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出府
早晨推开屋门,葡萄藤下仍然坐着腰背笔直,执笔写着什么的祁夜。
那些厚厚的册子、卷宗,她不知道和前两天的有什么变化,只是知道,
祁夜的纠缠没有变化。
一阵透着凉意的寒风吹过……
“天凉了,你坐在这里会着凉的。”
阿焱的声音柔软清脆,传入祁夜耳中异常温暖。
他停下笔,抬头看见她勾着淡淡的笑,眼梢微有几分亮意。
他原是打算进屋的,只是男女大防不合适,再有这个侧院屋子极少,只剩下耳房一间可用。
“我在这里便好,进屋里怕打扰你。”祁夜平静如水。
阿焱眸子蒙了层水雾,“你说什么呢?你回自己的书房处理这些不是极方便嘛!为何非要坐在这里挨冻。”
原来这个意思。
祁夜垂下眼帘,眸子里闪过一丝失落。
还好,他已经被阿焱的冷漠伤习惯了,“这里秋风正好,无碍。”
话音刚落,秋风似是也要催人走,卷起了几张纸飘落在地。
祁夜起身去捡,又一阵秋风袭来。
刚刚拿出的案卷就像满天飞舞的雪片,灌满了整个院子。
阿焱无奈,也赶忙帮着捡起来。
她可不似祁夜那样下手轻,恨不得当垃圾捡起来使劲揉搓了扔掉,才能泄了心中的烦躁。
秋风不解阿焱的意,不仅不知收敛,反而愈发肆意地在这个小院里横扫。
将阿焱正要捏起来的一张纸呼啸卷走,她挪了两步,追赶上去,奈何这张纸跟她玩起了捉迷藏,旋而又转了出去。
阿焱的倔脾气被激了出来,誓要抓住那张纸揉碎。
不远处的祁夜注意到阿焱正在和一张纸较劲,以前生硬的嘴角又扯了扯,也跟着挪了过去。
谁知眼前之人不知道看路,硬生生地撞过来,手里与他一同拽住那张纸。
“哎呦。”
阿焱额头莫名地撞上一堵又硬又冷的墙,吃痛地往后倒去。
祁夜伸手挽住了她纤细的腰枝。
腰上多了个不明触感,这可比撞头厉害许多,她如避火蛇,朝一旁倒去。
俩人手里拿着的纸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阿焱跌了个屁股蹲,委屈巴巴地坐在地上,
“姓祁的,你是不是故意找我的茬?”她抬头仰面怒视着祁夜,打掉他伸过来的手,“都说了把西侧院分给我住,为什么你还出现在这?怕我弄坏了你心上人的东西,专门来看着我嘛!”
“既然不想让我住,何必如此假惺惺地请我到府上,还让我住什么劳什子西侧院!我走好了。”
说罢,阿焱转身回屋收拾包袱。
祁夜没想到又惹到了阿焱,跟了进来,按住她包袱,“你不要走。既然你不喜欢我在西侧院里,我便回书房。”
祁夜这次果真听话,一盏茶的功夫,西侧院见不得任何祁夜的影子。
书房阁楼里。
白果大气不敢出,看着主子愈加阴郁的神色。
“主子,您别在意。平乐郡主本就是洒脱的性子,现在成了阿焱愈加变得不受约束罢了。”
说完,屋子里重回了寂静。
祁夜目光一直凝在西侧院里,远远看着那个时而出现,时而隐匿的人,娇小灵动,别是一番风景。
他指着窗边碍事的墙,“将这堵墙拆掉。”
白果错愕,这堵墙里面是主子当年特意吩咐打得书架,如今说拆便拆。
他回头想再跟主子确定下书架怎么处理时,回头只捕捉到祁夜下楼的身影。
白果在阁楼上看见,阿焱正朝府门口走去,赶巧地碰上了从东侧绕道而至的主子。
阿焱本想溜出门踩个点,没想到刚在西侧院赶走他,他又在府门口出现了,“你怎么在这?”
真是阴魂不散。
祁夜左手背于身后捏搓着,“得到消息,去抓一个嫌犯。”
“哦。”阿焱表情淡漠,她才不关心这些狗咬狗的事情。
“你也要出门?”祁夜紧接着问。
“听说汴京繁华,一直没能好好逛逛,今天正好出门溜达溜达。”阿焱冲他挥挥手,“既然如此,我不打扰你的正事,回见。”
祁夜喊住正要抛下他出门的阿焱,“你初来汴京,定然寻不到好吃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
阿焱一脸问号,“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抓嫌犯!”
“不急。已经有人过去了。”祁夜本就是搪塞的借口。
阿焱撇撇嘴,“就是因为你们这种敷衍了事的狗官到处乱跑,才会有那么多人流离失所。”
祁夜脸色沉沉,未发一言。
半响,缓缓说出压在自己心底的一些思量,
“朝堂之上结党营私、官商勾结、蝇营狗苟之事本就极其常见。皇城司作为皇帝耳目,虽是监察百官,却是皇帝怕官员相互勾结,威胁到皇权。”
“即便如此,京官好查,但各路州也极难监察,大量武官以进皇城司为荣,却不愿赴边疆对抗敌国进犯,长此以往,边境危已。”
暖阳艳艳,两人并肩而行,一个坚毅挺拔,一个娇小灵动,两个俊美少年引来路边无数小娘子团扇掩面而笑。
但在远处亦步亦趋跟着的白果眼里,主子和阿焱宛如一双仙界落入凡尘的璧人,是天造地设的一队。
而自己,顶多算是地上的泥巴,只能在他们身后静静地多看几眼就已经足够了。
祁夜的声音低低沉沉的,透着些许的惆怅的嘶哑,即使是这晌午的热烈阳光,也驱散不去他心底的阴霾。
阿焱侧过脸来,看祁夜半垂着眸子,似是看不清前路漫漫,只能在眼前的黑暗里低头摸索。
她不知为何,心中流露出些许恻隐,“那又如何!即使你做着最腌臜的事情,只要你不要变成污秽之人就可以了。”
祁夜闻言,驻足看着阿焱,只见她周身沐在暖阳光芒下,眼中神采比日光更加耀眼一路摧枯拉朽燃进自己心底,所到之处,阳光普照。
“我知道了。”祁夜收回视线,认真地点了点头。
阿焱此时注意力已经不在这里,她停步在一处胭脂水粉摊子前,
摊主嘴甜,“两位官人长得如此俊朗,家中的小娘子一定美若天仙,咱们摊子上有一支簪子可是出自名家之手,只可惜仅有一支,只得你们二人价高者得了。”
阿焱看着那是一支葡萄鎏金发簪,用葡萄花色做簪子的还挺少见,葡萄使用紫珍珠镶嵌而成,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葡萄寓意多子多孙,夫人们带着正好。”
多子多孙这么让人不寒而栗的寓意,她才不要。
阿焱丢下簪子,“我们还没有小娘子呢!等哪天有了再来买。”
说罢,拉着祁夜走了,边走边嘟囔,“这里的商贩可真会做生意。这种话也编的出来。”
只是,她看不到的身后,那支葡萄簪子被白果买走了。
“好香啊!”阿焱嗅了嗅,循着味道就去了。
“是这!”阿焱看着门口牌子上立得牌子,“香酥烤鸭。”
她抬头端详着面前这座气派的酒楼,想着这里肯定是狗官们吃饭的地方,因此,也学着在牛头山时看的狗官的模样,颐指气使地大摇大摆朝里走去。
没走两步,就被拦住了去路,“这位客官,可提前定了位子?”
“没有。”阿焱气势不减,“吃个饭而已,定什么位置。”
店小二不依不饶,“客官,我们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不说这话则罢,说出来阿焱气得直跳脚,“你说我们是什么人!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说着,她直接回头,在祁夜怀里摸索了好一阵,掏出一个牌子,扔到店小二怀里。
门口的骚动引来了掌柜的注意,他走到门外,一看是个不认识的毛头小子,正要发作。却发现“他”后面站着的祁夜。
开酒楼的,认识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是必修课,不然,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祁指挥使。”掌柜顿时换了张巴结的嘴脸,“您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二楼有雅间,快请。”
祁夜眸色漆黑低沉,面露不善。连个正眼色都没看掌柜。
掌柜的察言观色,知道今天这是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他瞥见店小二手里哆哆嗦嗦拿着的令牌,一把抓过来,
“不开眼的东西,祁指挥使的尊驾也是你能拦得,滚开。”
转脸又一副笑脸相迎,“祁指挥使,您的令牌。”
祁夜没有接的意思。
掌柜弯着腰擎着胳膊,没一会就支撑不住,阿焱站在一旁看好戏。
掌柜的也算精明之人,立即发现了端倪。
祁指挥使虽然未正眼看自己,但对身旁这个毛头小子可是没少关注。
掌柜身体一转,“这位小官人,您的令牌。刚才是店小二狗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以后酒楼为您常年留包房,您到店吃饭全部免费。”
阿焱勾了勾嘴角,冷笑,“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出门心情不错,不想因为这点事坏了兴致,大方方提溜回令牌,朝后扔给祁夜。
掌柜将这些看在眼里,能让祁指挥使如此重视的官人,定是来头不小。
他不敢再有丁点怠慢,点头哈腰地请阿焱和祁夜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