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红磨坊
梁舒今天素淡着一张脸，仅仅在眼角和颧骨上点了极具冲击力的金色亮片。金色的点缀不仅没有让他肤色暗沉，反而衬的那双眼睛顾盼生辉。他是繁华落尽的美梦，黄金时代最后的余辉。
一身绯色考斯腾妥帖地包裹着少年的肌肤。灯光在冰面的反射下，给他铺上了一层滤镜。堕落，奢靡、无可救药，无可抗拒。
梁舒仔细地把黑色蕾丝手套的荷叶边整理好，摆出开场姿势，直看前方。在赛场上一切都为节目服务，他今天扮的是康康舞女，自然是怎么美怎么来。
小提琴尖啸着出场，击碎了冷寂的冰场。梁舒双手做出抬裙摆的动作，左腿弯曲，右腿左右轻摇后猛地向上抬起。
f国裁判伊莎贝拉眼前一亮。这是康康舞的标志性动作。难道她今天会见证一曲与众不同的《红磨坊》？伊莎贝拉的心脏怦怦直跳。
梁舒收起下颌目光直视前方，素手抹过胸前。浓烈的红和沉郁的黑交织。梁舒拇指和食指一撮，仿佛错开了金箔小扇。他嘴边噙笑，姿态随意地捏住手指，摇了三摇。18世纪末的f国少女仿佛从油画里跳出来了，衣香鬓影，珠光宝气。
波琳娜手扶着栏杆，坐直了身子。她曾担忧，梁舒清丽绝伦的面庞演不出康康舞女。谁知青春和妩媚结合在一起，反而有了更加超凡脱俗的美感。
“搔首弄姿，不知廉耻！怪不得鹿谦让我好好教训他。”莫尔斯重重地把毛巾摔在长凳上，转头道“特里教练，咱们打个赌，一会看他三个跳跃摔几个？我赌三跳全摔。哈哈哈哈哈哈。”
特里教练干笑一声，却半天没说话。他知道梁舒真的能跳。
梁舒没有如一般选手压步提速，而运用一系列复杂的转体步法，填满变化多样的提琴声。
花样滑冰是对体力要求极其精确的项目，节目开始是体能巅峰期。因此第一跳的开始时间通常在第20秒左右，并多用与难度最高的跳跃。大家对运动员开场摆几个手势，随后压步十几秒准备跳跃习以为常。
台上的观众悬着一颗心，这个初出茅庐的男孩，会不会没搞清楚短节目的编舞策略，过多在表演上花费体力。观众是看爽了，跳跃完成不好，就太可惜了。大家面露不忍，实在不忍心分数出来后，看到这样美丽的少年哭泣。
索性梁舒没有让大家期待太久。他转身左脚向前跃起，同时单手上举，如花朵般绽放。
刷——梁舒稳稳地落冰滑出，双脚一字开立，脚尖向外。正是大一字步法。滑行的微风拂过脸颊，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水润的眼睛，莹白的肌肤看起来像玻璃罩里的国宝定窑瓷器。
裁判席有人小声问道“是3a还是2a？”按理说，裁判不应该为了周数这样的低级问题犹豫。但是刚刚的跳跃漂亮的确实不像一个阿克塞尔两周跳。
“是2a。只是他滞空感很足，运用了延迟转体，把2a跳出了3a的效果。”
“这是赛场上第一个tano姿态的2a。不得不说，手举的真漂亮。c国什么时候出了少年天才？”裁判席低声讨论道。
观众席上的波琳娜教练也是同样的震撼。“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2a。难度步法进入+大一字步法滑出+tano难度姿态+超强滞空+延迟转体。他是比着完成分的打分规定来编排的吗？”
技术分实时显示屏上慢吞吞地打出。
bv（基础分）：35goe（执行分）：28
特里教练的脸色发青。28分的goe意味着什么呢？
这个2a比劣质3a还值钱。
花样滑冰中的技术分（t分）由bv和goe两部分组成。bv指的是每一个难度动作的固定分值，goe是裁判根据动作的完成质量，从连接难度、高远度、用刃等方面给出的完成分。完成分从3分到-3分不等。也就是说同样一个跳跃，因为完成情况不同，理论上最终得分会相差接近6分。
梁舒的2a把能拿的分数机会拿满，几近完美。
梁舒看了一眼屏幕了然一笑。一周前他赢下了和波琳娜的3a赌约。但是在波琳娜的建议下，他没有在短节目上3a。波琳娜怕梁舒经验不足，如果第一个3a失误，会引发后续动作崩盘。
梁舒最终同意了波琳娜的建议。不过他的理由是，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场比赛，他要万无一失的clean！
不只是不摔跤的表面clean。是真正的完美clean。
低沉的钢琴单音打下厚重靡丽的基调，古典吉他踏着轻快的脚步而来，吉普赛女郎的肌肤温热光滑。清风吹过浮华散尽，贵族男女寻欢作乐的金杯还在地上，里面的葡萄酒早已变质。桌角腐朽潮湿，娇嫩的郁金香枯萎凋零，唯有顽强的野草郁郁葱葱。
梁舒双腿屈膝高抬长腿，上身顺势后仰。正是燕式滑行中的仰燕。会仰燕的运动员稀少，更难得的是他把仰燕的技巧和康康舞的抬腿元素巧妙结合。
梁舒在渐快的节奏中，就着仰燕姿势，飞腿跳接燕式旋转，随即抓住脚踝，转为头尾相接的甜甜圈转，随后他摸到冰刀，反手把腿拉高。修长的后腿弯成半个圆月。
提刀燕式旋转！
波琳娜教练抽了一口气。男运动员极少能做提刀燕式，甜甜圈转变为提刀燕式的组合几乎是一线女单的标配。这证明梁舒的柔韧性和协调性出类拔萃。
挑逗的口哨音响起。梁舒转身向后，轻轻下腰，迈起后摇滚步。体态不羁，潇洒，还有说不出的浪荡。梁舒眼神是直白的勾引，却不是人生厌，反而觉得生机勃勃。场上的人并不多，每一个都把目光汇集到了梁舒的双眸。
危险，美丽，欲望。最妙的是一抹若有若无的哀愁。
这抹哀愁让人疑惑，让人探究。
不要靠近，玫瑰有刺。无法抗拒，星眸璀璨。
梁舒慢慢的抬手勾出一丝笑容。他的眼中有旋涡，他的身上有谜团。他的指尖有一种奇异的美丽。像是被劣质香烟烫出烟孔的华贵丝绸绣花床单，泛着蛋白质烧着的烟味，又不可否认它是美的。
台上的观众纷纷举起手机，不屑一顾的伊莎贝拉被震撼得目瞪口呆。第一位出场的顺序，完全没听过的运动员，通通无所谓。老冰迷的直觉告诉他们，冰场上这位少年绝非池中之物。也许，他们就是见证了一代传奇崛起的幸运儿。
观众席上波琳娜教练却放下了手机。她早就习惯了给学员的比赛录像，给自己的比赛录像。但是今天，她想放掉一切，全情投入到花滑的美。梁舒的《红磨坊》是最纯粹的美，直接，野蛮，不讲道理
特里教练看着场中渐渐举起的手机，如鲠在喉。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噩梦一般的跳跃直播。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特里教练咬牙切齿地念到。为什么这个低贱的c国人，总能迅速获得所有人的心。
莫尔斯梗着脖子道“不过是个2a。我同样也有。他的基础难度分比我低，会卖弄风情算什么本事？”
“节目过半，他只跳了一个2a。莫尔斯，你的bv不一定比梁舒高。”马修一幅蠢货的表情。
在花样滑冰比赛中，后半部分的跳跃自带11倍的加分。也就是说，基础难度分值为6分的3lz，如果放在节目的后半程，就是66分。
短节目的时常为两分半。后半程的时间是1分15秒。
就是现在！
梁舒默念着时间，在钢琴的重音下，双脚开立，3s拔地而起，姿态优美展开充分。
梁舒的拿手跳跃，在观众们的惊呼中落地。
完美合乐真爽利，就像后背中心那一小块，足足等了一天，终于被挠到痒了。
“我的配置是3f和2a。他是3s和2a。跳得再漂亮有什么用？更何况我有3lz+3t，顶级3+3连跳在手。”莫尔斯咬着牙说道。
3f和3s的难度分值相差1分。梁舒利用了加分规则，却改变不了全局。梁舒不是大国名将，即使他的表演再无懈可击，也难以出头。新人的出道之路哪有那么容易，从花滑荒漠自学成的高难度天才有几个呢？
小提琴颤弓带出的高音，把不详的预感拉到最高。交响乐团呼啸而来。定音鼓一下一下，敲击着冰面。梁舒脚下的步伐大开大合，用的都是内劲。他一个人就把探戈的对抗和张力演绎得淋漓尽致。
梁舒转头在裁判席亮相，素手点朱唇。又如实体的荷尔蒙让全场鸦雀无声，身经百炼的裁判们，低下了眼眸。
繁华落尽，美神降世。
粗犷低沉的男音怒吼“罗珊娜。”中年男人布满老茧的粗大双手，托着舞者光滑白嫩的大/腿。柔软的肌肤在砂纸一样的指节下微微泛红。
有点痛，恰到好处。
梁舒外刃点冰起跳。这是最高难度点冰跳，勾手跳的起跳方式。
莫尔斯瞪大了双眼，难道在场还有第二个人拥有高级3+3连跳？
“不可能！”特里摆着手喊道。梁舒在一个月前，只掌握了3s和3lo而已。他什么时候学会了3lz。
摔，摔倒。千万别接上第二跳3t。特里教练魔怔地呢喃。
梁舒当然没有接上第二跳3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