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内监们拖着小宫女准备送去宫正司,那贴身宫女翻了个白眼嘴里还满嘴恶言。
“区区贱婢而已,你若死在宫正司也是你幸运,这宫里哪能容得下你这种莽撞的人,还是早些解脱的好。”
这话说的实属阴毒,是恨不得人死了才痛快。
被拖走的小宫女嘴上呜呜哭着,那泪眼朦胧中除了惧怕之外还有深深的恨,她恨这个狗仗人势心狠手辣的宫女,更恨那宫妃如此草菅人命,可她最恨的还是自己。
她无权无势柔弱无能,被人如此欺辱也不敢反驳,如今更是要丢了这条性命了。
司徒灿仰头望着紫禁城的天空,只觉得自己就像囚笼里的羊羔,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恶兽吃掉,尸骨无存。
她…真的要死了吗……
可她,不想死。
她不想死!
司徒灿狠狠咬住舌尖,腥甜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鲜血顺着她唇角无声流下。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转头死死的盯着那狗仗人势贴身宫女,那宫女被这恶狠狠的眼神吓得缩瑟了一下,随即愈加嚣张。
“看什么看!贱东西!”
说罢还不解气,上前就要给她一巴掌,只是那手还没扇下去就被人一把抓住甩开,那宫女控制不住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
哪个不要命的敢这么对她!
宫女恶狠狠的转头看去
“谁……”
——啪!
没等她看清,就被人反手甩了一巴掌,紧接着一道不急不缓的柔丽音腔响起。
“贱婢?”
那声音漫不经心却带着某种令人畏惧的压力,让原本还有些嚣张的贴身宫女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冬雪收回手站到吕素娥身后,全然看不出刚刚打人时的狠厉。
在场众人被这突发情况弄得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看向说话的人。
但见一女子站在宫墙之下,凭松云髻,戴一簇浅色绢花,眉似初春柳叶,脸如三月桃花,韵度若风里海棠,标格似雪中玉梅。
好一个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的绝色美人。
不光是贴身宫女被震慑了,连一直沉默的陆婕妤都微微瞪大了眼,眼中除了惊异外还有深深的忌惮。
这等姿色,若为宫嫔……
一瞬间陆婕妤心起杀心,可又因那人无畏的姿态而隐隐感到不安。
她怎么敢这么嚣张?
她怎么敢?
就是很敢的吕素娥斜眼瞥看贴身宫女,眼神又漫不经心的转到陆婕妤身上。
“这宫里头谁不是贱婢呢。”
她这话说的随意,只是眼神看着陆婕妤,仿佛在说‘你不也是一贱婢’。
皇家的贱婢。
陆婕妤顿时感觉汗毛竖立。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她曾经面对孙贤妃时也是这种感觉,高高在上的蔑视,仿佛她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的不屑。
只是这人的气势显然比孙贤妃还可怕。
那种威慑,那种威慑……
陆婕妤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她害怕了。
她被一个女人的眼神吓得害怕了。
“你,你怎么敢……”
陆婕妤强忍着畏惧与不安质问面前的女子,她稍微冷静下来才发现对方身着宫装,俨然是个有品级的宫女。
一个宫女。
一个宫女,怎么敢这么对她!
陆婕妤狠狠瞪向她,可语气却没有她那眼神有杀伤力。
畏畏缩缩,胆小如鼠,偏偏又心比天高。
吕素娥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那笑声很短很低,可人人都能听清。
她甚至懒得再看陆婕妤第二眼,转而看向被架着的小宫女。
司徒灿唇角的鲜血已经有点些许凝固,她此刻紧紧看向面前的女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眼中隐含着怎样的期待,恳求,甚至向往。
她期待她能救她,又隐隐仰望这样强大的人。
那种强大不是流于表面的空假,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自信,是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淡漠与无情。
吕素娥瞧着这可怜的小宫女,她微微蹙眉头,竟觉得可怜的可爱。
“瞧着可怜样儿,让人怪怜惜的。”
她指尖划过司徒灿的嘴角,看了看落在指尖血红的鲜血,转手又慢吞吞的把这血重新擦到她惨白的脸上。
苍白的脸颊染上朱色,看着更可怜了。
“你叫什么?”
见她收回手冬雪悄悄递上白帕,吕素娥拿过帕子反复擦了擦指尖,随手把它丢给冬雪。
冬雪沉默的接过帕子放回袖中。
司徒灿张了张嘴,一开始声音只能发出单调的词,音色喑哑,她努力咽了咽唾液才重新道:
“……司徒灿,奴婢叫,司徒灿。”
吕素娥收回视线看向那群早就把头低到地上的内侍。
旁人或许不知,但他们内监之间消息灵通,知道司礼监的刘督公有个十分疼爱的相好,长的如花似玉仿若姑射神女似的。
如今一瞧,怕就是那传说中的素娥姑娘了。
如此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把人送到宫正司去。”
她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惊,尤以司徒灿最不敢置信。
“奴婢,奴婢…不要……”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
难道她真的要命绝于此了吗?
吕素娥见司徒灿不敢置信的表情,忽然忍俊不禁。
“以为我要送你去死吗?”
她的语气笑意盈盈的却让人心寒,总觉得笑意之下全是恶意。
司徒灿面露疑惑。
…难道…不是吗?
吕素娥都快被司徒灿这小表情逗乐了,她想起前世遇到司徒灿时她那张死人脸,遇到什么事儿都是一个表情,像块板砖似的生硬。
谁能想到啊,当初冷面无情的司徒宫正还有如此鲜活多彩一面哦。
越想越可乐,吕素娥忍不住笑出声,笑得周围人都忍不住僵了才慢慢收敛表情。
“你这小麻雀,莫不是忘了自己是哪里的人了?”
司徒灿一愣。
她如此惧怕去宫正司受刑是因为她本来就是宫正司的人,见惯了被逼疯的宫女嫔妃,怕极了那地方。
可她本来就是宫正司的人。
一个宫正司微不足道的小宫女。
可面前的人怎么知道的?
她,这么透明,怎么会有人注意她?
吕素娥累了,她已经懒得再给人解释为什么,于是见司徒灿的疑惑与不解也全当没看见。
她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
“快送去。”
这群内监连忙应声,弯着腰脚步飞快的带着人离开了,生怕又喊住他们似的。
吕素娥心想着自己又不吃人,这么害怕做什么。
小壁灯:……
你上辈子可吃了不少人,这全身上下的气场都是森冷的,不吓坏人才怪。
于是这宫道里就只剩下吕素娥和陆婕妤,陆婕妤心下惊疑不定,越看越觉得事情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这群内监怎么会听她的话?
她是宫妃,是陛下的婕妤!
他们不应该先听自己的吗?
陆婕妤心绪不定,可转念一想自己是婕妤,无论如何都是承了皇恩的主子,这个女人既不是入流的尚宫尚仪,也不是哪里来的贵人,统共也就是一个稍稍有些品级的宫女。
六品女官,算什么东西,还不是伺候人的玩意儿。
这么一想陆婕妤顿时有了底气,她直起背居高临下的看向吕素娥。
“你是哪局哪司的人,竟然敢冲撞我,我定要向皇后娘娘和陛下告状,好好让他们责罚你!”
那贴身侍女原先也是被吕素娥的架势吓到,还以为自己倒霉催的惹得哪个贵人不痛快了,如今见是个女官,且有自家主子撑着,她又开始嚣张起来。
“你是谁!居然敢冲撞婕妤,不要命了!?”
倒是没敢再满嘴贱婢,贱人了。
这一主一仆一唱一和,原以为自己能把对面的人吓住,却没想对方正眼都没瞧她们一眼。
“哪,局,哪,司?”
吕素娥摸着手腕上的玉镯,瞥了她们二人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若想寻我,来东院呀。”
靡靡的尾音飘散在空中,像挥之不去的尘埃,又怎么都无法阻止的传入主仆二人耳中。
陆婕妤不似内监宫女那般消息灵通,自然不知道东院是个什么地方。
但她的贴身宫女却不一样,她与大多内监一样了解整个内宫的某些心照不宣的规则。
东院是所有人少敢在明面上提,却又时常私下提起的地方,它游离于整个内宫体系,却又牢牢占据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所有人都知道,东院是东厂厂督刘瑜的院子,那地方常人不会去也不敢去。
陆婕妤还有些疑惑,又有些愤怒。
“什么东院西院,真以为我不敢……”
“小主!”
贴身侍女白着脸阻止陆婕妤的话,她怕这话传到刘瑜耳中,那事情就不是现在那么简单的了。
虽然,她们好像已经惹了人。
陆婕妤见贴身宫女脸色如此惨白,好像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不解的同时又心感不安。
“你这是怎么了?”
贴身侍女白着脸看向自家主子,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小主,东院是刘督公的院子。”
这话一出,陆婕妤瞬间白了脸。
东院,刘瑜。
就光光刘瑜两个字就足够震慑旁人了。
整个后宫没人不怕这位心狠手辣又权倾天下的权宦。
陆婕妤自然也在其中。
可是,怎么可能……
陆婕妤不敢相信。
一个太监,怎么可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