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第六章
“她真这么说?”
身着织金蟒袍的男人把玩着手里的羊脂玉佩,这羊脂白玉手感温润,仿若肌理。
让他想起了昨日抚摸美玉的触感,细腻滑润,触之即融,让人爱不释手。
小松子哪敢撒谎,连连肯定:
“姑娘就是这么和奴婢说的,还让奴婢一定要把话带给督公,奴婢一听哪敢耽搁,送完东西便马不停蹄的来告诉督公了。”
他是没有胆子去问督公这话的意思,甚至传完话后脑袋都不敢乱抬,只是这耳朵倒是怎么也闭不上。
他听到督公轻笑。
这笑声似乎不仅仅是愉悦,还夹杂着某些不易察觉的莫测,说不上来的奇怪。
小松子原以为这是什么私房密话,听着笑声又觉得不太对,一时更不敢乱想了。
“下去吧。”
漫不经心的声音传入耳中,小松子如负释重的起身准备行礼告退,只是脚还没跨出门槛又听到头上传来声音。
“等等。”
小松子呼吸一顿,当即收回脚重新跪下。
男人侧靠椅柄,右手食指撑着太阳穴,垂眸望向案桌书砚。
今日公务不多,但他下午要去东厂,没有太多时间待在宫里头。
“尚仪局那边,你亲自把人送过去。”
小松子现在是越发得上官的眼,他这么有本事自然是因为足够机灵,足够理解上司话里潜在意思。
所以一听这话当即就明白了。
督公让他亲自把素娥送到尚仪局便是让那边的人知道素娥背后有司礼监,有东厂,更有督公,待人的时候好生掂量掂量,莫要不长眼冲撞了不该冲撞的人。
小松子当即保证这事必然办的妥妥帖帖,别说是尚仪局了,即便是六局一司也没人敢欺负素娥。
督公的人,哪个不要命的敢欺负。
·
吕素娥对着镜子抚了抚绾好的发髻,总觉得这脑袋上只簪了一簇绢花单调又穷抠,不说丑,就是不太满意,她上辈子当了贵妃以后穷奢极欲,哪还有这么朴素过。
这宫里不管是宫女还是女官,只要不是主子脑袋上就不可能簪金戴银,那是越界,是有违宫规的大罪,不说掉脑袋,少不了宫正司走一趟。
想起宫正司,她忍不住笑了。
那可真是个好地方。
宫正司里的女人都是一群冷心冷肺的变态,用起刑具来是一点都不比刑部里的刽子手软。
她前世有幸让不少人体会了一把。
可这不代表她自己想去。
虽然即便她去了,也没人敢对她怎么样。
思绪回笼,吕素娥索然无味的收回视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翡翠镯子。
这东西能藏在袖子里,勉强能戴。
就在此时侍女冬雪走了进来,低声对吕素娥道:
“姑娘,门口来了个小内监,说要见你。”
吕素娥抬眸看向门外,院子里空荡荡的,瞧不见门口,更瞧不见人。
这人消息还挺灵通,在北宫找不着就自个儿摸索到了这儿来了。
“让他进来。”
吕素娥抚平前襟微褶,起身走到堂屋的椅子上坐下。
随后冬雪引着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穿着内监袍子的漂亮少年走了进来。
那少年原本是规规矩矩的不敢多看多瞄,待余光瞧见吕素娥时眼睛蹭的一亮,霎时露出个大大的笑来。
吕素娥笑了笑,向他扬了扬手。
少年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手蹭了蹭,语气说不上的担忧。
“我今早还想偷偷去瞧你却没想到扑了个空,后来打听才知道你来了东院,把我吓了半死还以为你惹了刘督公不高兴呢。”
‘东院’是宫女内监对这个传说中的无名小院的称呼。
那少年说着还偷偷瞄了一眼屋子,一看这环境心里就隐约有了些许猜想,遂小声试探。
“你这是,攀上大人物了?”
这大人物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吕素娥笑眯眯道:“若没有这位大人,我可要在北宫蹉跎一辈子了。”
她语气淡然,似乎觉得在北宫蹉跎一辈子不太好,但也不至于不行。
可少年知道,他这位从小就不甘平凡的亲姐姐最厌恶的就是平凡,最讨厌的就是蹉跎。
当年她十四岁入宫,被迫在北宫受苦,一边受尽了白眼与欺辱一边还要看顾年仅九岁的他,何其辛苦。
而这些苦难从没让她服软,如今六年转瞬,二十岁的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地狱。
吕良仪打心里是为她高兴的,至少她现在过的比以前好太多了。
“那他待你好吗?”
吕良仪这些年在内宫摸爬滚打,早就没了曾经的稚气,他与吕素娥一样讲究实际与利益,除此之外都是虚的。
吕素娥点头,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装着银票的锦囊递给吕良仪。
“你姐姐我今时不同往日,往后可不需要你照顾了。”
吕良仪一点不带手软的接过,面上喜滋滋的。
“我今天还带了烤鸭想给你,看来日后你是不缺烤鸭了。”
吕素娥哼笑,“以后好东西都留给自己吧,我可不缺你这点东西。”
这话说的实在不中听,但吕良仪显然习惯了他这个说话刺人的姐姐,全然不在意被糟蹋的一片心意。
见人好好的他便打算离开了,离去前还同吕素娥讲自己着了御马监随堂太监的眼,如今给人当小弟呢,大小也算是个狗腿子了。
吕素娥鼓励他好好努力,早日升官。
等吕良仪走了系统小壁灯才悄悄出现开始提醒。
“宿主你可不能干坏事,更不能指使别人帮你干坏事,吕良仪上辈子被你扶持到御马监掌印执掌西厂诸事,帮你除掉宫妃政敌手染无数无辜人的鲜血,你死后他的下场也很惨,被楚昭王下令五马分尸哦。”
吕素娥指尖一顿。
前世刘瑜死后东厂分崩离析,锦衣卫企图趁势而起,吕素娥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让皇帝升吕良仪为御马监掌印,重建西厂,打压锦衣卫,为她制霸后宫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他们姐弟二人狼狈为奸,打压政敌,干尽恶事,不得善终是迟早的。
只是她死的时候三十岁,彼时吕良仪也才二十五,没想到到头来也不过风光了八年而已。
真可怜啊。
·
尚仪局
“你们说佟司乐走后谁会成为下一个司乐?”
一个抱着琵琶的圆脸宫女趁着大家刚刚练完曲子的空挡八卦起来。
尚仪局统管内宫礼仪起居之事,其下属四个部门分别是司籍、司乐、司宾、司赞,司乐掌宫中音乐之事,部门内有擅长舞乐宫女二十名,女官司乐一名,属正六品。
一个正在擦萧,面容清冷的女子轻轻瞥了琵琶宫女一眼,她声音泠泠,如泉水叮咚,好不悦耳。
“还能是谁,不就只有珠珠了吗?”
那名叫珠珠的是个擅长数种乐器的宫女,她此刻正拨弄着箜篌调音,听到二人的话也只淡然一笑。
“郭尚仪还没发话,你我就不要如此胡乱猜测了。”
她说话大方体贴,更让在场乐女们心下诚服,若日后珠珠当了司乐她们必然心服口服,整个部门也会更加团结紧密的。
圆脸琵琶女弹挑琴弦,发出清脆响声,她信心满满道:
“肯定是珠珠啦,我上次听到佟司乐私下同尚仪推举珠珠,尚仪也夸赞你乐声悦耳,技术熟稔,我们所有人都没你厉害,自然也只有你能担任下一任司乐了。”
“对啊对啊,不是珠珠还能是谁?”一个抱着阮的宫女附和,霎时周围的人也忍不住同意。
“珠珠能力这么强,上次还得了太后娘娘的夸奖,如此殊荣也该是她当司乐的。”
“可不是吗?我们对珠珠心悦诚服,自愿推她为上官,除了她我们谁都不服。”
“那是当然,珠珠这么厉害……”
十几个抱着乐器的宫女围着珠珠说话,珠珠左手扶着箜篌,面上笑容浅淡,心里确不得不承认在场众人之中唯有她专业能力强,佟司乐走前曾暗示下一任司乐必定为她。
想到这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轻声道:
“即便我真的成了司乐,我们以后依然是姐妹,可不能疏远了。”
“那当然,我们可都是一家人。”琵琶女附和道。
所有人都在提前恭贺珠珠升官,可唯有角落里一个擦着古筝的宫女没说话。
她面容锐丽一看就是个脾气不大好的人,听到在场恭维终于忍不嗤笑:
“这官帽还没戴上头,就开始摆领导架子了,心里挺得意的吧,也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一静,琵琶女当即白了她一眼,轻讽道:
“那是必然的事,你不服又能怎么样,谁叫你技不如人?”
古筝女身旁还跟着四五个别的乐女,她们是一伙儿的,因为她们和古筝女一样不喜欢珠珠,觉得这个女人虚伪的很。
不过这群人中也只有秦思敢正面怼珠珠,见秦思都发话了剩下的人也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哟,好一条忠心的狗,主子还没发话你就迫不及待狂吠了?”
琵琶女脸色一红,当即站起身指着那个讽刺她的乐女。
“你再说一遍!”
那乐女冷哼一声,“再说就再说,我说你是条忠心的……”
“都给我住口!”
一道威严的女声传来,在场气氛一滞霎时所有人转头看去,包括珠珠也站起身,众人行礼。
“郭尚仪好。”
而跟在郭尚仪身后的吕素娥则饶有兴趣的回味刚刚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