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月姬垂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小时候娘送的吧,记不清了,没来由问它做什么?”
虞华暗暗心惊,但他面上仍旧冷峻依旧,面上不表。
虞华问:“你可知道这珰珠的来历?”
月姬一怔。
这珰珠出自金宫玉庭,而金宫玉庭可是积累了六世国主的珍奇。宫殿中的古董物件成千上万,每一件都来历不俗,若是她一件一件去了解,还有时间干别的么?
虞华见她这么一愣,心中亦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
那就不必再让她知道。
“既然无事了,今天天色也不早了——”虞华抬眸看天色,已是黄昏时分。
一团团火烧云悬在天边,映出浅浅淡淡的海棠红,像是江南仕女的檀口香腮描画了上去,又似相思红豆碾碎了不甚匀称地抹上去,颇有一番别致美感。
“那就开始进行入门试罢。”说罢,虞华足尖一点便腾空而起,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柄长剑在手。
聂怀枫忙施礼道:“恭送虞宗师。”
而后聂怀枫转身,对着面前三十一位新弟子道:“如此,寒山门的小习便算正式开始,这小习一事首先便要摸清你们本身的天赋基础,为此寒山门特意准备了入门试,正好趁着今日试完。”
月姬打了一个哈欠,一路上舟车劳顿已使她疲惫不堪,方才虞宗师说“今天天色不早了”,她还以为下一句是“那就先给弟子安排住处,先休息再说”,她都已经准备好了测验测验这寒山门的床榻是否舒服。
没想到,竟然是直接参加摸底测试!
不光是月姬这般想,其余两边三十名弟子也尽展疲态,左边有位梳着双环髻的姑娘甚至扬声告饶。
“聂师兄,这‘入门试’能不能缓缓,明日再试?我家小姐身娇肉贵,又是头次出这样的远门,长途跋涉身上疲乏,恐太累生了病气。”
众人这才发现,那位梳着双环髻的姑娘双手搀扶着另外一位梳着高髻的姑娘家,双环髻姑娘身量高壮,样貌秀雅,而高髻姑娘有些消瘦,但端看那一副容貌,便不由得叫人吃惊。
她面若银盘,皎若秋月,眉心点了一颗朱,略略弥补了唇色发灰的颜色不足,一副病西子模样,轻轻倚靠着旁边的双环髻姑娘。
乍一看,仿佛下凡来渡劫的神妃仙子。
众人不由得将注意力都转到那高髻姑娘身上,大气也不敢喘息。
仿佛他们一呼出人间浊气,那高髻姑娘就会香消玉殒。
月姬却在一旁暗暗打量那位双环髻姑娘——
她头上只簪了一根素银簪子,瞧颜色并不算成色很好的样子;腰间坠着一鲤鱼戏水的荷包,绣工倒是一顶一的,只是针线的颜色、料子都不是什么值钱货色;而脚下一双绣花鞋也还是同样的问题,绣工一流但用料不够讲究。
月姬想了想,总觉得这身打扮不偏不倚,对于皇亲贵胄来说显得有点朴素,对于真正贫寒之家又显得阔绰。
还有一则,那双环髻姑娘口口声声称呼“我家小姐”,难道是显贵之门府上的丫鬟不成?什么样的显贵才能把府中丫鬟送到寒山门修炼,独独占用了一个名额?
很快,那双环髻姑娘便出声亮明身份。
“既已入寒山门,我们也不必再掩饰身份:奴婢含秋乃是夏国公主府的一等侍女,而奴婢旁边这位便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金之躯,实在受不得这劳累辛苦,方才在殿外站着已损耗了大部分精力,现下必须得尽快休息才是。”
她说得真切,而旁边病恹恹的公主更是活生生在展示她没有说谎。
月姬觉得,如果眼前这位公主殿下能够成功请上病假,那么她也可以试试装病了。更何况她身上现成有伤,那两鞭子抽出来的伤口如今仍在隐隐作痛,不抹金疮药估计得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好利索,这样想来她请假简直合情合理。
聂怀枫亦是有怜香惜玉之情的,但可惜他不能决定什么。
聂怀枫道:“对不住,这位公主殿下。我们寒山门的规矩向来如此,入了我寒山门就不再有什么公主殿下,以往凡世身份还请莫要再提,以后我们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地称呼便是。”
月姬忙替那位素不相识的公主殿下说话:“即便念在往后的同门情谊,她这样虚弱也该让她休息休息。”
聂怀枫只道:“这是我寒山门规矩,入门试就得安排在第一日,从无例外。不过三位师妹大可放心,这入门试不论成绩,只是提前测试测试新进弟子的天赋根骨以及修习基础,就算一关也过不了也没事的。”
月姬心道:听师兄这说法,还不止一关?
那位双环髻的含秋听如此说,十分担忧地瞧了公主殿下一眼,还欲再辩。
“含秋……别难为师兄,我去就是了。”公主殿下忽然开口。
她声音也是低低弱弱的,更添一分病弱西子的愁态,活脱脱一副美人灯样子。
听此,含秋也便不再言语了。
一行人跟着聂怀枫走出寒拾殿,从青苔遍布的运河沿岸等待了半刻钟,忽见一叶小舟从缥缈云雾中驶了过来。
那小舟乃是用榆木切削而成,头尾上翘,舟形如梭,舟里外木板上都刻画上了各种看不懂的咒文,舟上并无人御使,两边船桨上都贴上了明黄色的符纸,使船桨自顾自前后摇动着,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摇橹划桨。
众人皆是惊奇:“这小舟是怎么自己划过来的?”
聂怀枫笑意更浓,卖弄道:“自然是利用法术符咒驱使的,省些人力罢了,这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你们且看船上摆着的东西,那才是关键。”
月姬一听,便再次往那舟上望去——
那小舟之上空间狭小,仅横纵摆了几十盒黄杨梨木的漆奁,月姬心中上下数了数,竟然正好三十一盒。
“等小舟到了岸,你们一人取一盒。”聂怀枫道,“里头是寒拾殿的弟子玉牌,玉牌可用于进入山门、演武台、饭台等地,凡佩戴玉牌,核验身份无误后便可通行,玉牌需随身携带,不可随意损毁、不可借与他人、不可互换玉牌、不可私自涂鸦、不可……”
月姬本来已困倦,此时听得更困了。
然而聂怀枫仍在孜孜不倦地念着。
“玉牌共分三殿十二品,三殿明确弟子属于清净殿、寒拾殿、婆娑殿中何殿,所属殿不同,则开放的山头略有不同,譬如寒拾殿就不允许另外二殿弟子进入;而十二品则是划分了弟子的品阶高低,品阶越高则拥有的权限越高,能去的范围也就越广。”
公子济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问:“我们是何品阶?如何提升品阶?”
聂怀枫道:“你们如今尚且不是正式弟子,只是寒拾殿邀请来‘小习’的弟子罢了,自然都是隶属于寒拾殿的十二品弟子。等到寒门小试真正开启,若在小试中获得了名次,就可以成为正式弟子。至于升品,到那时候再说也不迟。”
话说这时,小舟已停靠在了岸边,上下摇动的漂橹也停了下来。
月姬跟着众人一起,去小舟上把刻着自己名字的漆奁拿起来,她“哐当”一声打开了紧闭的漆奁。
一枚掌心大小的玉牌横放在内,一面用规整的隶书雕刻了月姬的名字“李月”,还写了详细的生辰八字,另一面则刻了寒拾殿落梅的景色,随便一看便知雕工不俗,玉牌有着青花釉面一般的颜色,颇有几分古朴意趣。
在凡间,这样一块玉牌雕刻起来极费工夫,三个熟练的雕刻工日夜轮班雕,也得花十几天的工夫。
但月姬是新来的,今日辰时刚到宗门口,晚上带着她名姓的玉牌便能递送到她手上。
月姬思量着,估计这玉牌雕刻也非人力而为,而是像小舟摇橹一般是法术符咒控制的。
“你们只需像这样,沾点血就能使玉牌认主,确认一下自己的通讯口诀,以后只要用到玉牌就默念口诀催动。当然,若是你们不小心忘了自己的通讯口诀,直接再沾点自己的血,这玉牌就能自动催发。当然若是你们觉得自己血多,不设口诀,每天光用自己的血来唤起玉牌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考虑到后续用到玉牌的地方太多,师兄我建议你们最好还是设一个口诀。”
众人听了,皆咬破自己的手指,将殷红的血滴落在玉牌上。
月姬则悄悄将玉牌往背后一探,蹭上了后背,贴近了之前虞宗师鞭打她受的伤。
伤痕处渗出来的血就足以使玉牌认主了。
她只微微蹭了一下,除了感觉到背后火辣,还有微微寒意从玉牌中传过来,那冷意不似寻常玉牌,如寒冰一般。
月姬狠狠骂了句:“怎么跟个冰块儿似的,比虞宗师还冷!”
突然,像是从神识之中传出声音:“玉牌第一次通讯口诀:怎么跟个冰块儿似的,比虞宗师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