着时,他们的马车差点撞到了我。”

    那女子的话犹在耳边回放“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吗?”

    多余的话,他都闷在腹中,不能说。那时候,小姐的神情显然表明她极其不喜那女子,还有他的身世,他总觉得小姐在隐瞒什么。

    林良善观察他的神色,忽而道:“你觉得那女子如何?”

    闵危茫茫然地看向她,不解。

    “哦,我的意思是说,你觉得那女子长得好看么?”

    这厢书房。

    跳动的烛火下,林原沉着脸说:“明天你就把那小子发卖出去,我以后不想在府中见到他。”

    上一次是江咏思,他动不了,这一次不过是一个下人,他还不能动吗?

    张管家道:“可是小姐那边?”

    林原:“不管她如何闹,明天你必须把人弄走了。”

    既然她喜欢好看又聪明的书童,大不了他努力去找,他就不信整个梁京城只有一个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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