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特殊的消毒水味儿，混合着各种的药味窜进人的鼻孔里，熏的人头疼。
盛昕站在208病房前迟迟没有进去。
自从高二退学之后，他从来就没有再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还要被逼着回学校。
但是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盛抚国竟然还打算让他回学校。
上次的事情盛抚国难道就还没有长记性吗
“盛队，这事你做的真是太冲动了！盛昕那小子什么性子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说话的那人伸出三个手指头比划着，“三警察都按不住他一人，他那天在学校里闹出那么大的事情你难道忘记了”
“就是就是，盛队，老张这话说的没错啊！他要是知道了你一声招呼不打，闷不吭声的就直接把他给转了校，到时候别说是你被他闹得头疼，咱们这整个警局都别想再过一天安生日子！”
“反正那穿着警服拿着警棒在学校里巡逻的事打死我都不干了……”
“…………”
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在开着空调的病房里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急的满天大汗。
盛抚国被这几个人吵的头疼，他坐卧在病床上也是满脸愁容：“他是我儿子，我……”
“现在搁这装什么老子呢？”病房的门突然被人踹开了，盛抚国下半句话顿时就卡在了喉咙里。
少年身上浑身的戾气如同盛夏的太阳刺的人头皮发麻，即便是他脸上戴着一个黑色口罩，也压不下他那狠到要杀人的眼神。
病房里先是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几个警察都不约而同的僵的脖子回头看，脸上登时一片惨白，活像是见了鬼。
这小子不是在另一个城市吗
哪来的消息
盛昕眼尾冷冷的扫过一众警察，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不就是嘲还是笑。
最终他把视线停留在那个因意外而直接坐起来的人。
“凭什么你让我干什么我就要干什么，说转学就转学，你跟我商量过吗你问过我的意见吗”盛昕径直穿过围在病床周围的人，他直视着那个还处在震惊中的人。
他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一连骑了几天的摩托车，神经一直都处于紧绷的状态下。现在脑子昏的难受，就连走路都带着阵阵的眩晕感。
盛昕半睁的眼睛里血丝布满，语气隐忍到发颤：“从来就不考虑我的情绪，你以为你是谁……”
吼到最后，盛昕的语气竟有些咽哽。
“我是你老子！”病床上的人被他这个恶劣态度气的额头上析出了一层薄汗，父子二人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我给你转了学怎么了？我难不成还能害你不成你自己在学校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觉得那个学校你还能待得下去吗？”
“我待不待的下去关你什么屁事儿！”盛昕偏头闭上眼睛，气的声音都在颤。他每说一句话，脑子就跟被锤子砸了一样，嗡嗡的疼：“你早干什么人去了？现在在我面前装什么老子？我说过，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那个破学校的！”
病房里再一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
十六七岁的少年，总是叛逆的。
他们讨厌父母的擅自做主，头疼于父母那所谓的我也是为你好。
正如同那段时间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盛抚国口口声声说为了他好，他又何至于碰上那些烂事。
“你……”盛抚国气的拿起床头的苹果就砸了过去。
“盛昕！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你这个年纪不去好好念书能干什么啊！发生那些事情也不是我们能预料得到的。”
“就是。你爸托了多少关系啊，好不容易才把你重新转了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少说两句吧。”
几个警官一看局势不对，立马冲过去半推半拉的把盛昕拖出病房，生怕这位爷一个不高兴就直接和他爸干了起来。
盛昕透过病房门的玻璃看着病床上的人，脑子里翻滚着的记忆撞的他提不上气。
“冷静啊！冷静啊！”一个警察在他的肩头上捶了一下，语气半是无奈半是恼怒:“你个混小子，你爸身上被毒贩扎的口子刚缝起来，现在还处于观察期间，你想要吵架也给我憋几天，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气他啊。”
又一个警察叹气：“你爸也不容易，你这孩子就不能给你爸省省心？他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也不容易啊，你就……”
“他拉扯过我吗？”盛昕挣脱几个人的手，冷眼扫过几个还半张着嘴的的警官，他耸拉下来的薄薄眼皮闪烁着震人的光，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发颤，逼问着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你们说，他拉扯过我吗？”
几个警官瞬间哑声。
盛昕说的是事实。
他们盛队跟毒贩拉扯的时间都比跟自己儿子拉扯的时间长。
沉默几秒钟，一个警官叹了一口气，试图说服眼前的少年：“盛队确实对不起你，可他是一个缉毒警察，很多事情他也是身不由己。在国家和家庭面前，哪个熟轻熟重你应该明白，你也十八岁了，也该懂事了。”
如果不是因为懂得其中的道理，他又哪来那么多的情绪
盛昕冷嗤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跟眼前的几人拉开距离，他抬了抬下巴：“那你们也告诉他，让我回学校，做梦。”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唉，你这孩子……”
一个警察刚要追过去接着劝，另一个警察就眼疾手快的把他拦了下来，“行了行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们父子俩也闹了这么长时间了，就接着让他们父子俩去闹去吧，我们就别跟着瞎掺合了。”
盛昕沉着脸穿过医院的大厅，最后一屁股坐在医院门口的石墩上。他脑子里跟散开了的毛线一样，乱的不行。
面前时不时的走过被家人搀扶着的病人，烈阳洒在身上，到处都是滚烫。
远处忽然有一个明黄色的影子在晃动。
这么热的天送外卖，也不怕饭馊了。
盛昕目光在那儿停留了一会儿，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声，又缓缓的收回视线。
当他知道盛抚国身上被毒贩一连捅了几刀的时候，他确实是慌张的。甚至直接弃赛，骑着摩托车飙了几天几夜的车回来看他。
每次都是这样。
盛抚国一出警，受了伤他就回来。
就因为这个事情，父子俩人已经吵了无数次的架。但盛抚国还是不听劝告。明明自己的身体愈加不好，却依然坚持接局里的大案子。
盛抚国的名字说起来就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抚国抚国，爱抚祖国。他做了一辈子缉毒警察，挂在身上的勋章粘起来可以当衣服穿，却总觉得自己抓到的毒匪还不够多。
但是盛抚国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但唯独对自己的儿子，他对不起。
因为盛抚国的特殊身份，所以盛昕在高二的时候很荣幸获得了可以直接免考上大学的机会，甚至连高三都不用读。
抛去个别短腿科目，盛昕的成绩不差，却没有达到天花板的地步。按理说，他怎么样都够不到直接免考上大学的机会。
从天而降的馅饼，总是砸死人的。
一时之间，学校里的流言四起。
甚至都有人传闻盛昕其实是省长的儿子，不然学校里比他优秀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他这个成天打架抽烟的‘坏’学生，可以获得这样的机会？
反正各种版本都有，人人都在猜测……
但那个时候的盛昕心高气傲，对于一切都没放在眼里。
即便是那些五花八门的流言，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东西。
但那把火千不该万不该烧到了他父亲盛抚国身上。
即便是盛昕心里再怎么怨盛抚国，他也容不得其他任何一个人贬低他父亲。
没有一个人可以当着他的面去贬低他的父亲。
他父亲当初新官刚上任，就破了一个围绕着警局二十多年的毒案，此后更是辉煌无数，也无数次的在生死边缘徘徊，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诋毁他的父亲。
盛昕把手里的烟掐了扔到地上，又狠狠的在脚底摩搓了几下。
他是来干什么的？
哦，看他爸的。
怎么还吵起来了？
一想起来盛抚国身上被毒贩捅出来这几个口子，盛昕觉得自己刚刚一怒之下说出来的话，有些混蛋。
也可能是盛抚国这事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毕竟当初的那件事不是说翻篇就能翻篇的。
也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很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当初最先诋毁他爸的人是他的同桌。
同桌是班主任亲自把他找过来替他补习英语。人看上去高高瘦瘦白白净净，平日里说话也是温声温气的。盛昕那会儿对他还是很不错的。知道他的家境不是很好，所以平时也挺照顾他，经常借警局的人给他家一些特殊照顾。
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直到盛昕知道自己被自己‘亲爱的’同桌在背后捅了一刀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有多么的瞎。
之后盛怒之下的盛昕直接把人给打进了医院，现在已经一个学期了，人还搁医院里躺着，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醒过来了。
不过醒不醒的过来都不重要了。
盛昕眯眼盯着天上刺眼的太阳，直到眼前一片空白他才收回目光。
算了，赌气也没什么用。转过来转过去，到最后还是他爸的身体最重要。
盛昕从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他大致的了解了一下盛抚国现在的情况。
他倚在墙上又是一阵冷笑，不知是对盛抚国还是对自己。
盛抚国这次身上被毒贩捅了数刀，刀刀都直逼要害，幸亏是送到医院送的及时，再加上现在的医学技术发达，才又一次把人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这要是再往前推个十来年，按照盛抚国以往的出警，现在估计坟头上的草都长得有人高了。
盛昕站在医生办公室的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刚刚他来的时候盛抚国被他气的直接从床上直起了腰，也不知道扯没扯到伤口。
盛昕在心里暗暗后悔。但这个时候的少年总是把自己的面子看做了天。现在如果让他去和盛抚国说一句好话，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犹豫片刻，盛昕还是决定去看看盛抚国。
他到的时候刚好看见病房里走出来一个小护士，小护士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她面前推的小车上堆满了染了血的纱布。
盛昕快步上前拦住小护士问：“里面的人现在什么情况？”
小护士被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待看清了人才拍着自己的胸脯翻着白眼没好气的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儿？知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呐！”
“光天化日的，吓不死你。”盛昕现在没心情和小护士乱扯，他急于知道盛抚国现在身体的情况：“里面的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身上的伤口破开了几处？血流的多不多，要不要紧？”
“能有什么要不要紧的？一下子被人捅了这么多刀，这刚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在普通病房里观察还没一天，好不容易缝起来的伤口又一朝回到解放前。”小护士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盛警官是怎么想的，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这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现在的孩子也是，一点好歹都不知道……”
盛昕没再听小护士的个人牢骚，径直朝着208病房走去，却在开门的那一刻顿住了。
“唉！盛队，你看看，现在出问题了吧！”正在说话的警官急着直拍手，“这就是擅自给这小子做主的代价，他这孩子本来就不喜欢学校，之前那破学校闹出那么大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的，现在还非要把他往学校里塞。”
即便是被人捅了数刀，盛抚国身上的气势依然不减，他也红着脸说：“那我能怎么办？他学习成绩这么好，因为我的原因硬生生的被休学了大半个学期，现在我好不容易立了个功，怎么说也要把人重新弄回学校吧？他这孩子嘴硬心软，嘴上天天都嚷嚷着再也不回学校了，他那书却是一本都没扔，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笔记。”
几个警官也没撤了。
“关键是你再怎么想把人弄回学校，他不愿意去有什么用啊！”
“那你们就帮我多劝劝他……他总不能真的毁在我的手上吧。现在这个时代不比咱们那时候，念不出来书就算是有一身的力气也很难吃得上饭。”
“盛队，也不是我们说，就你这个当父亲的都劝不住他，你要我们拿什么劝？”
“我……就算是我求你们了，再怎么样你们也要把他给我劝回学校去，我也不奢求他回去能有多好的成绩，至少最后能考上一个好点的大学，学一个好一点的专业，将来能找一个稳妥一点儿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