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药洒城西沟
所有祭师隶属于神道宗,不可以渗透进西大陆的民间。
同样,西大陆的修士但凡归属清宁宗管辖,均不可轻易涉足东陆民间。
在得到南撷这个信息后,封止息放过南山,亲自认命他为华兰城新一任的大法师。
“至于这个南撷大人,来人,全城搜捕,务必抓到人。”
南山想到这里,心尖儿都在颤栗。
尤其这几天晚间,他可以把麦富抽打在地,而麦富再也不敢还手。
在深夜里,南山匍匐在别人的身上驰骋,彷如远古的帝王一般征战属于他的疆场。
这种感觉,他深深为之着迷,彻底爱上大法师的生活。
此刻。
南山把头抬起,“大人,寻不到南撷大人,还有夙星大人。他就在四牡镇外啊。”
封止息沉声呵笑,“你不用再管此事,好好做你华兰城的大法师。
国祭诞仪来时,派出黑镰卫前往南蜀城,那里急需要一场杀戮来收获信民们的虔诚。”
旁听这一耳朵得南撷气愤地拽紧身旁的帘纱,一个用力把纱帘带得飘落。
他赶紧跳开。
“谁?”封止息站在珠帘轻纱后沉声大喝。
南山跳起,“一定是南撷大人,来人来人啊……有刺客……”
若南撷知道自己出卖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南山暗道,必须抢在先头杀死南撷。
南撷穿过奔涌而进的黑镰卫,离开大法师的院子。
他彷徨地行走在中园,穿过黑镰卫的人流,去到西园。
他无神无念地行走在空旷的西园园子里。
疫病把这里的花园变成无人之所。
他在一处偏角的假山下蹲坐在地,昂靠在山石上,抬头向天。
“夙星,这个世道人究竟怎么了?”
远在四牡镇外的夙星当然回复不了他。
如今他正在冲击炼气七层的关卡。
若非重修,哪里来这么快的进展,全凭他数月来没日没夜的修炼。
晚间,隐息符彻底散去。
南撷看向叮在指尖的虫蚊才恍惚地站起来。
他竟然没有在隐息符失效前离开西园。
“南山啊南山,如今你做出选择,我再留此地又有什么用?”
南撷想起夙星安慰人的那句话“你太善良。”
他按在心口,喃喃道,“或许,你是对的,夙星。
这颗阴暗无比的心底还残留一丝期许的善念。
因你的存在,它也同样希望有善念回报。
这丝期许因你的回来,重新焕发生机,对他人留有新的期待。
事实上,这世上只有一位夙星。
这丝期许善念,只该为夙星而留下。”
南撷抚摸眼角沁出的泪意,握紧拳头,转身离开。
他躲避各地出没的黑镰卫,进入十二花阁中暂避。
在一处空置得花阁窗口,南撷看到新上任的大法师封南山在丹楼前与丹阁夫人调笑,阶梯口上跪着供人踩踏而过的麦富,东亭和一众侍者侍女跪服在道路两旁候着。
南撷敛去眸里的幽光,回头对上一双清澈好整以暇的明眸,不及他出手。
封止息就假作熟稔地明快笑着,“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要个伙伴逃出去。
你可以帮我吧?”
南撷停下动作,勾指驱回腕间溜出的百足毒虫。“你是谁?”
此人的声音明脆,比沈青衣的要好听几分,与大法师院里的神都来使低沉的嗓音更是不同。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
新任大法师通缉的南撷大人。哈哈哈。”止息爽朗的笑起,坐在桌前,倒满一杯茶水,“侍女们染疾都被驱离。
怎么样,咱们合作逃出去。”
“你到底是谁?”南撷的指尖在袖底下缠绕,又想杀掉此人。
“我当然是此阁之主,十二阁之首,风花雪月风止息。”封止息轻笑道,“这新上任的大法师委实有些磕碜。
区区奴仆,不过临死前被前任大法师一指就直接上位。
真是个玩笑东西。”
南撷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道,“你又是怎么知道?”
“侍者间传的话呀。
哎,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等疫病大爆发,死在这府邸里么。”封止息起身,走近南撷。
一双清澈的瞳眸里倒映出星光。
这点星光折射在南撷的心上,他恍惚了瞬,点头道,“我带你走。”
“走。”封止息爽快地扯上南撷,拎起隔间里床脚的包裹向门外跑。
“我早就准备好。
可惜,一直不敢行动。
有你在,我就放心几分。”
被他拽着的南撷有些没来由的紧张,反拉住他,“风止息,你这样跑出去多危险,还有,‘有我在你放心’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
你不是被人通缉的南撷大人?若是没点本事,通缉你干嘛?”
封止息轻快道,“你放心,若是遇上黑镰卫就你来对付吧。
我呢,进进出出这么多年,早知道哪条道上的侍卫松懈。”
南撷被封止息带着绕过一众黑镰卫,匍匐在布景用的矮树枝下人为凿出的沟道,往外爬。
“你怎么知道这么条道?”
封止息轻笑道,“这偌大的园子要人侍弄花草,我走得多就清楚那些人在矮丛下留道,方便穿梭修剪花草。
毕竟,这个地方太大,弯弯绕绕又费事。”
南撷慢慢地松下心,跟在他后面不时钻过一处处花丛矮树底,又像啮齿动物一样蹿过过道,一直来到外围墙垣下。
“这?”南撷震惊道。
“黑镰卫和侍女幽会时爬来爬去的通道。
我们穿过去就能出法师府邸。”封止息一撩袍子蹲在地上,像狗子一样向洞外爬。
南撷随他爬出洞,有点回不过神。
这么轻易就离开大法师府?
封止息拉住他的手,“别在这里发呆,快走。
以往园子里过道都有黑镰卫把手,如今疫病爆发,人事乱,不少黑镰卫站不了岗,我们才能这么幸运逃出来。
今夜你若不是碰上我,都不出来呢。”
南撷被他咕咕叨叨的样子说笑。“当时你还说叫我带你出去。”
“嘿,那不是你被通缉,以为你有什么大本事,我怕一个不慎被你杀,岂不是死得太冤。”封止息继续咕叨,抓住南撷的手没有松开。
两人至府邸园林边。
封止息瞧向漆黑的大道,缩了缩脚,“接下来往哪里去?我近八年没出过府。”
“走。”南撷辨认方向,反拽上他向城西跑。
万幸路上没有黑镰卫巡视,两人很快跑进沈青衣家。
家里没有人气,显见沈青衣应该已经离去。
南撷点亮烛火,查看藿香的房间,衣衫被褥均已不在。
藿香应该也没事,同沈青衣一起离开。
南撷暗松口气,朝走来走去的封止息道,“你寻个地方坐,我们先在这里待几天。”
“不是趁天亮时混出城?”封止息一脸紧张道,“回头被抓回去怎么办?”
南撷这会借光彻底看清此人。
十八九岁的年纪,肤色白皙,五官柔中带刚,一双眼里清澈见底,似一汪碧波。
比起夙星,封止息要柔和些。
比起南撷的雌雄莫辩,封止息要更俊朗些许。
南撷笑起,“放心吧,我们一定能出城,在此之前还要处理点事。你睡这屋。”
他直接出门,给封止息把门关上。
“哎,南撷大人,那我睡啦。”
南撷抿唇含笑,应声后向沈家书房去。
进房后,他把烛火搁在桌案上,掀开桌案下的木板层。
他跳进暗坑,打开里面的箱子,借光取出最上面得一封信。
展信阅:
“南撷,我知道你会回来。
我也希望你能回来。
当你看到此信,我已经带藿香离开华兰城。
这两箱医书留给你,若你拿得了的话。
不知为何,我相信你拿得了。
南撷,我是个没用的人,自父亲被黑镰卫斩杀死在眼前,很多时候我都惧怕惹事。
百草一事是我无用,不敢担当。
请你原谅我当日锁了院门。
望你平安回来。沈青衣留字。”
南撷折起书信,轻叹出声,“沈青衣,我回来了。”
再把两箱医书收进戒指,复原地板。
南撷坐在案几前,右手食指轻敲左手手背。
沉思间,他恍惚明白,“赤症,前期腹痛,中期出疹化斑,后期血中带毒,乃至出恭都会感染他人。
烟香的血洒在几名侍者侍女身上,这才令疫病蔓延。
事实上,烟香十分避讳与人接触,更怕传染给别人,或者被人见到暗斑。”
“治疗赤症,唯有清热散瘟驱血毒之法。”南撷取过留有的笔墨,书写治疫病之法。
天亮时,他面对三张信纸,明亮的眸光随阳光的射入而变得幽暗。
“写出来又有什么用,谁会去做此事?”
南撷正要撕掉信纸。
封止息大喇喇闯进屋,“南撷大人,什么时候离开,你手里是什么?”
他抢在南撷撕掉前夺过信纸,草草一观,惊呼道,“你这是驱疫之法?沸水煮衣,过道洒石灰……这百草半钱金盏三朵……是药方?”
“又有什么用?无人会去实施。”
封止息一拍桌案,叫道,“我们可以啊。”
临向南撷幽暗的目光,封止息大笑道,“咱们誊抄几份洒在城里,这不就行了。
富人会自救。穷人不会来事,咱们去偷药倒在他们喝的水里。
现在这病大范围还在大法师府,小部分由黑镰卫带给城民。
我们赶紧行动,可以防止疫病向其它城,乃至乡里扩散,对吧?”
南撷颔首,被他说得一番头头是道的话带得笑出声,“止息,你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