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盛昕憋着一肚子火快步走到巷子尽头，刚好对面跳了绿灯，原本准备开通足马力穿过红灯的车子都不情不愿的停了下来。盛昕刚准备穿过马路，就感觉手腕就被一个人给握住了。
他微微偏开头看了一眼，又顺着那冷白细长的手腕看见了手腕的主人，脸色于一瞬间黑了下来。
“你干嘛？”盛昕往后退了一步，挣脱少年的束缚，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你这人……有什么毛病？”
“我……”苏盛一直绷着的脸难得的有些变化，他略显生硬的开口：“对不起，刚刚是我失礼了。”
他的道歉很别扭，表情也跟吃了馊饭一样难看。
盛昕隔得近，仿佛可以感受到这人皮囊深处的灵魂在猛烈的挣扎抗拒着。
男人的面子大过天，少年人的面子比天还大。
十六七岁的年纪什么亏都吃得下，唯独吃不下丢面子的亏。
盛昕向来是个记仇也记恩的人，前一分钟他刚刚在这个人面前丢了那么大一个脸，现在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他要是不把场子找回来他名字倒过来写。
盛心冷笑一声：“你不觉得你这迟来的歉意不如不道吗？”
“我……”苏盛鲜少和人这么说话，所以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才能让眼前这个人不生气。
沉默几秒钟，他反手插进口袋里，又扯着自己僵硬的嘴角开始蹦词儿:“刚刚确实是我的不对，我想了一下，对自己刚刚的行为也很抱歉。”
“所以呢？你到底想表达什么？”盛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现在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人会平白无故的就给他道歉。
简直他妈的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好不咧！
“我……你……”苏盛侧头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虽然他深知自己接下来的话也很可耻，但是他也没有办法。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像个定时炸弹，一直在不停的震动，他回过头语气难以形容：“你身上的外套能借我穿一下吗？”
呵。
盛昕就知道这个人回来道歉肯定是另有意图。
看看。
这狐狸的尾巴不就露出来了
“行。”盛昕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此刻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要狠狠的挫一挫这个人身上的傲气，免得你跟他说一句好话，他还跟你蹬鼻子上脸了！
少年人有仇必报的性子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像是这个年纪男生特有的幼稚，总是喜欢看和自己同龄的人一副生无可恋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儿。
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真正的自己扬眉吐气。
盛昕微微抬了抬下巴，语气中带着幸灾乐祸：“你求我，你求我我就给你。”
苏盛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脱口而出：“我求你。”
他可能是因为好面子，所以说这话的时候声线压的很低，像是苍蝇嗡嗡，耳尖也有些发红。
盛昕看见了只当没看见，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像是故意一样的逗弄他，说话的声音也猛的扬了起来:“你说什么听不见，说大声点儿。”
苏盛顿了一下，眼下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尴尬了起来，几秒之后他闭上眼睛侧过头艰难的扯动着像是被针缝起来的嘴，声线还是很低：“我……求你了……”
现在正是大夏天。
按理来说没人没事出门会穿个外套啊。
但是盛昕因为一连骑了几天几夜的摩托车，在晚上骑车有时候确实会觉得会感到冷，于是乎他就在路边的摊子上买了一件外套。
刚开始盛昕觉得自己买这个外套亏了，毕竟卖他的人操着一口外地音，一看就知道是经常骗他们这种屁事不懂的蠢蛋。但是现在这个外套帮他狠狠的扬眉吐气了一把，他瞬间觉得这其实一点儿也不亏了。
场子找回来了，盛昕心里也舒坦了。
他看了一眼那人，脸已经红到脖颈处。盛昕暗自啧了一声，他本来以为这个一身傲气的少年会因为难堪而直接扭头就走，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能屈能伸。
盛昕也不是什么不讲信用的人，说出去的诺言他自然会承诺的。
盛昕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然后两三下就把身上的外套脱给了他。
苏盛把手上的东西还给他，然后迅速的换上他的外套。
盛昕看着自己原本十分拉风的外套，硬生生的在他身上穿出了规矩感。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了一下，盛昕朝他挑了挑眉，满眼的得意。
苏盛微微鼓动了一下下颚，绷着一张帅脸转过头去。他把外套的拉链拉到了最顶上，对着旁边店铺的玻璃门看了看，直到外套下面那黄色的外卖服彻底覆盖了，他才把手机掏了出来。
因为第一次响铃的时候视频电话没有被接起来，所以这个时候对方又追过来一个。
来电的是他的母亲。
“阿盛，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啊？”
“我刚刚在上厕所，所以没来得及接你的电话。”苏盛摸着自己的后脑顺着路旁边的电线杆子习惯性的蹲在地上，那看上去寒若冰霜的表情难得的柔和下来，眼里也多了一丝笑意。
“这样啊……你们老师说可能要提前开学了，你在那边的生活还算适应吗？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啊？他们会不会欺负你？”
“不会。”苏盛抿了抿唇，将手机屏幕换了一个角度挡去眼中的光说：“妈，你放心吧，这里不会有同学欺负我的。”
“好好好，那你在那边好好学习啊。参加竞赛也不要让自己太累，晚上不要再熬夜写题目，你看看你眼底的黑眼圈。”视频里的人语气中多了一丝无奈与心疼:“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对了，还有那个……老师说你们要军训，所以要做好提前准备，快开学了，要养好精神，知道了吗？”
“嗯。”
“我在这里暂时拖不开身，最近表演比较频繁，一场接着一场的，你自己在那边多注意一点，现在虽然天气热，但也容易感冒发烧什么的，不要总是对着空调吹。”
“我知道，妈，你也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晚上早点休息，平时多跟朋友出去玩玩。”
“…………”
苏盛好不容易应付完他的母亲，回头的时候发现刚刚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他下意识的抓了抓身上的外套，又摸了摸自己的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中午的时候，盛昕带着熬好的汤药去医院看望盛抚国。
但到病房的时候盛昕没看见盛抚国，当即脸色就黑了下来。
用脚趾头想想他都能猜到现在盛抚国在干什么。
然后盛昕意料之中的在一阵白烟里看见了的盛抚国。
盛昕站在门口磨了一下牙，气的肝疼。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抽烟！
是不是非得让烟反过来抽他一巴掌，他才知道什么叫疼
盛昕推开玻璃门发出的响声引起了烟圈里那人的注意，他紧绷着下颚骨语气生寒隐忍：“甭再抽了！你自己这副破身体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医生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抽烟了，不要再抽烟了，你就是不听是吧？是不是非要等到阎王爷在你面前晃的时候你才知道后悔？啊？”
盛抚国显然是没有预料到盛昕会突然过来，按着惯例，他本以为这孩子会因为自己擅自做主把他办了入学手续而生几天的气又消失一段时间。
自从自己的身体有了问题之后，盛抚国也曾尝试过戒烟，但是没戒成。
虽然他心里也清楚这玩意儿对身体危害实在是大，但是他的烟瘾实在是太大了。
大多数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认为自己身强体壮的出事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盛抚国也一样，年轻的时候仗着自己的身体比平常的人好，那可不是可劲的作。
再加上做缉毒警察的工作，每天都东跑西跑忙的脚不沾地晕头转向，在刚刚入职的那段时间里，因为不适应工作的环境，再加上刚步入社会有很多规矩都不懂，只能拼了命的干，常常为了整理资料和案子整宿整宿的熬夜。
那会儿有领导劝过他不要这么拼命，不过他那时候满怀壮志雄心的想要干出一番事业来，总以为自己是个巨人，永远也不会倒。
直到现在年纪渐渐大了，看事情渐渐的透彻了，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也在时间中被慢慢的打磨，事业倒是干的风生水起的，自己却把自己作出了一身的毛病。
也因为这些上了瘾的恶习，他和盛昕平日里口角上的冲突隔三差五的就要来上一回。
后来他每次都是偷偷的在盛昕背后抽烟，这一次被他正面撞上了，顿时有些窘迫。
盛抚国顶着自己儿子快要吃了他的目光默默地把吸到一半的烟给掐了。
自打盛昕被送往别的城市待了这么长时间，父子俩的关系似乎一直停留在他走时的那段僵硬中。
尽管在这期间俩人的关系受到了多方面的调解，但是始终是一个问题。
“你……”盛抚国的身高也有一米八左右，但是现在他猛然发现，他的儿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比他的身高还要高上几分，再加上他现在生着病，这时候在气势上不免弱了几分。
盛抚国在心里微微感叹，明明这小子走的时候还是矮矮的一个，这么长时间没见了，现在窜得比他还高了。
到底是抽枝拔条的年纪，个头窜上来也不过是朝夕之间。
就像是，小孩子在不知不觉中逐渐长大，大人在不知不觉中逐渐老去。
春去秋来，四季轮回，不过如此。
盛抚国还处在尴尬之中想着怎么开口解释，盛昕已经上前从他的病服口袋里把烟盒给掏了出来。他垂头看了一眼，里面的烟已经被抽了一大半。沉默几秒钟后，盛昕沉着脸把剩下的烟倒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一颗糖塞了进去。
按照往常，在盛昕把他烟盒抽去的那一瞬间，两个人就已经吵起来了。不过这一次，盛抚国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心平气和的看着这个于不知不觉中逐渐成熟的少年。
到底是老了，心态也好了。
盛抚国在心里暗暗的想着。提着裤腿，顺着身后的铁椅子坐了下来。
盛昕把装满糖的烟盒丢给他，他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该说的话他爸难道就不知道吗
有些话说烂了，听的人早就听了，不听的人见了棺材都不会听。
盛昕并不想和他爸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他正准备转身走人，又听见他爸在身后语气略有无奈的叫了他一声。
几乎是本能的，盛昕拧着眉回头，他怪异的看了一眼盛抚国一眼，在他开口之前抢先声明:“我并不想再和你吵架。”
盛抚国被噎了一下，嘴角抽搐着正准备说话，又听见自家儿子非常嚣张的说:“但如果你觉得你还有那个精力或者能力吵得过我的话，我奉陪到底。”
盛抚国：“……”
盛抚国觉得自己和儿子混成这种关系，估计也是世界上少有的了。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那里满脸警觉的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吵了，坐下来聊聊。”
盛昕异常怪异的看了盛抚国一眼，头顶上缓缓的冒出了三个问号。
他爸这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被阎王爷给炼了一顿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了
按照父子吵架定律，现在两个人不应该已经吵着把屋顶都给掀了吗
而他爸现在不应该已经被他气的抽裤腰带了吗
难不成这回是没有裤腰带，气不起来了？
盛抚国偷眼瞧了一下自家儿子一脸懵逼的表情，想都不用想，直接就能翻译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东西。
盛抚国这突然一下翻天覆地的转变确实是弄的盛昕有难以接受也难以应对。
父子两人陡然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盛昕盯着盛抚国同志没动，似乎是在思考他肚子里又憋了什么坏水。
一身清白的盛抚国同志对于自己儿子的脑子里此刻想象的东西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找不到什么合理的措辞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但总要有人先开口说话。
“你要是愿意站着聊，那就站着聊。”过了许久，盛抚国率先打破沉默。
盛昕闻言咣当一声坐到了身后的铁椅上。
盛抚国现在可算是看明白了，他儿子就在跟他唱反调。
“你回不回去念书。”盛抚国在心里斟酌了许久，才沉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盛抚国说这句话的时候本该是用着疑问的语气，他却说出了陈述句的气氛。
而他这一次史料未及的镇定让盛昕猛然间变得有些紧张不安。
盛昕脸上的表情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别扭了起来。
他吃过的亏太多了。
碰到不讲道理的事情也数不胜数。
这一下子突然有人跟他讲起了道理，特别是这个人还是跟他从小吵到大的人，他突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