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以身换青衣
筒子楼的暗道下面是偌大的华兰地宫。
从夜光石和火把相间嵌壁的甬道里经过,还未到尽头就听得一声声的嘶嚎声。
东亭借红绿交间的光看见南撷一双黑幽幽的眸子,没来由心里抖了抖。
这个郎中知不知道他将会见到谁?
八道镰。华兰城掌管五万黑镰卫的总甲。
他听令于华兰大法师,为人阴暗,擅喜折磨人,喜男色多余其他。
大法师原喜好女色,被八道镰带偏,爱上男色。
自此,大法师对八道镰更是信任有加,连房事上都愿意他守在一旁。
可见八道镰此人心计和手段绝非等闲。
甬道拐角后是偌大的暗厅,厅里一连十二把大椅子。
如今正中的椅子上歪坐一人,抬起的眼眸直射而来。
南撷见过此人,初到大法师府外白石大道上亲见的骑马甲士。
初次见面就觉得此人眼里泛幽光,直刺人心。
如今没有用黑巾裹面的八道镰十分的年轻,同此刻趴在地上的沈青衣差不多,但八道镰周身的气势却不是在场人可以比拟。
“南……撷。”沈青衣昂起的脸面覆盖着散发,一身斑驳血衣黏贴在精瘦的身上,眼里闪烁祈求的明光。
八道镰有些意外,露出极浅淡的笑容。
他甚至从椅子上起来,走至沈青衣跟前,目光掠过沈青衣,无视在他身上乱蹭摸的东亭,直视向南撷。
他的眼里是狼一样的光,是猎人盯住猎物的眼神。
“你们都下去。”八道镰开口道。
带路的麦富张双趣味的眼睛拉过东亭,“东亭侍大人,走吧。”
“道镰,我给你带这么有趣的小东西,你都不看看我吗?”东亭侍想扒住八道镰的手,又不敢,拉在他的袖角上。
“滚。”八道镰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麦富直接拖走东亭,也带走余下的黑镰卫。
南撷上前,扶起沈青衣。
“你以为进来这里,还能出去?”八道镰静静地看他的举动,勾起薄唇,弯出讥角。
“我用自己换沈青衣。”南撷扶住沈青衣,直视八道镰。
“好胆色。可惜,沈青衣我要,你,我也要。”八道镰速度极快得出手,揭下南撷脸上的铁面,“果然是你。当日大法师门外的少年。”
“我是金燕枝的弟弟,昨日才来投靠他。”
“哈哈哈哈……”八道镰好似听到什么笑话,逼近南撷,轻声道,“吕江那货的家都是我抄,他哪里来什么弟弟。”
南撷张大眼,幽黑的目光里第一次露出惊恐之色。
“很奇怪吗?”八道镰淡淡地看向沈青衣,“这人在城西巷也算是远近闻名,为何我早不动他,晚不动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去抓他?”
沈青衣暗哑嗓子,“不是因为百草吗?”
“呵,一个下属死就死,值得我亲自出马?”八道镰盯视南撷,反问道,“你敢给吕江换上这张脸,胆色不错,技艺也很高。”
南撷压下从脚尖窜上的寒颤,沉声道,“你如何认出他?”
“因为那个蠢货以为我看上他妻子。
实则,我是看上他一双精于算计的眼睛,还有一颗善待旁人的心。”
八道镰弯起唇角嗤了声,“我想要知道那颗心被染黑后会变成什么样。
他没让我失望。”
沈青衣恍然道,“数月前城东墙根那块被灭满府的吕家。你……”看上男家主?
“若非我放过他,他怎么可能逃出华兰城,又有机会回到华兰城。
你就是帮他的人。”八道镰探手勾起南撷的下巴。
“这张脸真是越品越耐看,足以称为精致绝伦。”
南撷侧头,撇开他的手,“放沈青衣和百草回去。”
“那个女人不听话,早已喂人。
至于沈青衣,十二花阁还有一阁待主。来人,”八道镰喊道。
南撷近前一步,待要出手。
八道镰已知机,后退几步远离他。
南撷的脸差点挂不住阴沉之色,抚住沈青衣的手都捏紧几分。
沈青衣有所感,悲哀道,“南撷,没用的,进华兰地宫,神仙都逃脱不了。”
“……”你倒是提醒我。
南撷敛起眸光,看向进来得三名黑镰卫,“放沈青衣回去。”
八道镰抬手压住下属的举动,“十二花阁未必全是侍奉大法师之人,作为郎中世家传人,沈青衣挂个芍阁之主,为园中众人服务,岂不更好。”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南撷不懂,也不想懂。
害他者,害人者,皆可杀。
他抛出嵌入中品灵石的阵盘,砸向八道镰。
八道镰见灵光飞来,一把甩出别在身后的直柄钩刀,于行进路上刀头一分为三,成品字形向南撷袭去。
南撷推开沈青衣,后昂之下额发被削,左侧手臂也被勾镰割伤。
他再直起身,阵盘法光散扩,一下子把在场诸人圈禁在阵法里。
南撷脚踏八门,寻到沈青衣的阵位,带他兜兜转转得绕山离开。
说是山,不过是迷障。
阵盘所在位置就地宫大厅那么点大,迷障令人在原地打圈。
不可避免碰上三名聚在一起的黑镰卫。
南撷躲开镰刃,一指点在对手的经穴上,指尖一道火灵直窜入对手体内,沿经脉肆虐而去。
以此方法解决三名黑镰卫,南撷拉着跌跌撞撞地沈青衣出阵。
“你留在这里。”
沈青衣看去,大厅里八道镰在原地抛出八柄飞廉却无法走出原位,惊愣道,“这是什么?”
“阵法。”南撷转身,再踏入迷障阵。
这原是夙星从李育的空白阵盘里改过来,给南撷外出自保时用。
南撷双手掐诀,阵法再变。
沈青衣眯双破皮的眼睑看去,阵里两人还没靠近,身影都已消失在大厅。
他喃喃道,“这难道就是传闻里的仙人。”
阵法里,南撷躲开缠绕飞来的七把镰刃,在最后一把时以手伤换得红锦蛇附在镰刀下面往主人飞回。
红锦蛇从镰刀下屈身弹射向前,一口咬在八道镰颈项。
八道镰一把抓住蛇身砸在地上碾死。
他捂住脖颈,踏前一步又摇晃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南撷后退几步。这狼眼里的光是垂死时的反扑之光。
他边留神八道镰的反应,边掏出干净的布,缠上刚才被镰刃割开的手心。
“这是什么毒?”八道镰跪在地上,昂起的脸上一片乌黑,向前伸出的手带得他的身体扑在地面上。
南撷更往后退,“我以城西最肮脏地方养出的五毒喂养它。
你可能对城西没有印象。”
他远远地绕着八道镰走,边道,“那里没有一间像样的房子,几个木棍能搭起一处容身所。
那里没有干净地水,他们要去城北交接的地方接沟水度日。
他们也没有药,破烂的衣衫、脏污的手腕,受过伤的膝盖爬出白虫……”
八道镰的手压在地砖上,拼命向他爬去。
南撷疾步上前,把落地的镰刃一脚踢远,又急忙后退。
八道镰被他的举动气笑,甚至不在意身体里的毒素后,爬坐起来。
毒让他的眼前发黑,甚至看不清那张他十分稀罕的脸,看不清他吧唧吧唧应该十分柔软会微勾起的红唇。
耳鸣声更让他的脑子里开始混沌。
八道镰的眼前晃过当初吕江爬出华兰城的模样。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静静地看吕江爬出城门……
又被他在大法师床上妖艳的模样迷了眼……
他开始好奇是谁令吕江有如此大的改变,成为如今法师跟前爱不释手的红人金燕枝。
或许,那个人不是别人。
正是八道镰自己。
八道镰勾起唇角,往后昂倒,砸在地砖上,死不瞑目。
南撷蹙眉上前查看。
八道镰的尸身上面色漆黑,皮底如有活物般一突一突。
他取出刀匕,割开八道镰腕间的血管。
流出的黑红血水被他封在玉盒。
南撷看向血中的细条虫体,“这难道就是沈家毒经上提到的蛊毒。”
沈家拥有驱毒之法自然也有《毒经》,只不过沈青衣不知道而已,却被南撷的红锦蛇寻到一毒瓶,继而挖出埋在沈家地底的《毒经》。
他敛尽思绪,收起玉盒,看向八道镰的尸体,又看向手上戒指,叹了声。
南撷把在场尸体包括八道镰得一起收进玉盒,重新放入储物袋。
他十分嫌弃地把袋子别在腰间。
收起阵法后,沈青衣暴露在大厅,正在吃力地站起。
南撷把他扶起,向甬道外走,“百草她?”
沈青衣撇开头,红肿双眼睛,“死了。”
这世道上,男子活已是不易,女子更是艰难。
大抵只有金灵这种,亦或者丹阁夫人这般才能活的好。
“我们出得去吗?”沈青衣一步一蹶得走着。
南撷微笑道,“西园或许不行,但这东园可以。我有令牌,这些黑镰卫欺负人时很灵活,听起令来很木楞,这大概就是祭师喜欢的信徒。”
当地道门打开,两人从偏厅绕出大堂。
守卫的黑镰卫看向两人,见南撷手里的牌子,目光微闪,真就放人离去。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东园大门口,直至城东通往大法师府口的宽阔大道边。
南撷朝沈青衣道,“丢下那些书籍吧,去往酌酒城下的明月溪镇,那里或许有你要的净土。”
“你呢?”沈青衣到现在都十分不相信这般容易出法师府,“和我一起离开吧。”
南撷摇头,“我还有朋友在府里。
沈青衣勇敢点,人生路很长,长到遍地都是痛苦。
它也很短,短到随处一点快乐可以聊慰余生。”
沈青衣张了张嘴,又垂下头,面上有那日锁紧门扉不让南撷入院的羞愧。
他说不出辩解的话,轻喃道,“对不起。”
南撷颔首,“快走吧。”
目送沈青衣离去,他才敛起笑,转身向大法师府。
红锦蛇已死,要杀大法师需要用新得毒,或许八道镰的血是极为不错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