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糖
月明星稀。
宝蓝色古董跑车停在青花溪街道3号。
纪连芙坐在副驾驶不动。
章云野等了一会儿：“到家了，不上去？”
“哦，哦哦。”纪连芙如梦初醒，匆匆扫了眼外面熟悉的街景。
她起身，想拉开车门，被忘在脑后的安全带勒回原位。
章云野握拳掩唇，偷笑。
纪连芙：“啊，你笑我。”
“我没有。”
章云野努力摆出正经脸，但嘴角弧度显然没来得及压下。
纪连芙：“你等我拍照做证据，看你还怎么狡辩，嗯？你，你干什么。”
从包里掏手机的功夫，章云野高大的身形压来，右臂搭在她耳侧。
被淡淡柠檬香味包裹，像被他抱住。
纪连芙侧身想抗议，他正好低头，精致的侧脸擦过她的红唇。
很轻，羽毛一样。
纪连芙心虚地摆正身形，目不斜视。
这么一来，对方颀长的脖颈正入眼底，他凸起的喉结上有颗鲜明的痣。
眼睁睁看着，喉结滚动了几下，痣跟着动。
就还，挺涩的。
“咔”安全带被他解开了。
章云野撤开，坐回驾驶位：“好了。”
纪连芙没应声。
章云野不由轻笑，半开玩笑道：“不会还要我帮你开车门吧，蓉蓉，真残忍啊，让我亲手送你走。”
纪连芙还是没应声。
章云野瞧她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认命似地准备下车帮她开车门。
手摸到车门，手腕被人拉住，一股强力把他拽到她身边。
刚想揶揄她怎么像擒拿犯人一样用力，自己又不会跑。
回首看到她的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街道上路灯昏黄，车内昏暗。
纪连芙的身形若隐若现。
顺着车窗投进来的几缕清冷月光。
蓬松乌发下，又妩媚又英气的小脸，似仙似鬼。
有一种不真切的美感。
冷傲逼人的眼眸，泛起似水般明亮的情谊，毫不躲避地盯他的脖颈，直白到赤裸。
被这么盯着，章云野热流窜涌。
莫名嗓子发紧，干咽几下，喉结随着滚动。
纪连芙又凑近几分。
那颗痣引着她几乎要坐在章云野腿上。
男人青紫色血管被白皙的皮肤衬地格外扎眼，纪连芙着迷地吹了口气，血管瞬间爆起跳动。
她控制不住地伸出手，终于摸到那颗痣。
手点过的地方，脆弱颤动。
“不行，别碰。”
章云野表情变得难耐，似痛苦又似愉悦。
和嘴里抗拒的话不同，他的手臂箍着纪连芙的细腰，不断往自己身上带。
半点没有把罪魁祸首推开的意思。
痣在眼前上下动，纪连芙摩挲。
“别，别摸了。”章云野紧捂住嘴，将脖颈绷紧仰出优美的线条。
经过动作，那颗痣反而离纪连芙更近了。
倒像是把肉，主动往鹰嘴里送。
纪连芙倒真的停手了：“不能摸吗？”
她撇嘴不满：“你以前说过可以的，说话不算话，骗子。”
获得喘息机会，章云野松了口气。
被倒打一耙，他噎住，仔细回想。
自己以前，还真说过这话。
那还是高中的时候。
学校一年一度文艺汇演。
他们要表演话剧《梁山伯与祝英台》。
排练期间，天气闷热，学校空调还坏了。
把人热得汗水直流。
章云野自告奋勇去买冷饮，纪连芙陪着他一起去。
二人拎着大包小包从学校超市走出来，被大太阳逼退到台阶阴凉处。
章云野替她打开一罐柠檬气泡水，嘴角扬起：“蓉蓉，咱们趁机偷个懒。”
纪连芙跟着顺势坐下：“行啊，如果麦琳要骂，你受得住就行。”
章云野猛灌了几口汽水，待身上那股热散去些许，俏皮一笑。
“她骂来骂去也就那几个词，没点新的，我还怕她？”
纪连芙端着饮料。
几滴汗珠从他脸上滑落，顺着脖颈的线条滴入衣服，消失了。
她抬眼望去的时候，那滴汗珠正好滚到喉结那颗痣上。
毒辣的午后阳光映射在痣上，晶莹如宝石。
嘴里柠檬汽水味翻涌。
纪连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着魔似地摸了上去。
章云野几乎是惊跳起来，手中汽水洒了一地
。
他捂住自己的脖子，活像被轻薄的少女：“你你你你。”
纪连芙满脸无辜。
章云野：“男生的这儿不能随便摸！”
纪连芙偏头思考了一会儿：“没随便，我很认真地摸。”
话毕，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认真的态度，纪连芙起身想再给他示范一下。
章云野连退几步，摸头苦恼：“该怎么跟你说呢，就是喉结这东西吧，它，它有点特殊……”
越说越解释不清，说到最后，他自暴自弃：“哎，算了，摸就摸吧。”
他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地，气势汹汹坐回来，脖子一横，眼一闭：“喏，摸吧！”
大有割肉喂鹰的意味。
章云野似乎想起什么，猛睁眼，反复强调。
“记住！只能摸我一个人的！”
“但……”
“没有但是，不要问为什么，只能摸我一个人的！”
“哦。”
其实，她刚才想说的是：但是，我摸的根本不是喉结，是那颗痣啊。
后来，两个人歇好后，回去教室，果不其然挨了麦琳一顿骂。
麦琳这次骂得挺新，说你们干坏事去了吧，这么晚才回来。
章云野难得没有回骂，耳尖红着。倒叫麦琳连连啧声。
章云野现在想起以前说过的话，有种自己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车内很安静。
纪连芙已经完全侧坐到他身上，右手压着他左腕，左手在他的脖颈流连忘返。
压他的手没用力，轻松能挣开，他却由着她压。
结实的右臂却始终揽在后背，把她稳稳扶住。
纪连芙轻咬下唇，她莫名生出一种念头。
想舔一下，那颗痣。
顿时，很想。
这么想着，她就这么做了。
伸出舌尖，靠近。
掌心中，章云野的小臂一颤。
意外的，他什么话都没说，顺从地闭上眼，睫毛翕动。
“砰砰砰”
后车门被人猛烈拍响。
“咋回事嘛，有人没，我看车在这里停了好久咯，挡路的噻。”
一位中年女人的高亢声在安静的夜晚格外响亮。
纪连芙惊慌失措，像被捉到作弊的学生。
迅速蹦回副驾驶。
章云野舔了舔嘴唇，等她理好仪容后，才把车窗慢慢降下来。
“抱歉，姐姐，给您添麻烦了，我马上开走。”
中年女人是街道办副主任王利芬，听到这么甜的称呼，心里乐开了花。
定睛一看，又是这么俊的年轻人，更是心花怒放。
“没的事没的事，我就是怕停路上，你的车也不安全。小伙子，我咋个以前没见过你。”
章云野从容一笑：“我是最近才搬过来的，就住在对面，121号。”
“好，好，搬过来好，咱这条街，邻居人都不错，有啥子事要帮忙，尽管说哈。”
王利芬搭在窗户上和章云野闲聊，无意往里一瞧，看到了纪连芙。
“哎呀，连芙，是连芙吧，你俩！”王利芬恍然大悟，连拍自己的手懊恼，“你看我，是我碍眼了，我马上走，你们该干啥干啥，就当我没来过就行。”
“不！王主任，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回来！”纪连芙开门喊她。
王利芬比大拇指，喜笑颜开：“不用说，我懂，人家小伙子不错。”
杠铃般爽朗的笑声，跟着女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街道尽处。
纪连芙扒着车门，无比无助。
完了，第二天整条街都要知道了。
章云野总结：“很热心的大姐。”
纪连芙直叹气：“你是不知道她们的厉害啊。”
章云野胳膊搭在车窗，闲闲看着站在副驾驶门边的她。
“怕了？”
纪连芙：“我怕？我喜欢你，咱俩的绯闻，越离谱我越高兴好吗？我明明是为你考虑。”
似是想不到她突然这么直白，章云野瞬间坐正，半响说不出话。
纪连芙扒着车门：“今天，很开心呢。
章云野：“我也很开心。”
“是吗？也不知道谁哭那么惨。”
“……”章云野服了她这张叫人爱恨不能的嘴。
“你的话，中间能不能稍微有点过渡。”
纪连芙：“我这不是怕你感动的太快，帮你一把。”
章云野：“我谢谢你啊。”
纪连芙温柔一笑，章云野目送她上楼。
直至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
他靠在靠背上，回味方才的羽毛一样的擦碰。
手指摸上自己的左脸。
帮她解安全带的时候，亲到了。
她好像没察觉。
仿佛，自己偷偷吃了一颗甜丝丝的糖，却没法跟人分享。
纪连芙如水的眼睛跳入他脑海里。
殷红的舌尖，就差那么一点点。
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嘴唇。
感到自己某处的变化，章云野趴在方向盘上，抱头自言自语，脸红着：“啊，纪连芙，你真是个混蛋啊。”
咚咚的重脚步声逼近。
车门又被拉来
章云野被惊起，发现是折返的纪连芙，他缩了下腿，装不在意道：“还有什么事。”
纪连芙：“忘了跟你说晚安。”
章云野：“就这个？好，我知道了。晚安。”
纪连芙没走：“章云野。”
“嗯？”
“我喜欢你。”
章云野脸唰一下变红，幸好车里黑，什么也看不清。
他咳咳两声，故作镇静：“知道了，说了好几遍了。”
“那就好，怕你忘。”
纪连芙放心地笑：“我真走了。”
在章云野又一次目送中，纪连芙走出三步，蓦地转身，言之凿凿宣告。
“对了，下次见面，让我把刚才的事做完吧。”
指着脖颈。
说完后，跑没了影子。
留下章云野，久久未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