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一更）
第8章
她就蹲在那里，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可怜无助且彷徨。
许是被眼泪糊住了眼睛，鹿饮溪只觉得这个男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难以抗拒的佛光。
那双明明没什么情绪的眼眸，更是充满了一种大慈大悲，可以接纳她所有的不堪和脆弱。
鹿饮溪哭了，没有克制和压抑，是真正的那种哭。
哭出了声，哭得肩膀抖动，哭得直打嗝。
好不可怜。
开车的秘书见状，紧张地看向后座的男人，又看看四周有没有人路过。
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傅空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哭，没有不耐，也没有怜悯，比白开水还要淡漠。
他看着她哭红的眼尾，垂下眼睑，情绪压抑久了，总要让它发泄出来。
“我真的不想……不想和她争什么，我只是想吃一碗长寿面呜呜呜呜……”
“为什么所有人都、都不喜欢我……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我永远成不了白琪琪呜呜呜……”
“呜呜呜我只是想有爱自己的父母，呜呜呜我想读书，我想、我想做鹿饮溪……”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全然忘了还有两个旁观者，只想任性一回，痛痛快快，放肆的哭出声。
只因为压抑了太久，久到仿佛忘了自己还有委屈哭泣的权利。
秘书第一次看到有人哭的这么惨，再次去看后座那个清清冷冷，置身事外的男人。
他仿佛从来不活在这个喧嚣尘世中，用那双清冷的眸子注视人间的悲欢离合，无悲无喜。
没有感情的人，想想还挺恐怖的。
哭声一点点微弱下去，鹿饮溪终于想起傅空桑和他的秘书还在场，不好意思地擦掉脸上的泪水。
哽咽依旧克制不住的溢出，肩膀也跟着轻轻抖动，睫羽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鼻头更是红通通的，像是被人无情丢弃在路边的小孩。
“上车。”
在秘书以为傅七爷还要继续置身事外的时候，他终于舍得开金口了。
鹿饮溪犹豫，看了看男人，对方也不催促，就这么耐心的等她有所动作。
鹿饮溪捡起滑落在地上的帆布包，上了车。
车子缓缓离开这个坐落于半山腰的富豪别墅区，开到了市区，停在了一家闹中取静的私人餐厅。
餐厅的装修很典雅，古香古韵，镂空的窗花一看就是精细雕刻的。
走到里面，还有复杂的连廊，连廊之下是清澈的湖水，有锦鲤自由自在的游动。
傅空桑是来这里吃饭的，这家店也是他的私人产业。
他吩咐厨房做了一碗长寿面。
看到热腾腾的长寿面很快就摆在自己面前，鹿饮溪受宠若惊，想起半个多小时前自己的狼狈，脸终于热了起来。
其实她几乎忘了当时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想一股脑的把想到的委屈，全部倾泻出来……
应该没有说过太冒犯的话吧？
鹿饮溪一边吃，一边回想当时究竟说了什么。
她吃东西的时候很慢，动作小心翼翼，明显放不开。
傅空桑来这里是谈事情的，也没有多留，时间到了就出去了。
距离目的地的包厢还差两三步，傅空桑没有预兆地停下脚步，侧目，声音平缓冷淡。
“十八岁送什么礼物才合适？”
傅空桑不是没送过礼，但都是生意方面的礼尚往来，大多都是古董名酒之类的东西，小姑娘应该不会喜欢。
秘书连忙回答：“小姑娘大多都喜欢漂亮的衣服包包，首饰之类的东西。”
傅空桑没有回应，抬脚进了屋子。
秘书并没有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即便上司没有明说，也该做完全的准备。
他立马掏出手机，让手底下的人去奢侈品店买最新款的衣服包包首饰。
鹿饮溪吃碗面后，一直乖巧地坐在包房里。
因为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离开并不礼貌，更何况对方还好心的给她弄了一碗长寿面。
她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人，眼皮反倒越来越沉。
之前一直没睡好，哭过一场后，精神陡然松懈了许多，现在又没人和她说话，困意顿时找上了门。
傅空桑一进来，就看到鹿饮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摆在桌上的长寿面吃的很干净。
他没有叫醒鹿饮溪，而是坐在旁边，拿着手机处理一些信息。
房间里吹着冷气，他余光瞥见鹿饮溪打了一个哆嗦。
人在睡觉的时候体感温度都会有所下降，不注意保暖很容易生病。
站在旁边的秘书，很有眼力劲的要来了干净的空调毯，披在了小姑娘的身上，然后继续在旁边当一言不发的木头人。
时间一点点从指缝溜走，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安静又和谐的气氛。
当男人清冷眸光看过来的瞬间，简秘书头皮发麻，连忙走出去接电话。
可惜还是把鹿饮溪吵醒了，她懵懵地睁开眼，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地方，只觉得脖子不舒服，直起身后扭动脖子。
披在身上的空调被掉落在地，冷感袭来，她一个激灵，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而坐在旁边的男人，则是摘下了眼镜，按压眉心缓解疲劳，再次戴上眼镜后关上了手机。
“走。”
鹿饮溪的大脑还没启动完毕，听到这话，身体抢先大脑一步，慌慌张张跟上去。
再次上了车，鹿饮溪发现车子越走越偏远，忐忑询问：“傅叔叔，我们要去哪？”
闭目养神的傅空桑没说话，在鹿饮溪不安抿着唇的时候，终于听到旁边传来声音：“机场。”
鹿饮溪懵懵地点点头。
大概是有急事，先去机场，再让司机把她送回去？
鹿饮溪既然成功出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对前面开车的秘书开口：“找个可以停车的地方，把我放下就可以了。”
简秘书没说话，只看了一眼后面的男人，明显是在等他吩咐，才会让鹿饮溪下车。
鹿饮溪也看明白了，看向身边的男人。
这个距离可以让她隐隐闻到独属于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檀香和茶香，浓淡适中，很容易安抚人的情绪。
在她没有那么浮躁时，傅空桑终于掀开眼皮，看了过来。
“你想读书？”
“嗯。”鹿饮溪难为情的红了脸，应该是之前痛哭流涕说了不该说的话。
“高考落榜了？”
鹿饮溪摇摇头，只含糊的说：“录取的学校不适合我。”
男人从喉腔发出低缓的嗯字，似乎只是表达一声知道了。
鹿饮溪以为这个话题结束的时候，傅空桑再次出声：“想读什么学校？”
是在问她的梦想大学吗？鹿饮溪眨眨眼，老老实实开口：“农大吧。”
傅空桑有些意外，终于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虽然鹿饮溪最近有在好好吃饭，脸上长了一点肉，但看上去依旧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妥妥的病秧子，
鹿饮溪仿佛看懂了男人眼里的狐疑，难为情地握紧双手，特别没有底气的解释：“我觉得比较实用。”
民以食为天，她想的很简单，她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也不会什么特别的才艺，就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加上从小就生活在乡村里，所以觉得考农业相关的大学会比较合适。
简秘书听着后面传来的对话，也觉得这姑娘的想法还真是别出心裁，根据他的了解，稍微有钱的人家，一般都是学商金融之类的专业，或者学艺术类陶冶情操。
想学农的还是第一次见，特别还是个肤白貌美的小姑娘。
他觉得鹿饮溪适合去当模特，或者艺人。
不过这些圈子全凭运气，以及背后运作的资本给不给力，单打独斗想红还是很难的。
机场到了，鹿饮溪目送傅空桑下车，乖乖地坐在车上，然后再让司机送她去南部火车站。
她买了回村的火车票。
那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小村镇，不出意外的话，她以后都会在那里定居了。
物价低生活节奏慢，就业压力也不高，很适合她。
然而——
“下车。”
男人下车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看向车子里走神的小孩。
鹿饮溪没反应过来，茫然看过去，她为什么也要下车？
简秘书出声提醒：“鹿小姐，下车吧。”
赶来的助理，和简秘书交接完东西后，把车子开走了。
鹿饮溪呆怔地目送走远的车子，又看向傅空桑离开的方向。
简秘书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其中就有鹿饮溪的帆布包，他含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鹿小姐走吧。”
鹿饮溪犹豫片刻，乖乖跟上去，傅空桑这么厉害的大佬，总不能把她卖了吧。
“生日快乐，鹿小姐。”简秘书一边走，一边抬起手里的包装袋，笑眯眯的开口，“这是七爷给你的礼物，鹿小姐要不要先看一眼？”
鹿饮溪还没搞清楚状况：“谢谢，不用。”
她瞥向简秘书手里的奢侈品包装袋，生日礼物？傅空桑对她会不会太好了点？
都说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他对她这么好，是因为她有什么利用价值？
鹿饮溪第一次坐私人飞机，以前只和乔静坐过一次头等舱，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
坐上飞机后，她不得不再次感叹有钱人的世界她完全想象不到。
以前觉得白家已经够奢华了，没想到还有更加奢侈的层级。
直到飞机起飞，鹿饮溪终于鼓足勇气问那个拿着笔记本办公的男人。
“傅叔叔，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鹿饮溪面色赤红，胡思乱想了一堆有的没的，总不能是看上她了吧？
这想法才冒出头，鹿饮溪就忍不住唾弃自己。
怎么可能，在鹿饮溪眼中，傅空桑完全属于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佛系美男子，没有任何世俗的欲望。
傅空桑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这个坐立不安的小姑娘身上。
薄情掀动，嗓音轻缓又冷淡。
“渡你。”
即便在寺庙修生养息了这么多年，傅空桑的心依旧是黑的，从来没有什么好心，毫无所求的怜悯众生。
普度众生在他眼里就是屁话，向来都是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但就在那么一瞬，他产生了一个微妙的念头。
他想渡一个人。
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