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风卷过的地方，带着一丝丝躁动。
夏天的太阳总是很烈。
苏盛垂下眼帘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再一次抬眼看向远方。
远处操场上的人已经被拉成了一条长长的线。
模糊的，看不真切。
不知道为什么，整张脸都埋在树荫下的苏盛突然勾起了唇角……
笑容并不是谈得上有多温暖，平静中带着些许凉气……
这骨子凉气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样，仿佛他这个人天生就这样，能让夏日炙热的太阳都能凉上几分。
但是仔细看看，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是在这个年纪的少年里独有的炽热。
苏盛从来就没有想过，学生时代的自己，在校园里，竟然还能遇到一个把他当正常学生的人。
热闹的世界谁都曾向往。
但是，一个人在路上徘徊的时间久了，也就不再期待有人会走进来。
即便当有一个人真正的想要走进来，那条路也许已经在漫长的等待中变得荆棘丛生。
并不是恶意的提防。
只是不敢期待。
其实他高一发生的那件事情，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各种版本都被妖魔化。但事情的真相，远不止指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确实是收到了那个女生送过来的情书。
那时候的他刚刚转入这所学校不久。
对于一切带有着外来人的谨慎。
他很理性。
在高中时期也没打算谈恋爱。
既然那个女生给他送了情书，那他就有责任去将这件事情理清楚。
而他妈妈曾经也跟他说过，动了情的人是不理智的。
特别是一见钟情。
即便他并不知道那个女生到底是一时脑热还是真的一见钟情。
但他并不希望那个女生因为青春期的那些躁动而荒废学业，一切心思可以等到高考完再拿出来。
于是当天晚上，他就拿着那封情书把那个女生约到了天台。
可是他在天台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
于是他就准备回班级。
下天台的左手边就是一间卫生间。
那一天晚上，卫生间的灯是亮着的。
但是这层楼的教室都是实验室，平时根本没什么学生过来。更不要谈，会有学生在这个点儿会从楼底下爬到天台来上厕所。
而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
就走了进去……
于是就看见了他在天台左等右等也等不到的那个女生。
那个女生当时校服上破了好几个口子，头发也是散的。
露在外面的手臂有特别明显的印记。
女生一个人蜷缩在卫生间的角落里，身体一直在抖，眼神麻木而又空洞，像是一个卡着东西的车轱辘，就连苏盛进去的时候她都没有发现。
而当时苏盛也确实是被吓了一跳。
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并不想多管闲事。
在新的学校里，作为一个转校生本就被很多同学猜忌，在这个点如果出了一些事情，会很麻烦。
但是当他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又折了回去。
他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既然人是他约出来的。
现在出了事儿，他怎么说也脱不了干系。
他也做不了隔岸观火的事情。
他进卫生间把自己身上的校服脱下来盖在那个女生身上，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个女生目光呆滞了很久，然后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死死的抓住苏盛的校服裤子不放。
女生一边呜咽着，抽抽答答的话说不清楚。
精神也变得恍惚。
苏盛最后终于在女生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听明白了她说的话。
被自己哥哥给搞了。
虽然不是亲的哥哥，但是法律意义上，他们是兄妹。
碰上这事儿吧，能怎么办？
苏盛也不过是一个高一的学生，这种事情他连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一时间是想把这个事情报告给老师的。
但是那个女生死活都不同意。
拉着他的校服裤子叭嗒叭嗒的掉眼泪。
疯疯癫癫的说这要是告诉老师了，她连活的勇气都没有了。
但是总得有一个人出来兜着。
…………
而自从那件事过后。
他就成了学校里同学眼中的怪胎。
沉默寡言，孤独入骨。
不知道是觉得这件事很可笑还是很可悲，苏盛心底只觉得的一片荒凉。
却又有一点点期待。
盛昕把人先扶着坐了下来后，就连忙回头跑到自己放包的地方把一些东西拿了过来。
而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苏盛想起了很多东西。
不管他愿不愿意，那些死去的记忆都仿佛这一瞬间被人浇了汽油，在这猛烈的阳光下，忽然就燃烧了起来。
现实的滚烫与记忆里的灼热碰撞在一起。
猛烈的大火在他的脑子里肆意的燃烧着，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一点一点的将他吞噬。
光与暗，热与冷，白与黑，疯狂的碰撞着……
……
不久，苏盛感受到了动静。
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思绪，他再一次撩起眼皮，撞入自己视线里的是一截白净有力的手腕，手上握着一瓶子透明的液体。
苏盛又想起来这个人之前经常给他吃苦涩的黑巧克力，眼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起来，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有些警惕的盯着他：“什么东西？”
“速溶葡萄糖。”盛昕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有这么大反应。他把瓶子塞到他的手上，顺势坐到了他的旁边，看着不远处还站在大太阳底下站着的，晒的苦逼兮兮的同学们。
他啧了两声说：“活受罪。”
苏盛盯着自己手上那瓶速溶葡萄糖看了一会儿，然后接了过来，冷淡的说了两个字：“谢谢。”
盛昕眯着眼睛侧目看了他一眼，下意识的问道：“你今天早上没吃饭了？这才在多长时间就不行了？”
“没吃。”苏盛实话实说，拧开速溶葡萄糖水的瓶子，仰头咕噜咕噜的灌了几口。
一阵热浪忽的卷了起来，掀起了少年额前潮潮的碎发。他骨骼分明，脖颈上的那个突出来的喉结随着喝水的动作一上一下，在这样的温度下，却隐隐的泛着冷光。
盛昕的视线在那个地方顿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他眼睛被热浪刮的有些热，突然刺进来的阳光让他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为什么不吃？不知道今天早上要站在带太阳底下晒吗？食堂的饭是让你的胃液消化不了了是吧？”盛昕说话的声音没有起伏，淡淡的却多了一些莫名的情绪。
苏盛低头盯着空掉的瓶子没有说话。
“今天早上我打的饭是馊掉的。”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盛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对于在食堂打到馊掉的饭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是正常。
毕竟这狗逼食堂的饭，真不是给学生吃的。
“馊掉的？”盛昕视线从不远处的同学再一次转到了他的身上：“那你就不知道和食堂阿姨说一声？”
“人多，麻烦。”苏盛言简意赅的回答。
“那你是真是牛逼。”盛昕再一次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到了主席台上此刻发言的人变成了军训教练。
不过他们这离得比较远，那教官叨逼叨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会儿觉得麻烦，现在倒下来就不麻烦了？”
苏盛也没再说话，跟着盛昕目光一起看向了主席台。
也许吧……
麻烦的对象不同，就真的不觉得麻烦了。
盛昕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的回头。他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自己面前的这张脸勾着唇笑着：“现在感觉好点没？”
“啊？”苏盛刚刚在愣神，听见盛昕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还没来得及蹦出下面的话，一阵苦涩就在嘴里弥漫了开来。
黑巧克力在在炎热的夏日里微微有些融化，刚到嘴里就弥漫出浓重的苦意。
mmd……
小苏同学苦的想锤人。
“你有病吧？”苏盛拍开按在自己唇上的手，胃里被黑巧克力的苦意搅的天翻地覆，“动不动就喂人吃这么苦的东西是有什么毛病啊？”
“小苏同学，这个呢，是我对你的特殊关爱。别人想要我都不给！”盛昕看着他脸上痛苦的表情，整个人都笑着往后面一层台阶上倚。
他把手背到后脑勺上，侧头看着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的苏盛，慢慢悠悠的说道：“你，在我这讨不到甜头的。我之前能仁至义尽的帮你一回，以后再帮你，你都是得吃点苦头的。这一次要不是看在你身体虚的不行，可就不是一块小小的黑巧克力就可以轻易蒙混过去的。”
苏盛侧头看一下这躺下来的少年突然坐直了身体，指腹在他的唇角轻轻的抹了一下，然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整张脸都是张扬的笑：“更何况，就你这虚逼身体，我怕这一瓶葡萄糖水被你喝下去，你体内的血糖浓度陡然升高，直接把你给送走了怎么办？我呢，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只能提前用一块黑巧克力让你压压惊。”
盛昕说话间的热气轻轻铺洒到苏盛的眼睫毛上，一股子温热的气息慢慢的从苏盛的心底游到了眉心。
热烈的阳光穿过浓密的梧桐树，打在两个人的身上，落下的斑驳的影子。
嚣张，张扬，肆意……
在这一刻，似乎在这个少年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苏盛不由自主的别开脸。
心跳加速的感觉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袭过来，不分地点，不分时间。
空气先是凝固了几秒钟，又好像有一股不明意味的气氛升了起来。
然后一股子邪火突然在苏盛心里燃烧了起来，火像有灵性一样，越烧越大，一点一点的烧光了他最后的理智。
沉默片刻，苏盛猛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俯瞰着盛昕。
盛昕跟着他的动作视线往上移，对上苏盛眼底的不明情绪。
然后，盛昕听见苏盛声音冰凉的说了一句：“盛昕同学，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闻言，盛昕整个人都拉下了肩膀，笑的慵懒而又张扬：“怎么？小苏同学想打架啊？你说就你这小身板，打得过谁……”
盛昕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整个人就被他拽着往前走。
这一刻，他的手劲似乎变得很大。
盛昕用力挣了两下，竟然没挣开。
而远处还站在操场上被晒的蔫了吧唧的同学们，他们谁也没有看见，在这个学校角落里，一个人拉扯着另一个人拐到了跑道楼梯后面的石子路上，痛痛快快的打了一场。
盛昕脑子这会儿还没转过来，紧接着他就被苏盛用了一个阴招，然后他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但地面滚动的温度刺穿了单薄的校服，盛昕一下子就清醒了。
“操了！”直到真实的撞击感砸到他身上，以及后背那滚烫的温度，盛昕这才知道反击。
他反手掐住苏盛的手腕，压低嗓音：“你他妈的知不知道这石子路上的石子有多扎人？”
“让你认识认识一下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说话间，盛昕就结结实实的被他的膝盖顶了一下，腹部的疼痛猛的从腰部一直弥散到心头。
我操tm……
盛昕被这一下顶的差点断子绝孙。
我他妈上辈子是干了你家闺女了？
男孩子真下起手来，力气确实大的惊人，一点也不带收敛的砸到另一个人身上，也能让人疼的倒抽几口凉气。
“妈的。”盛昕疼的皱起了眉头，他现在要是还能忍，能把太阳拿下来砸他脑门上！
“你妈的玩真的？你他妈当老子是吃棉花长的，留着给你捶啊？”
几秒钟的时间里，盛昕就一个翻身把苏盛按到了地上，他脸色阴沉，沾了点灰尘的手拍了拍他的脸：“你他妈的撒野撒到老子头上，活得不耐烦了是吧，需要爸爸今天教教你怎么做人？”
苏盛腰也被盛昕狠狠的锤了一下，然后他一个手劲下去，盛昕再一次被他压在了身上。
盛昕还在处在突如其来的攻击中没回过神。
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怎么和他打起来了。
盛昕一般打人之前都会放一段狠话，并不是虚张声势，就是想让对方有点数，不然待会儿真打起来的时候下手重了不知道求个饶什么的。
毕竟盛昕这个人吧，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你在他们面前越硬，他就越狠，但凡是你缴械投降开口求饶，如果不是什么大的事情，一般来说他都会收手停止。
相比较于苏盛打架，他向来就贯彻五个字——人狠话不多。
反正打就完事了，把人打服了就什么都好说。
两个人你打我一下，我捶你一下，你膝盖撞我一下，我膝盖顶你一下，两人没完没了的打着，下的都是狠手。
但像是这个年纪里头有的规矩，谁也没往明显的地方打，都是往被衣服遮盖着的地方打。
上一回你把我压在身下，下一回我把你压在身下，刚开始的时候盛昕还会有些收敛，但是这人还越打越起劲的，他的力气也不再收着了。
打！既然这么想打，那就打呗！
都是热血方刚的年纪，谁也不愿意先认输停手。
拳拳到肉的感觉是又疼又刺激。
于是乎，两个人就这么在一颗浓密的梧桐树下打的热火朝天……
许爱国开完会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班的旗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人。
简单的了解了一下情况知道是苏盛突发低血糖，于是就往同学们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平时两个这么稳重的孩子会在梧桐树下打的混天加黑地，甚至是已经走到了他们旁边，他们都没有发现。
打的可真是专心致志。
关键是这两人打架还不像其他男孩子打架那样，打的没有章法，叫的满校都知道的。而是十分清醒的在打，还是那种很有逻辑的，你给我来一拳，我还你一拳，没完没了的。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别人打是一时冲动意气用事。
头脑清醒的违反校规，这要是不拉到校门外枪毙几分钟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苏盛，盛昕！你们俩还没打够？”许爱国气的鼻梁上的眼镜差点都掉了下来，他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冲上前把两个人拉开，指着他们的鼻子就开始骂：“你们一个两个的，就不能让我省个心？都多大人了？不知道在学校不能打架吗？还挺有原则的啊打得，是不是就差给你们两个人颁个奖了？”
两个人同时停下手，摸了一把鬓角冒出来的汗。双双从地上爬了起来，两人均是陷入了沉默，余光却还似有似无的看着对方。
这会儿两个人停了手，才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充斥着疼痛，热烈的温度下，他们的身上带着对方留下的感觉，虽然真的很疼，但是也很爽，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爽。
好久都没这么爽过了……
不过我现在被自班的班主任逮了个正着，好像有点爽过了头了……
盛昕余光不由自主的朝那个人瞥去，心里不禁有些感叹，和这样的人打架，果然就是不一样。
许爱国已经气的好几口气没提上来了，盛昕觉得他要是再不开口骂两句就能把自己给气绝过去了。
我不知道，许爱国同志站着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开始了他的发挥。他扯着嗓子喊道：“打的还挺开心的是吧？我站在旁边看你们多久了你们知不知道啊！一点反应都没有？打的这么尽心竭力，激情澎湃的，我是不是还得找个导演给你们拍个武打片什么的？”
“…………”
许爱国对这两人吼了半天，突然想起来好像是苏盛低血糖来着。再看看现在这两个少年的反应，怕是自己有可能误会了他们俩，于是抱有最后一次期待的问道：“盛昕，你跟我好好解释解释，你刚才为什么会被他压在下面？你们俩真的是在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