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跑圈
祁夜征战沙场多年,现在又在皇城司里混了许多年,如若反应慢,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阿焱的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绊得住他。
只是,在阿焱跳过来扑到自己怀里的那一刻,他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刚才浓雾弥漫间,祁夜仿佛看到扑向自己的不是阿焱,而是平乐。
他有些恍惚了。
这才让阿焱有机可乘。
甚至,怀里之人还抬起头来向自己示威:“我赢了,你掉下比试台了。”
隔着这么近,祁夜竟然觉得阿焱长得和平乐有些相似,眼睛笑起来会眯成一道月牙,嘴角还有一深一浅两个梨涡,鼻梁高高的最是好看……
我在想什么!祁夜立即喝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祁夜心情又变得不佳。不是因为他被阿焱扑倒,而是他竟然会因为过度思念,而把另外一个人看成平乐。
平乐岂能是他一个小响马可以替代的,更不容许他的亵渎。
祁夜沉下脸来,道:“那可未必。”
他拎着阿焱的后领,使劲把她扔出去,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一道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一起扔掉。
祁夜手臂用力,稳稳地站回到比试台上。
阿焱被扔出去后,在空中迅速回过神来,她宛如飘在空中,借力走出去一段距离,轻松地落在地上。
但阿焱还是略微有些吃惊。因为被丢出去时,阿焱看到:祁夜手中的长矛深深的插在地上,一手握着长矛,整个人如一架古琴,稳稳地横在半空中。脚后跟还在比试台上。
祁夜手臂的力量感和整个身体的控制力让阿焱咋舌。
祁夜和阿焱对视:“一百圈,一个月。”
阿焱大叫道,“我不服。我虽然没赢,但也算是平局。我可以不要线索,你也不能罚我。”
祁夜冷笑道:“赢了我你才有资格和我讲条件。”
“狗官,你说话不算数,我看不起你。”阿焱吼道。
祁夜垂目俯视她,冷眼道:“我说过,赢了我才行。平局和输了都算你输。”
“在这等我呢!”阿焱气得发抖,“狗官,我和你拼了。”
说着,阿焱跳起来,冲向祁夜。
祁夜面不改色,完全没有对战的意思。
白果吓了一跳,从侧后方跑过来抱住阿焱,“冷静冷静。”
此时,齐武和另外几个人跑过来,一齐拉住阿焱。
白果腾出手来,向祁夜求情:“主子,看在平局的份上,您罚得轻点吧!他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可以慢慢教。”
祁夜没理他,对着阿焱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自己受罚,或者让刚才组阵的人跟你一起受罚。”
闻言,阿焱停止了挣扎和怒吼,平静而气愤地看着祁夜:“小人。咱绿林好汉什么时候会连累弟兄。我自己受罚。”
阿焱的好胜欲顿时被撩拨了起来:“你等着,总有一天,我定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然后心甘情愿地替我找身世线索。”
说罢,阿焱潇洒而帅气地想要甩手而走,却又被叫住了。
“惩罚从今天开始。今日还未过子时。”祁夜的声音紧追不放。
阿焱停步,回头狠狠地瞪了祁夜一眼,围着训练场开始飞跑。
祁夜:“其他人都散了吧!”
乌泱泱的一片人顿时消失无踪,都跑回去睡觉去了。训练场上只剩下祁夜和白果,以及一圈圈跑着的阿焱。
白果从未见过如此不通情理的主子,主子虽然训练时严厉,但他对府里这些人可能是当作兄弟看待的,罚人也从来没有这么重过。
“主子……”
白果开要说话,祁夜就冷冷地打断了他:“求情就免了。”
“我并非求情。”白果沉吟了几秒钟道,“主子,我只是觉得你对阿焱不一样。”
祁夜微微一愣。
不一样吗?祁夜反问自己。他看着远处飞奔的背影,恍然间才发现自己今晚有多失态。
是因为阿焱叫自己“大夜子”?还是因为阿焱扑到了自己怀里,亦或是他心里漏跳了一拍……
“没有。”祁夜闷声道,俨然是生气了。
但他不知道是跟阿焱生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祁夜回到房中,白果替他检查了伤口后就退下了。
祁夜书房的二楼便是寝室。他信步上了楼,看见窗户开着,他径直走到窗前,准备关窗睡觉。
这扇窗户正巧对着训练场方向,平时他都能从这个窗户看见那帮小子有没有认真训练。
而如今看去,训练场上只剩下一个身体单薄的人,一圈圈跑动着。
此时,阿焱有些累了,她停下来,扶着火盆下的架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短短半个时辰,她已经跑到第五十圈了。
前二三十圈,她还能借助轻功之力,很快跑完了。但到了第四十圈,她只能全凭脚力了。
虽然以前为了练轻功她没少跑山路,但她都是适量而行,循序渐进,什么时候像现在这般快要超越极限,甚至都要超脱人世了。
跑跑停停,阿焱又跑了十圈。
她已经精疲力尽。这几天赶路一直都没休息好,没想到进府第一日就被狗官摆了一道。
然则,她现在也没什么力气骂人了。
这十圈,她足足跑了半个时辰。
远处阁楼窗户内,祁夜不知不觉也跟着站了半个时辰。
他猛地回过神来,赌气似的关上窗户,连衣服都没脱,躺下便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窗户被风吹开,外面下雨了。细细的春雨从窗外吹进来,打湿了窗前的案台。
他起身关窗,看见训练场上的火盆被雨水浇得陆陆续续熄灭。火光明暗中,祁夜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完全没被雨水所扰,也不知道跟其他小子们一样偷个懒,仍在跑着。
只是体力明显不支,跑几步便跌倒了,跌倒了再爬起来。
祁夜已经不生气了,现在反而觉得自己罚得确实太重了。
白果起夜,看见阿焱还在跑,现在就算阿焱偷偷溜回去睡觉,主子也不会怪罪他的,况且现在还下起了雨。
他撑着伞跑过去,半蹲在阿焱身旁替她撑伞,“你怎么还在跑,快回去吧!主子刚才只是在气头上,没想真罚你这么重。”
阿焱跪坐在雨水泥地上,气喘吁吁道:“咱绿林中人,一向说到做到,区区一百圈算得了什么。”
阿焱又站起来往前跑了几步,又跌落在地。白果追上她,重新给她撑好伞,拉着她回屋。
此时,祁夜也到了训练场,正看见俩人拉拉扯扯。
“你怎么在这?”这话是在问白果。
白果抬头看见祁夜没撑伞站在他们身后,连忙起身为他撑伞,又把阿焱暴露在雨里,他下意识地又想回身给阿焱撑伞,阿焱却已经跑远了。
“主子,我看见下雨了,就过来劝阿焱先回屋,别淋病了。”白果解释道。
祁夜:“你很闲嘛!云红会的卷宗为何现在还没给我?”
“您让我五日后才给您。”
祁夜脸色一沉:“明日立即给我。”
白果叫苦不迭,卷宗整理是最繁琐琐碎的,五日都紧紧巴巴,别说明日了。
他看着远处跑动的阿焱,心道:还是离着阿焱远点吧!沾上他我也得受灾。
白果把雨伞交到祁夜手里,乖乖地退下了。
等到白果跑不见了,祁夜才打着伞拦住又跑过来的阿焱面前:“不用再跑了,回屋休息吧!”
阿焱就当没听见,绕过他继续跑。
祁夜从拉住她的胳膊,以为她没听清楚:“我说,不用再跑了,你的惩罚结束了。”
阿焱甩开祁夜的手:“区区一百圈我受得住,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说罢,又往前跑去。
祁夜追上她,“你突然间犯什么倔。出汗又淋雨最容易生病。”
阿焱边跑边说:“绿林中人岂会像你们狗官一样羸弱。”
“少拿草莽匹夫那一套在这逞英雄。”祁夜又去抓阿焱。
阿焱使出轻功,轻而易举地躲开了。祁夜一手执伞,紧追不放,伞不自觉地使劲往阿焱身边倾斜。
在祁夜和白果过来之前,阿焱休息过一小段时间,所以她又有体力施展轻功。
在逃跑上,阿焱无人能敌。因为大当家当年说过:你这个小身板,先学轻功,打不过就跑。
大当家为了练她的轻功,可是在牛头山上追着她打了整整两年。
即使是祁夜,也觉得阿焱滑得像泥鳅,每当要抓住她的时候,又被她“呲溜”一下溜走了。
“你不是最会耍无赖,现在装什么硬气。”祁夜喝道。
阿焱:“愿赌服输。咱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说话间,阿焱一个回踢,在空中踢掉了祁夜手里的伞。
以伞为掩护,她瞬间与祁夜拉开了半圈距离。
伞飘荡在风雨中,缓缓落地,仿佛这世间的浮萍,无处安身。
祁夜虽然有家有府,心却像极了这一片伞叶,孤苦寂落。
他没去捡伞,直直地追赶阿焱而去,不知不觉中跟着阿焱跑动了起来。
阿焱是在赌气和证明。祁夜则是纯纯的发泄,发泄越积越多的思念,以及轻而易举就会被触动的苦闷。
临近破晓,雨停了。
早起训练的弟子来到训练场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主子陪阿焱在训练场上挨罚跑圈。
他们当下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谁第一个也跟着阿焱他俩跑了起来,所有人都跑动了起来,仿佛今晨训练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跑圈。
跑了没多会,阿焱猛地停了下来。
祁夜和所有人也陆陆续续停了下来。
她挥挥手对祁夜道:“一百圈。我要回屋休息。”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剩下祁夜领着一大群懵圈的人停在原地。大家不知所措地看着祁夜,不知道该继续跑,还是干点其他的。
连齐文都看出气氛不对,主子的脸色更加不好。所以,没有人敢去触碰祁夜的霉头。
过了半响,祁夜才道:“跑十圈热身,然后继续今天的训练任务。”
“是。”众人顿时精神抖擞,排好队列跑起步来。
祁夜也朝书房方向走去。
训练场上,一阵春风吹过,那把被遗忘的伞“咕噜咕噜”地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