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功德无量
这块玉的成色看起来不错，八字眉眼冒金光，一口答应下来，从陆姜手上抢过骰子，生怕她反悔。这次他侧着头听茶碗里的声音，摇了很久才停下来。
五六六，八字眉看到骰子上的点数，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眉梢都带着喜气：“到你了，现在可不能反悔了。”
陆姜接过骰子，在皮肤和骰子接触的瞬间，绿幕就已经出现了。对她来说，想要三个六再简单不过了。
赌局上出老千是不是不太好？陆姜压根没有这个烦恼，用她的话来说，这是教赌鬼做人，功德无量的事情。反正她少得可怜的愧疚不会落在八字眉身上。
揭开茶碗，骰子上的三个六像三张笑脸不停地嘲讽着八字眉。
八字眉哭丧着脸，嘴巴张张合合好半天也冒不出一句话。陆姜伸手在他眼下晃了晃：“愿赌服输，烟霞玉给我。”
八字眉一脸不情愿地从衣服里掏出一枚吊坠，散发着朦胧的光，像一个雾蒙蒙的小太阳。陆姜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下，随即放进乾坤袋里。
很好，这场试炼已经完成三分之一了。按照赌约，八字眉也不能去赌钱，他把银子往地上一掷，扭头朝向里屋走去。他的妻子止住了哭声，抹了抹眼睛，蹲下来捡着掉到泥土里的银子。
她站起来后向陆姜行礼：“多谢仙师。”
陆姜将目标转到这位年轻妇人身上：“小事而已不足挂齿。不知夫人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村长有句话说的没错——“还小镇一片安宁”，帮村民解决了烦心事，可不就安宁了。
年轻妇人未施粉黛，双眼哭得通红，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叹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摆脱生活中的愁苦。她诉说了和八字眉过往的幸福生活，听得陆姜很不耐烦，而后又说希望八字眉能戒赌，两人再次过上举案齐眉的生活。
陆姜是不懂天天给人洗衣做饭的生活幸福在哪？有钱拿吗？陆姜盯着妇人脖子上的吊坠绳子，还是一口答应下来，要帮八字眉戒赌。
妇人脸上松快了许多：“是郎君身边的狐朋狗友让他误了歧途，请仙师寻到罪魁祸首。”
马上陆姜就体会到了崩溃的感觉，她先到了村东边找八字眉的一个好友兴师问罪，结果这人推给了村西边的二牛。当陆姜找到二牛，他是个结巴，梗着脖子说：“你、你、你放屁！明明是狗娃带我们去赌场的。”
不许你们侮辱狗娃！前狗娃陆姜气愤地握拳。
一直到天黑，几个老油条都没人承认自己的错。陆姜的两条腿都累得打颤。
弯月挂在天边，村民纷纷关上门准备休息，拒绝再和陆姜说话。陆姜只能无功而返。
参加试炼的弟子都聚在一起，陆姜混进去竖着耳朵偷听。村长忽然出现，用手上的拐杖敲了敲石头：“今日已有六枚烟霞玉有主，诸位仙师还剩六天。”
陆姜心里咯噔一下，她手里就拿着一块呢。除去上午除妖的四块，看来还有一人也弄清了门道。
夜晚无事可做，有人打坐修炼，有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说话，陆姜则困得眼皮都要黏上了。她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靠着大树打盹。
吵闹声比清晨的鸡叫声来的都早，一个清瘦的少年怒视着周围的人，声音沙哑：“谁偷了我的乾坤袋？”
陆姜一下子清醒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周围还站着一群和她一样看热闹的。
“他昨天好像杀了一个妖魔，拿到了烟霞玉吧，这下好了，连乾坤袋都没有了。”有人幸灾乐祸地说。
陆姜拿出一块干饼，掰了一块放在嘴里，摇头替他惋惜。
那少年似乎冷静了稍许，开始盘问昨晚在他周围的人。每个人都在否认，陆姜看得直摇头。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这小偷可不会傻到出现在少年的视线里。
等问到牧飞光，之间他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丢东西的清瘦少年：“衡溪，你是不是有病，我看得上你的乾坤袋？”要多臭屁就有多臭屁。
他们似乎早就认识，而且关系不太好。反正名叫衡溪的少年依旧怀疑牧飞光，说着说着两人就推搡了起来。
结果就是，他们都错过了新的一批妖魔，被其他人捷足登先。
陆姜把这场大戏当做咸菜用来下饭，吃完后接着去做那折磨人的任务。用了一上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结果妇人又想让八字眉和他们断绝关系，依旧是陆姜帮忙。
陆姜已经没脾气了，甚至都能猜到之后那一环又一环的任务，果然这烟霞玉不是好拿的。秉承着广撒网的宗旨，陆姜又顺路帮一个老人去河边打水。
河边围了一大群人，隐隐约约地还传来哭声。陆姜提着水桶刚到河边，忽然响起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是这个姐姐。”
河边的人齐刷刷地转过头，几十只眼睛盯着陆姜，让她头皮发麻。说话的是昨天遇到的小女孩，陆姜不太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们昨天遇到的是这个姐姐，还问了烟霞玉的事。”小女孩吸了吸鼻子，轻声说。
“你昨天去了什么地方？”村长拄着拐杖从人群里出来。人群散开，一块染血的大青石露了出来，往下看是一个人头，只半个脖子和身体相连。
这是昨天遇到的小男孩！
陆姜觉得反胃，手中的木桶掉在地上，面对村长的逼问，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和我没有关系。”
“回答我的问题，你昨天去了哪里。”
说出来的话，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拿到了烟霞玉；不说的话，她就成了杀人凶手了。犹豫再三，陆姜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出来。村长找到了八字眉，问清楚了情况，洗清了陆姜身上的嫌疑。
这小男孩应该是和陆姜分开之后遇害的，凶手估计也知道了村民手中有烟霞玉，选择了和陆姜完全不同的方法，不做任务直接杀人。
“看来妖魔已经进到了村里，”村长的那双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报酬不变，恳请各位仙师斩妖除魔。”
死掉男孩的母亲一直在哭泣，在村长说完后，拿出了自己的烟霞玉：“谁能找到凶手为我孩子报仇，我愿以烟霞玉作为回报。”
这个人头真值钱。陆姜感叹了一下，之后又露出一抹苦笑，只怕不仅他一个人被盯上了。
第三天下起了小雨，天空也阴沉下来。陆姜依旧拎着水桶去打水，她没有打伞，毛毛雨黏在脸上像糊上了一层水膜。
陆姜刚刚弯下腰，一只脚踹在她的腿窝处。陆姜双腿一痛栽倒在河水里，用手撑地才没让头磕在河边的碎石上。
陆姜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瞪着忽然袭击她人。
一高一矮的两个男人，高个子的那个皮肤黝黑，弓腰塌背，嘴唇小而薄，像有人在脸上划了一刀用来临时说话的。矮个子看起来年龄不大，笑嘻嘻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陆姜，脸上的肥肉一块一块地挤在一起。
“终于逮到你了，”矮胖子往前走几步，逼近陆姜，“你手上也有一块烟霞玉吧，还不快交出来。”
“我没有。”陆姜嘴硬。
黑高个哼了一声，揪住陆姜的头发，把她身上的乾坤袋扯了下来。陆姜就像个小鸡仔，毫无还手之力。
从乾坤袋里翻出烟霞玉，矮个子拿着在陆姜面前晃了晃，又一脚踹在她肚子上。高个子放开陆姜的头发，任由她跌倒在河水里。
陆姜蜷缩着身体，额头冒出冷汗，声音都在颤抖：“你们就算拿了我的烟霞玉也不管用。”
矮个子蹲在陆姜旁边，他用肥腻腻的手拍了拍陆姜的脑袋：“你这是什么意思？”
“村长早就说了，杀了妖魔才能有烟霞玉。他可从来没说过能抢夺烟霞玉。换言之，这是归一宗的试炼，天下第一的名门正派，会要一些心术不正之人吗？”
矮个子脸上闪过一抹慌张，用力地掐着陆姜的脖子：“你是想要回你的烟霞玉吧，别想骗我。我看你鬼主意挺多的，不如就帮我们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就把你的烟霞玉还给你。”
见陆姜不说话，矮个子将她的头摁在河水里：“也不是什么大事，村东头有户人家，里面有七口人。你帮我们一个忙，今天我们就放过你。”
整张脸浸在水中，陆姜张着嘴想呼吸，却只喝了一大口浑浊的河水。胸口有种要炸开的疼痛，陆姜在水里胡乱挥舞，眼前泛起了一圈一圈的白。
“骨头还真硬……”
陆姜眼前发黑，身体的挣扎也变小了，脑子像是一团浆糊，心神一点点地往下沉。
为什么我能这么倒霉？明明我已经这么努力地想活下去了，陆姜只剩下不甘心。难道像我这样的“小人物”，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吗？
心脏处传来灼热感，像丝线一样爬上了陆姜的身体……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呵斥声响起，牧飞光从村庄里走出来，伸手指着矮胖子，“还不快点放手，找揍吗？”
矮胖子像触电一样收回了手，堆上笑容：“牧少爷，这是哪里的话，我这不是放手了吗。”
“你们想杀人？残害村中孩童的凶手不会就是你们吧。”牧飞光双手抱胸望着这两个人，毫不客气地就把罪名扣在他们身上。
矮胖子的笑容一僵，连连否认：“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我可没想杀人。这没证据的事可不能乱说。”
这小乞丐倒是走运，矮胖子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陆姜，往后有的是时间，今天就先放她一马。
那两人离开后，牧飞光转身走向水边的陆姜，见她一动不动地趴在水面上，心里嘀咕了几句，这人不会死了吧。他蹲下来，捡起一颗树枝戳了戳陆姜的后背：“喂，死了没？”
陆姜慢慢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淡淡地说：“没死。”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像饿狼盯着猎物，很久之后才垂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