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倒计时（十四）
蔺雪到了下午就把约定的时间与地点发了过来，池晟故意拖了三分钟，这才回了她一个好字。
等了十几分钟，发现蔺雪并不会给他再发消息，便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赤着脚走到衣柜面前去找合适的衣服。
这件太白了，容易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蹭上灰，挺尴尬，不行；
黑色的倒是不容易脏，但有些花，显得人也花心，不行；
蓝色感觉有些老气，不行；
这件衣服有链子，蔺雪审美可能有些板，她肯定不喜欢自己穿这件衣服……
池晟选了半天，最终还是打算穿着校服去见蔺雪。
他觉得校服本来就会凸显自己的帅气，毕竟蔺雪是对穿校服的自己钟情的，穿校服出去不会给她感官太差，同时也不会让她以为自己是为了见她特意打扮的。
选好了衣服，池晟这才悠闲地坐在地毯上，拿着游戏柄开始玩游戏。
到了晚上，为了保持良好的状态便提前洗漱睡觉。他以为自己这么早会睡不着，没想到不到一会儿就陷入梦乡之中。
梦中，他看到身着一身白色长裙、把头发披散开的蔺雪。
她抱着书朝自己走过来，见到自己穿着一身校服，意外地睁大了一下眼睛。
池晟接过蔺雪怀中的书，淡声道：“走吧。”
说着，没等蔺雪，自己先刷了身份证进了图书馆。
辅导完作业，池晟便拉着蔺雪去书架上找书。
两人隔着书，透过缝隙，池晟看到蔺雪偷偷看向自己。
自己装作若无其事，举手从最高一层的书架上拿下一本书。
两人回到座位对面坐着。
他没有耐性，看了一会儿书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蔺雪停下手中的笔，用笔轻轻挑了一下自己翘起的头发，见自己没醒，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绕过桌子，慢慢朝自己靠近……
池晟知道蔺雪想要做什么，心开始砰砰跳了起来。
他想让自己从梦中醒来，可惜有心无力。
正当池晟屏住呼吸，看着蔺雪要亲上自己的头发时，却见她一把拎起装睡的自己，拿着不断响铃的手机，低声严厉道：“你来图书馆怎么不把手机静音！”
！！！
池晟倏地睁开眼睛，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扶额缓了几口气，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闹铃声，这才拿过手机把闹钟关上。
池晟从床上跳下来，简单洗漱一下，换上自己的校服。
他坐在餐桌上啃了几口面包，一边吃着一边低头看着手表的秒表转圈。
他在想是自己是提前半个小时过去，还是卡着点过去。
提前半个小时，显得自己好像对蔺雪过于重视。自己对她没有感觉，不能营造出自己喜欢她的错觉而耽误了人家。
可卡着点去吧，又很没有礼貌。
蔺雪自己上学从来都不卡点，她喜欢未雨绸缪，做任何都要留足充分的时间。
这样的她，应该，不，肯定是不喜欢自己卡着点到……
于是，池晟折中了一下，打算提前十五分钟到。
没想到池晟到了图书馆，蔺雪就已经到了图书馆。
现实中的蔺雪，跟梦中的她恰好相反。
头发不像别的女孩子一样编成公主发，或者挽成一个可爱俏皮的丸子头，而是和在学校时的一样，只是简单用皮筋束了起来。
有几丝头发掉落下来，被她别在耳后。
穿着的也不是梦中的白色长裙，而是一件白色印着缠枝图样的短衬以及淡色的阔腿长裤，或许早上她有些冷，还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防晒。
此时更像一朵刚刚绽开的兰花，淡雅闲适。
蔺雪注意到池晟便把书合上，见他穿着一身校服也没有惊讶的神情，她淡声道：“早。”
池晟立马回道：“早。”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这语气有些急切，连忙轻咳一声，大步走向前，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就想刷卡进去。
令人尴尬的是，池晟并没有刷开。
池晟：……
蔺雪把池晟拉到一旁，问道：“你是不是没有预约？”
池晟怔了一下，不敢置信道：“进去还需要预约？”
蔺雪叹了一口气，调出图书馆的公众号，展示给池晟看：“对，需要预约，方便图书馆统计人|流量。你关注一下，再进去吧。”
池晟耍帅失败，只好臭着一张脸，拿出手机按照蔺雪说得步骤开始预约。
幸好图书馆只能当天预约，两人来的时间算早，倒是还有名额。
蔺雪见池晟预约成功，这才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拉着他重新排队进馆。
到了里面，池晟跟在学校里一样，习惯性地坐在蔺雪旁边，完全忘记昨天梦里自己是坐在她的对面。
虽然是个四人桌，但两个人还是有些挤。
蔺雪蹙眉道：“你怎么不去对面坐？”
池晟一懵，压低声音回道：“你不是要给我讲题吗？坐到对面我听不见。”
蔺雪：……
她想起池晟连预约到馆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清楚自习室的规矩。
蔺雪低声跟池晟解释道：“自习室是不允许讲题的。”
池晟：“……不讲题，你让我来图书馆做什么？”
蔺雪继续道：“不讲题，但可以做题。”说完，她继续说道，“你先把试卷做完，做完后我带你去后面的亭子里给你讲题。”
池晟：……
原来她只是想监督自己写作业而已。
池晟咬牙切齿道：“我昨晚把作业做完了。”
蔺雪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头，旋即低声道：“既然你做完了，我们出去吧。”
池晟拦下蔺雪收拾东西的手，低声道：“既然都进来了，就别浪费这个名额了，去借几本书在这里看会儿吧。”
蔺雪更加意外，不过她也没拒绝池晟的提议，淡声道：“好。”
两人放好书包后就朝书架走去。
蔺雪早已经接到自己的想看的书，只是想看看池晟会借什么类型的书。
池晟则是漫无目的在书架中徘徊。
蔺雪抬眸看了一下索引，见在i区，便不打算出声，由着池晟自己逛。
走了几排后，池晟被一本有关法医的小说吸引，他翻开目录，找到一段他感兴趣的地方。
蔺雪见他凑过来，便知道他想跟自己分享，便走过去，看向池晟指向的地方。
这一段是关于濒死期的解释。
蔺雪见状，脸霎间变白。
池晟没注意到蔺雪的情绪不对，低声道：“我记得我小时候看过的某本书还有一节有关濒死期的实验，那个是国外做的，感觉国内做的不多。”
蔺雪攥紧了手，唇上的血意几乎近于无。
她眼前浮出这样的场景：
有两个人浑身鲜血地躺在担架上，不断淌下的血很快就染红了上面的布。
医生不断进行抢救，可是伤患嘴唇颤动，手足出现强烈的痉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这就是医学上的濒死期。
很快，他们的呼吸渐渐慢了下来，肌肉抽搐的程度也慢慢弱了下来，但这并不意外着医生抢救成功，而是进入了临床死亡期——呼吸心跳停止。
机体因缺氧，组织开始进入生物学上死亡期。1
她颤颤巍巍靠近，看着医生测试伤患的瞳孔是否还存在对光反射。
她听着医生道：“瞳孔固定，无光反射消失；无角膜反射；无前庭反射……2”
尖锐的疼痛刺激着蔺雪。
池晟那边继续道：“如果国内有这种有关于濒死期的实验，我倒是想去做志愿者。我还挺想知道人在临死前会看到……”
“好玩吗？”
蔺雪冰冷的声音打断池晟的遐思。
他抬头看向蔺雪，刚想问她怎么了，就被她一脸的冰意骇住。
蔺雪的目光还有些溃散，但是并不妨碍她目光的冷峻。
她脸色难看道：“池晟，你觉得死亡是一件很好玩很刺激的事情吗？就像你蹦极一样，能给你枯燥的情绪带来刺激？”
池晟见蔺雪的脸色不好，立马解释道：“我没有不尊重生命，我只是……”
蔺雪被池晟慌乱的神情拉回神。
她意识到如果再听池晟的话，自己可能不忍不住脾气，跟池晟在自习室吵起来。
蔺雪深深吸了几口气，压了压心底的烦躁，往后退了几步，低声道：“对不起，是我越界了。你自己慢慢看吧，我出去透口气。”
说完，她不顾池晟的反应，转身就走。
池晟看出蔺雪的生气，下意识就想拉住她解释，但蔺雪的动作很快，他连蔺雪防晒的衣角都没抓住。
他当然察觉到蔺雪的状态不对，连忙把书放在一旁的推车上，跟上蔺雪。
池晟就这样跟着蔺雪走出图书馆，来到外面的小亭子中。
蔺雪转身看池晟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脸上还带有被突然抛弃的可怜，不由扶额叹了一口气。
她停下，转身看着池晟道：“我……”
池晟抿了抿唇，道：“对不起，我不该以玩乐的心态看待生命的死亡。”
蔺雪一怔。
她敛眼低声道：“你对濒死期的好奇并没有错，从古至今，人们都好奇在死前会看到什么，死后又会到一个怎样的世界。”
她顿了顿，道：“错的不是你，有问题的是我。我刚刚的话有些冲，我现在跟你道歉，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蔺雪说完，郑重地向池晟说了一声对不起。
池晟想问你是不是对这个有阴影，否则怎么反应这么大。
但话到嘴边，他意识到这话是往蔺雪伤口上撒盐，便硬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
池晟走到蔺雪面前，把手递给蔺雪。
蔺雪一怔，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池晟拉过蔺雪的手，把她的手指摁在自己桡动脉上。
他看向蔺雪，问道：“感受到我的心跳了吗？”
蔺雪不知池晟做什么，迟疑片刻后，点点头。
池晟继续道：“你看，你摸到的是恒温的肌肤，探到的是有力的脉搏。”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你不要害怕，忘记你头脑里的画面，看着我，感受我的温度与脉搏。”
蔺雪这才明白池晟在做什么——他在安慰自己。
他能感受到自己在伤心，在因死亡伤心，但是他不会安慰人，只能想让自己通过现在手指下炽热的温度、有力的脉搏，忘记从前冰冷的触感、停止的跳动。
蔺雪抬手倏地捧住池晟的脸。
她微微凑近，看到因他的瞳孔因自己的靠近而缩小时，她露出一个缓缓的笑。
她松开手，往后退了一下，低声道：“谢谢。”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你给的反应，让我忘记了斑驳混浊的眼膜以及毫无变化的瞳孔。
果然，太阳就是太阳，无论是寒冬还是酷暑，仍发着光。
她的太阳，无需任何来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