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我……”黎忻手上紧紧的抓着鲜牛奶,也许是昨天晚上收到的刺激有些大了,她现在整个人身上一点人气都没有,机械而又缓慢的开口:“我去了平阳路那里,去看了看那些成天不学习的人的生活,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如妈妈口中的那样……”
青春期的一些冲动,总是会让人生出无限勇气。
去做一些从来都不敢做的事情。
除此之外,黎忻还偷偷去看了那个姑娘过去生活的地方。
虽然现在她的姑娘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可是墙上有她们曾经的画像。
两三年了。
画像已经变得模糊。
可是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模样。
青春肆意的风吹着记忆中的姑娘,心头一动便是痛。
初三那一年,临近中考了,班上转来一个转校的女生。
女生长得特别漂亮,眼尾往上勾着,看上去特别锋利。
天生自带一股生人忽近的气势。
校花的位置一下子就被人给顶了。
不过她也很低调,她很少跟班里的人接触。
一个人扯了一张桌子坐在角落里。
成绩也不是很好。
估计就是来混个初中毕业证书的。
但就算是这样,她依然光芒万丈。
活出了很多青春期学生都向往的模样。
黎忻那个时候碰过几次壁,不过答应了自己的好朋友鱼大头要帮他追人,坚持不懈的和新来的转校生搭话。
渐渐的,两人就有了交集。
直到有一天。
转校生告诉她,她已经有喜欢的人。
那个时候的黎忻不懂情爱,懵懂的问她是谁。
结果转校生毫不犹豫的告诉她:“是个女生,经常和我玩,名叫黎忻。”
黎忻有一阵子是特别害怕的。
她不懂什么叫同性恋。
那她学过物理,懂得什么叫做异性相吸同性相斥。
可是后来慢慢的她发现。
在不断的交往中,她似乎也渐渐的喜欢上这个转校生了。
心动像是野草疯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十四岁的花样年纪里,少女们心脏澎湃,为爱冲锋,无所畏惧。
中考复习资料一摞一摞的将两个人微微分开的桌子连成一体,遮盖了老师上课的视线。
她们在底下偷偷的传纸条。
依然记得,那年的夏天,天很蓝,风很热,她们的性子很野,手拉着手坐在操场的台阶上,说出来的话很真,以为说了永远就是永远。
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黎忻感受到什么才叫做青春,什么才叫做花样年华。
直到那天下午。
她当着全班老师和同学的面,一如初识那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高贵淡漠地开口:“大不了老娘就不考了!”
最后她提出了分手。
彻底的消失了。
黎忻崩溃过,埋怨过,恨过。但最终还是一个人蹲在地上拾起满地破碎,默默的爱着那个姑娘。
黎忻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想要忘记那个姑娘。
可她依然怀念那年夏天。
后来她才知道,她怀念的根本就不是那个夏天,而是那个夏天的人。
那个张扬恣意,困于泥潭去依然敢于抓光的姑娘。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人。
有人笑着释怀有人烟里迷路也有人喝酒买醉,但更多的人是在风里爱了又爱。
黎忻始终记得,那个姑娘当年跟她说:“你妈妈希望你出人头地希望你有出息,但我希望你以后快乐。”
可是我亲爱的姑娘,生命里没有了你,你要我如何快乐?
平阳路这边是技校聚集的地方,周围都是一些酒吧网吧。那边的混混特别多,经常有聚众打架的事件,很少有高中生会穿着校服跑到那边去。
去了就是找死。
盛昕心头重重一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们……他们什么都没做……”黎忻平静的有些让人不可思议,她痛苦的抓了抓脑袋。她昨天晚上喝了酒,现在脑瓜子疼的难受:“我记不太清了,他们就……就让我给他们倒酒喝,然后我没倒,他们就……拉我的衣服。酒吧老板娘和我认识,那帮人没敢对我做什么。”
“别说了。”盛昕静静地看着她,大概已经能猜到事情前后发生什么了,他隐忍着:“带我过去,我给他们倒酒。”
“啊?”黎忻慢吞吞的回过神。盛昕他的跟手指抵在她的唇边,小声的安慰她:“别说废话,看着就行。”
黎忻不知道他哥会做出什么事情,盛昕脾气要是真的上来了,做出来的事情完全是不计后果的。而且就算是今天自己不带他过去找那帮人,他也会自己想办法找到那帮人,到时候就不是倒个酒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初中的时候是盛昕失控最严重的时候,黎忻那会儿见多了盛昕混在一群混混里打架。有她在盛昕打人会收敛很多,至少不会往死里打,会给被打的那人留着一口气儿回家。
所以现在带他过去解决事情会安全的多。
至少不用他爸去捞人。
黎忻再三衡量,决定带他哥过去。
“就这儿?”盛昕嘴里叼着一根烟,要不是身上穿着一身校服,他跟这条街上的混混没什么两样。
甚至是,他身上的气场,比混混还要混混。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家酒吧——不醉不休。
名字起的挺洋气的,看上去比周围灰扑扑的店铺明亮许多,应该是平阳路上看上去最正规的酒吧。
黎忻点了点头,补充道:“那群人昨天晚上走了之后,我站在路口看见他们今天早上又来了,我怕他们又过去找我,我就回学校了。”
盛昕睨了她一眼:“倒是不笨。”
黎忻这回连白眼都懒得给他了,心里默默的给那几个小混混上了几根高香,看他哥抬脚准备进去,又是不坐在后头提醒:“你下手轻点,咱爸最近身体不太好,受不得刺激。”
盛昕低头闷笑一声,两根指头掐着烟,偏头吹了一口气,语气吊儿郎当:“放心,哥保证让他们能爬着回去。”
黎忻:“…………”其实走着回去挺好的。
“行了。”盛昕拉着黎忻进去,一眼就看见酒吧最西边里侧桌子上坐着一群头发各种色调的混混。
红黄蓝绿,盛昕笑着摇摇头,这不去开个染房都可惜了。
盛昕掐灭手中的烟,双手抄兜走了过去。
走进了才觉得那股子酒味是真的刺鼻。
那群混混现在喝酒喝的有些上头,云里雾里的咯咯咯笑。其中蓝头那位看见了黎忻,脸上露出来的笑让盛昕都跟着恶心的两下,他全身上下的汗毛竖立着,兜里的拳头下意识的捏紧。
“大哥,那小妞今天怎么又来了?不会是真想给咱哥几个倒酒吧?那校服穿在身上……细胳膊细腿的,唔看着就嫩。”蓝头握着啤酒瓶子晃了晃,偏头醉醺醺对红头说:“昨天晚上那几个骚货都是脏东西,这种操起来估计带劲。”
那个大哥回头看见了黎忻,到底是大哥,警觉性就是不一样。
很快就把目光移到了盛昕身上。
两个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那是混子才能交流到的情绪。盛昕歪了歪头,除了眼睛流露出厌烦,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气氛陡然间拔高许多。
红头大哥很快就收回目光,没有把盛昕当回事儿。
另外三个喝的半醉半醒的混混也感受到了紧张跋扈气氛,一时之间都停下了喝酒的动作,齐刷刷看过来。
伴随着捏着关节音,酒瓶子与桌面撞击的声音格外清脆。
盛昕感受黎忻身上不受控制的抖动,按了按她的头,以为她是害怕,于是把她转了个身,靠在她耳边说:“还是别看了,听听狗叫。”
黎忻肩膀抖动是真的,但她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想提醒那几个混混不要太过嚣张,不然真的会被打的很惨。
那几个小混混明显的听出来这句话是在骂他们,赤·裸裸的挑衅让他们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不过就是个学生,看着高瘦,长着一张嘴就会说大话,能有什么本事?
露出这样的目光简直就是找死。
几个混混眼里透着浓浓的不屑。
就好像是和一个高中生打架,拉低了他们身份。
黄头吹了一声口哨,声音微哑:“小妹妹找男朋友报仇来了?”
这一声挑衅引得其他几个混混一阵发笑。
他们七嘴八舌的言论里,透着浓浓的蔑视。
“找人也不知道看上去能打的,找一个高中生顶个屁用。”
“哈哈哈,小姑娘果然还是小姑娘,脑子蠢的很,这回把自己男朋友都给坑了。”
“去你妈的男朋友。”
一声低磁沉吟打破几个人的嚣张对话。
正要说话的蓝头吞掉原来要说的话,挑着眉头看过去:“哈哈哈,现在不想当男朋友了?”
盛昕拎起桌子上面一个酒瓶,冷漠的看着对面四个人,手指隔空指了指,头上的颜色凑在一块儿,再开个瓢,肯定精彩。
为首的大哥看到盛昕身上的校服,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说话抬着下巴:“小子,挑事儿来的?哥们劝你动手前想想清楚,这平阳路不是你们高中生该来的地方,来了,受到欺负就得吞下去,要是回去敢找人,就别怪这次走不掉了。”
“呵。”这还需要好好想想?
盛昕懒的和这群二五八叉的混子废话,拎起酒瓶就往黄头的脑袋上招呼。
“砰!”
金色酒液一下子就从破碎的酒瓶子里炸开,溅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又顺着黄头的脑袋哗哗往下淌。
几个混混有一个算一个,当场傻了个彻底。随即脸色一个赛一个变化无穷。
啧。
这还没开始,就上赶着当调色盘。
要是现在有染房一等奖,这几位决对人人特等奖。
盛昕嗤了声,他打架快,准,狠,一手拎起酒瓶子,一手掐着一个混混的脖子,跟敲鼓似的,直直把酒瓶子往头上砸。
砰!砰!砰!
一个酒瓶一个鼓。
一边砸一边骂:“我可去你他妈的走不掉?脑袋瓜子被门夹扁了是不是?欺负谁不好?欺负我妹头上,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尊容,染着一头黄发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大爷了?还有你这小红毛,你们家祖坟是被狗撒了一泡尿了是吧,老祖宗托了个梦把你薰杀傻了?脑袋刺激大发了,逮到一个高中生就让人家倒酒,你是喝酒把自己手都给喝掉了?”
“我操你妈!”几个混混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在这条路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一个个挨个被砸了个遍,当场低声咒骂起来,反手抓起桌子上的酒瓶就往盛昕头上砸。
酒瓶子砸完了就动手。
混混也不顾要不要脸了,四个人围着盛昕一个人打。
场面确实有些血腥。
黎忻好长时间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了,莫名的心里竟然有一丝怀念。
她端了个椅子坐下来,悠哉悠哉的倚在桌子旁边看戏,时不时给盛昕明目张胆的通风报信。
“………………”
盛昕真要是动手打起了架就跟不知道疼一样,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就是打,反正打不死的,就往死里打。几个混混刚开始仗着自己人多还有点儿横,最后着实被盛昕身上这股子戾气给吓到了,打起架来完全是不要命的,鬼他妈的能扛得住!
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盛昕恰好是又横又硬的。
盛昕把手上把玩着的玻璃渣子扔到那些人身上,歪头手背蹭了一下嘴角的血,嗤了一下,语气凉薄:“感谢你们让我今年开了第一道血。以后几位开染坊,那生意绝对红火。”
“你tm的……是不是高中生?”被打瘫在地上的红蓝黄绿捂着肚子抱着头嘴里哼哼唧唧,眼睛里全是懊恼与惊悚,闪烁着幽暗的光。
他们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横行霸道这么长时间,从来就是他们欺负别人,有一天竟然会被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打的站都站不起来。
盛昕眼角和手上都被划了好几道口子,这会儿停下来才感觉到有些疼,不过他也懒得管了,勾着唇提了一下裤子,蹲了下来。
盛昕拍了拍其中红头因疼痛而狰狞的脸:“高中生顶个屁用?走不掉了?”
红头可能是认命了,也可能是觉得羞耻,闭上眼睛异常平静,嘴里喃喃着想要说着什么。
盛昕没给他这个机会,把他的头狠狠朝玻璃扎子里撞了一下,他笑的张狂:“高中生确实不顶屁用,可惜啊,各位连屁都不如。”
目光扫过地上那群人,盛昕站起来甩甩自己手上混着血液的酒,冷淡的睨着地上开始装死的人:“想报仇,找我。要是再敢动不该动的人,反正我不怕死,你们可以试试看,看我怎么拉你们一块儿下地狱。”
网吧老板在一旁看着魂都要吓没了,不过手上按计算机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桌子缺了哪个腿都记得明明白白。
这一笔一笔账记的,特别清楚。
他倒不是因为被这打架的场景给吓到了,而是被盛昕打人不要命的样子给吓到了。
真特么的这样一个人混在一群高中生中间简直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到底是什么样学校才能容得下这尊大佛?
盛昕转头朝老板的方向笑了一下。
吓的老板差点把手上的计算机砸过去。
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这种打打杀杀的场景早就见惯了,老板忍住了灵魂作死的冲动,朝盛昕回了一个死人笑。
老板笑的惊悚,连忙说:“不用你赔不用你赔,地上躺着的这几位够了。”
盛昕:“…………”
苏盛发现他手机被盛昕带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当他看见盛昕手机壁纸上那个小姑娘的样子,脑子有些发懵。
盛昕手机没有设置密码,点一下就开了。
手机屏幕上有一个人的位置信息。苏盛不知道为什么盛昕手机壁纸会是一个小姑娘,平时在学校里也没有见过他哪个女孩儿聊过天。
但是苏盛又想起来盛昕好像是转校生来着,那他现在会不会已经有女朋友了?所以才跟班里的女生保持距离?
不论是哪一个结果,苏盛知道自己都没有资格去过问。他没看盛昕手机里面的东西,正打算把手机关了一个电话飞了过来。
苏盛下意识按下免提。
盛昕的声音传了过来:“喂苏盛?”
苏盛握着手机嗯了声。
他听见了电话那头有玻璃擦着地板划出刺耳的声音,也听出了盛昕嗓子里的嘶哑。
接着电话那头的人再次开口:“有时间吗这会儿?有时间的话带一件校服外套过来。”
“你打架了?”苏盛沉着音问了一句。
对面轻笑一声,实话实说:“没打架……唔打人了。你要是来就快点儿,还能看见几人躺着的模样儿,特别安详。”
盛昕回头隔着玻璃门看着酒吧里躺着的红蓝黄绿,又回头对着手机语气嚣张:“不过提前告诉你,他们挺漂亮,红蓝黄绿头顶开瓢。”
苏盛:“………………”
半个小时之后。
苏盛根据手机上的路线,在酒吧玻璃门前看到了这个手机里嚣张的打人少年蹲在路边。
他手上和脸上的血有明显擦过痕迹,不过擦的不是很彻底,左一块又右一块糊了起来。
他两根细白手指蹭了点血,半曲着夹起一根细长的烟,在昏暗巷子里时不时亮起一丝猩红。
抽烟的动作谙熟,像是一种长久习惯。
吐着烟圈的时候,他会把头偏到一边,然后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
他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戾气,旁边站个人,身上被溅了一些不明液体,苏盛仔细看了看才确认,是他手机里那个小姑娘。
盛昕抬头看见苏盛懒懒散散朝他笑了一下,指尖夹着的烟落到了地上很快熄灭。他从地上站了起来,可能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又或者是蹲的时间太久他腿麻了。
盛昕飞快的蹙了一下眉头,然后又条件反射的就把黎忻往自己的身后拉。
妈的……
叫人的时候忘记黎忻还在这儿了。
盛昕知道新淮七中校规严明,上次跟苏盛在学校里打了个架就被罚写检讨又是班主任教育的,但现在跟混社会的打了一架,要是让学校知道了,那还了得?
他受到点处罚倒没什么,记过他都不在乎,但黎忻下半学年就要高考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
想到这,盛昕有些警惕看着对面的人。
他不确定这件事情到底会不会被他上报给老师。
苏盛走近了才注意到这个脸上和手上的血压根就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少。
他嘴角青了两块,早上贴在头上的创口贴不翼而飞,眼角有一条很深的口子,像是被玻璃划破的。
除此之外,他早上穿出去的干净衣服此刻也深一块浅一块,不知道混着什么颜色的酒,落在街道旁边斑驳树影里,苏盛只觉的刺眼。
周围很少有行人路过,就算是有,也是低着头,匆匆而过,不敢抬头乱看。
人走远了,可以听到议论的声音。
苏盛打量了一下街道,蓦然想起来,这个巷子是整个市区里最乱的。
周围的街道胡乱地堆放着生锈的工具,即使是在白天也是昏昏沉沉的。周围空气浑浊,食物腐败混着下水道的味道扑面而来。
苏盛忍不住皱了几下眉,目光略有锋利的扫视了一眼周围斑驳的墙壁,上面画着的涂鸦已经掉落的七七八八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这条街,还是当初他刚刚开始在这个地方送外卖的时候老板跟他普及的。
由于他是学生,年纪较小,所以接单的时候,老板都会刻意避开这里的单子。并且再三嘱咐让他不要到这条街子里来。
这一次是他第一次来这条街道,没想到老板描述的还美化了一下。
“你……”苏盛上前握住盛昕垂在一旁的手腕,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原本他远远的看过去,只以为他脸上和手上有伤,却没想到他的手腕上不知道被什么利器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里面的肉翻了出来,混着已经干涸的血,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