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
城郊,一座废弃建筑内,五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聚一起,中间便携燃气灶上煮着方便面,咕噜咕噜冒泡,浓厚的料包味在空荡荡的建筑内散开。
不远处,纪连芙被五花大绑仍在地上,嘴也被布团堵死,脸被蒙住,闭眼昏迷中,煞是可怜。
刀疤男从可怜的身姿里,瞧出几分媚态,色心四起:“这么好的妞,直接卖了多可惜,不如让哥几个先享受享受……”
四下呼应,男的眼睛开始冒精光。
“收收你们的色心,没出息的玩意儿!雇主让咱们杀掉这个妞儿,咱自作主张把她卖了已经违反道上的规矩了。”几人的头目发话,是个光头男,又黑又壮,长相凶恶。
“老大,先别说其他的,弟弟我被这丫头折断了胳膊,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能让我揍她几下吗?放心,不往脸上打,肯定不耽误卖相。”花臂男胳膊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不敢去医院,只做了简单包扎,此刻疼得要命,怨气惊人,恨不得弄死纪连芙。
他说话间,已经迫不及待蹲到纪连芙前面,准备朝她腹部狠踢上几脚。
光头男抽了口烟,斜睨一眼:“老四,你另一条胳膊也不想要了?”
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花臂男到底不敢造次,朝纪连芙啐了一口,大摇大摆走开。
纪连芙在装昏,其实早醒了。
虽然被布蒙看不见,但听完他们这通话,五脏六腑都被气炸,恨不得一人给他们一刀,她用力掐着自己手指,试图让自己保持理智,分析现状。
她肯定是被绑架了,而且这些人真的敢下死手。
五个大男人,她手脚被捆着,硬碰硬,下场就是个死。
这么想她死的,纪连芙脑中蹦出一个人名:王钦。
脑子飞速运转中,她灵光一闪,章云野送的报警器在后兜里!
欣喜之余,艰难地弯曲被绑着的手和胳膊去捞。
“大哥,那边到底什么时候来人啊,再不来,麻药劲该过去了。”
“不对!大哥,她醒了,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几人纷纷站起围过来,纪连芙心道不好,干脆不装了,用尽浑身解数掏出报警器,迅速按下去。
不等她按完,几个人上前压住她手脚。
光头男硬生生掰开她攥紧的手,拿到水滴形状的报警器,扭起她的下巴:“这是什么?”
纪连芙手脚被扭得极痛,尽量平复他们的情绪:“没什么,一个手机链。”
“呵,你当我们傻的吗?”光头男抄起一块碎石,往报警器上狠狠砸去,小物件瞬间碎成片,露出里面跟踪设备,捡起闪红光的内置,在纪连芙面前捏成碎渣。
纪连芙的希望也随之碎成渣。
她缓了一口气,试图交流:“我是一名主持人,算是公众人物吧,就这么消失,会有人怀疑的,你们不怕被查到吗?”
“放心,我们既然敢干这行,就没所谓怕不怕。还有,我们不光知道你是主持人,还知道你妈妈是小学老师,闽安镇?对不对?”花臂男拿着刀在她面前晃。
“你!”纪连芙顿声,弱下气势,“你们打算把我卖去哪里?山沟里吗?”
“嘿呦,打听这个干嘛?放心,哥哥们会给把你卖去个好地方。”刀疤男色眯眯笑着。
眼见说不通,纪连芙决定换个思路。
雇主要她的命,但一整晚过去,她现在还活着,绑匪说要把她卖掉。
那就是,雇主和绑匪之间存在矛盾,矛盾点在哪里呢?
钱!在于,绑匪想要更多钱,卖掉她的钱。
那么,她可以从这里入手,获得一线生机。
纪连芙平静道:“我愿意花钱买我的命,我保证,比你们雇主,以及买我的买家出的,还要多上很多倍。”
此言一出,五人齐刷刷哈哈大笑。
花臂男笑她不自量力,嘲讽:“你知道人家给我多少钱吗?还很多倍,你以为我们没查过你?穷得叮当响。”
几人附和。
纪连芙没底气也硬装出底气:“你们这么能耐,不知道脚下踩的戒指很贵吗?”
五人默然。
光头老大挪开脚底,才发现刚才砸碎的报警器确实挂着一枚指环。
他举起来对着光看。
亮银色的指环,有暗色花纹,设计简单,中间有一颗钻石,并不大,但是指环内部有一圈亮晶晶的东西。下方刻着“z to j”。报警器都被砸碎,这样一枚小小的银环,竟然丝毫无碍,完好如新。
他拿到纪连芙面前,将蒙头布条撕开一角:“这个钻石这么小,值钱?”
纪连芙只能看到戒指,细细观察了好一阵,懵了,她刚才说报警器挂着戒指,戒指很贵,都是她为了保命忽悠这群人,瞎说的。
从章云野手里拿报警器的时候,她一直以为挂的圆环是
小装饰而已。
哪成想,这还真是枚戒指啊!
不等纪连芙仔细思考,两个小弟在手机上查完后,乐疯了:“老大!我俩刚才查了,是著名设计师的戒指,这个模样的只有一枚,至少值这个数。”
他摆出个“八”,凑到光头男耳边嘀嘀咕咕,光头男眼越来越亮,攥戒指的手也越来越紧。
没过一会儿,光头男蹲下来对纪连芙道:“喂,这枚戒指谁给你的,看他肯不肯赎你。”
问出章云野电话号码后,有两人出去打电话,刀疤男尿急跟去上厕所。
空荡的楼内,只剩下光头男和花臂男看守她。
纪连芙回忆起与章云野的对话。
——但是原原,如果我被绑架了,不要命是要钱怎么办。
——没钱,你把那个吊坠给绑架犯试试呢?看他们能不能放你一马。
报警器,天价的指环,双重准备。
原来是这样。
不敢想章云野背地里有多么担心她安危,担惊受怕中为她做好一道道防护,又在恰当的时机若无其事地送给她。
纪连芙笑着笑着哭了。
绑架犯以为她被吓出疯病,面面相觑。
花臂男拔刀架在脸上威胁:“闭嘴,死娘们,别他妈发疯。”细窄的眼睛猥琐狠辣,身上恶心的汗味散过来。
“艹,我看你很不服啊,找死。”花臂男要揪她头发。
纪连芙找准时机,双手握,拧,搬,瞬间把他的另一只手臂也折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掉蒙脸的布,抄起掉落的刀,狠狠往他腿上补了一刀。
一切皆在几秒钟完成。
光头男吃口面的功夫,花臂男已经躺在地上,满腿流血,嗷嗷大叫。纪连芙已经飞身跑到楼梯口了。
“大哥!大哥!抓住那小娘们,给我报仇。”花臂男痛哭。
纪连芙拿出吃奶的力气玩命跑,她的时间不多,还有四人,被追上绝对没好下场。
跑出楼后,巨大的黑夜笼罩,天上没有星星,面前是大片乱石废钢筋,周围接连几栋都是废弃建筑。
“站住!”粗粝的男生陆陆续续逼近。
纪连芙使劲跑,拼命跑,上气不接下气。
绕过大堆乱石,一双手从暗处探出来。
纪连芙拼死压住想尖叫的心,双手握刀预备反击。
那身影温柔地握住纪连芙的手,轻轻拉。
纪连芙一瞬间跌入温暖结实的胸膛,被铺天盖地清爽的柠檬气味包围。
他揽住她,轻拍发尾安抚:“别怕,别怕,我来了,警察也在,没事了。”
“咚”刀落地。
“原原……原原。”纪连芙死死搂住章云野,长时间紧绷的精神霎时松懈,泪水不受控住喷涌而出。
因为委屈,忍不住朝章云野哭诉:“好可怕,他们一会儿说要杀我,一会儿要卖我。”
“有一个花臂男的,拿着这把刀威胁我,要不是我提前用石块划断绳子,我就跑不出来了。”
因疾跑呼吸不足,她连连打嗝,上气不接下气。
章云野后怕地收紧手臂,下巴搁在她肩膀颤抖。
警察已经把整栋建筑包围,几个追她出来的男人已通通落网,被纪连芙扎腿的花臂男还有几口气,被担架抬走。
没被捉住的,只有一伙人头目光头男。
纪连芙紧张情绪发泄完后,冷静下来,注意到章云野眼底的乌青:“我被抓多久了。”她被麻醉针弄到搞不清日期。
“两天了。”如今已经是第二天子夜时分,章云野一下一下摸她的头发,“那天凌晨一点你还没回来,打电话也没打通,我立刻报警了,警察查到现在。蓉蓉,都怪我,那个报警器只能主动定位,没法被动搜索,是我考虑不周全。”
章云野懊恼自责。
是她没按下去,就差那么一点点。纪连芙摇头,脸贴在他胸膛上轻蹭:“是你救了我,我看到那枚戒指了。”
章云野身躯一阵。
两名警察走过来,让二人乘警车离开。
上车前,纪连芙随口问:“那个头目抓到了吗?”
远处传来乱糟糟的挣扎声,光头男被压倒在地,死命挣扎:“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死也要拉你们陪葬!”
章云野摸她的脸:“好了,这下放心了,我们——”电光火石间,他余光瞥到光头男掏出把枪对准这个方向。
他下意识侧身,挡住纪连芙。
“砰”两道枪声同时响起。
光头男额头中弹,应声倒地。
纪连芙眼睁睁看着章云野脸上笑意凝住,摸她脸的手臂垂落,她慌张抱他,手下只摸到一片濡湿,双手鲜红。
“章云野?”她颤抖着确认。
章云野慢慢瘫软倒地。
警察从四方团团围过来,警笛声在空荡荡的黑夜格外响亮。
所幸弹壳位置不深,章云野手术很成功,从急救室出来后转入普通病房。
仍在昏迷中。
章云野躺在病床上,头发盖住眼皮,连日的劳累与失血,让他皮肤白到几乎透明,眼下那颗黑痣清晰,似在哭泣,胡茬冒出头,更显脆弱病容。
纪连芙坐在旁边一眨不眨注视他,双手的血还没洗掉,手里握着那枚戒指。
是警察击毙绑架犯后,归还过来的,据警方透露消息,绑架她的幕后指使是王钦,警方还告诉她,你男朋友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跟我们一起查了两天。
他是个画家吧,画展没办,一听说有你的消息,赶着过来。
“他对我们说,王钦跟你有仇,有很大可能是幕后主使,他还跟我们详细描述了你那天的穿着,我们才能查那么快。”
“他一定很爱你,才会记得每一个细节。”
纪连芙送走警官,呆坐反思。
她总是连累他。
画展没办成,刀伤,中枪。
医院的消毒水味与白墙与十年前一般无二。
她问神,如果章云野是祂最疼爱的儿子,怎么忍心让他受这么多苦?
她又问自己,如果真的爱章云野,为什么每次都不敢去打破那面屏障。
纪连芙眼泪溅到戒指上,在光下亮闪闪。
她戴到自己食指上,抹干眼泪,抬头深呼吸后下定决心。
起身,凑到章云野耳边。
郑重宣誓:“章云野,我要跟你结婚。”
她心想:没听到也没关系,等你醒过来,我会对你说无数遍,直到你同意为止。不管什么隔阂,不管多少年的分离,对我都不重要了。
如果非要回忆才能把入骨的痛苦连根拔除,我愿意陪你一起回忆,红森高中的那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