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第十七章
如果你明明知道自己身边有个人，你的眼睛也告诉你那里确实有个人，但如果你不去看对方，就根本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这种情况其实是非常诡异的。
由于遗传了叶芷晴灵敏的嗅觉，叶晚的鼻子往往先于眼睛感知到周围环境的变化和人的往来。
每个人身上的气味都是不同的，这是叶晚这一世才确定的事实。温阁的气味是一种和竹子的清香相近的味道，而花言卿，是一种很复杂的花香，或者，是某种她从未见过的花的香气。
但现在，这种香气消失了。
于是叶晚在前进的过程中总是走神，她时不时就会看向身侧的花言卿，与其相握的手也越攥越紧。
虽然叶晚如今是隐身的状态，但花言卿还是察觉到了她种种小动作下的不安。他很想停下来安抚她，可如今他们已经十分靠近朱六小姐的屋子，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时刻紧盯着这里的钱鱼发现，所以他只能同样用力回握叶晚的手。
钱鱼虽然依靠某种手段暂时大幅度提升了自身的战斗力，但他本质上还是个大宗师。而花言卿眼下使用的这种有形似无形的能力，其实是厉害的尊者才能拥有的技能。
受神降的限制，花言卿目前的修为和叶晚一样都是大宗师，但他毕竟是飞升过的大佬，偶尔越级使用非攻击性的技能虽略有些吃力，但还是可以做到的。
就像叶晚相比于视力更依赖于嗅觉，绝大部分的修士对灵力的依赖要远大于自身五感。因此当叶晚和花言卿敛去自身气息，不显露半分灵力波动，就能骗过钱鱼的灵力感知，从他眼皮底下溜进朱六小姐的卧房。
这座宅子虽然位于武西城的中心地带，但其实面积并不算大。叶晚和花言卿穿过倒塌成碎石堆的半边宅院，又绕过摇摇欲坠的回廊，很快就来到了那间完好无损的屋子。
一进门，两人就吃了一惊，卧房里除了躺在床上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朱六小姐，竟然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坐在床边。
“是隐匿灵器，怪不得我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们的存在。”花言卿一眼就看到这对容貌一样的女子相互交握的手中，有一枚正发出微弱荧光的叶片形灵器。
二女看到花言卿进来，同样吓了一大跳，张嘴就要喊出来。叶晚和花言卿反应极快，转瞬间就来到她们身前，符咒法器齐出，定住了这俩人。
被花言卿用法器定在原地的女子还好，只是拿一双妙目恨恨地瞪着花言卿，而那个被叶晚用符咒定住的女子可就惨了。她根本没看到人，只感觉到凭空出现了一张符咒，被不知什么东西摁在自己的脑门上，吓得都快撅过去了。
这两个意料之外的女子虽然打了叶晚他们个措手不及，但解决起来倒也不算太麻烦，毕竟这俩人一个初级修士、一个高级修士，与叶晚花言卿的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即便有什么手段也很难有机会使出来。
然而，就在叶晚他们轻松拿下这对儿一模一样姐妹花的下一刻，床上原本安安静静躺着的病人忽然剧烈地喘息起来，而且是越喘越厉害，喉咙也发出了破风箱似的嘶鸣。
这下屋内剩下的人都紧张了起来，原本正奋力瞪花言卿的女子不瞪他了，被不明生物拍了一下的另一位女子也顾不上害怕，二者眼中皆露出浓烈的焦急和担忧。
叶晚见状果断摘下了眼前女子脑门上的定身符咒，同时用传音入耳的方式警告对方：“安静些。”
恢复行动能力的女人根本顾不上叶晚的警告，火急火燎地将另一只没和姐姐相握的手中的药丸，塞进床上眼瞅着要喘不上来气的朱六小姐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抽搐的朱六小姐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叶晚摘下头上的斗篷帽子，露出一颗头，开口问道：“朱雨柔，朱六小姐之前撒出去的毒药是什么？还有剩余的吗？”
忙着给朱六小姐顺气的朱雨柔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然后就被一颗悬空的人脑袋吓得整个人都僵掉了。
嗯，这个，并不是叶晚故意吓唬人，而是这隐身衣不但可以隐藏身形，还能掩盖人的大部分气息，她露个脑袋还没啥，要是整个脱掉的话就很有可能会被钱鱼发现。
至于叶晚为什么能叫出这个女子的名字，则是因为此人正是当初和朱汕甫一起拜访“假叶颦”的朱雨柔，至于一旁还定在原地的女子，应该是她的同胞姐妹吧。
“你，你是谁？你怎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回过神来的朱雨柔磕磕巴巴地小声问道。
“唔，曾经见过一面。”叶晚没功夫给她细解释，含糊地一语带过后，又问了一遍，“朱六小姐之前往外面投的毒，还有剩余的吗？我需要一些用来研究解药。”
“解药？”朱雨柔懵懵懂懂地说道，“六姑姑说不需要解药，那药过段时间自然就会失效了。”
叶晚微微眯起双眼，注视着对方，反问道：“是吗？”
朱雨柔慌忙垂下头，低声道：“六姑姑是这么说的，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已经趁这几句话的功夫把这屋子转了一圈的花言卿走到叶晚身边，对着她轻轻摇了下头。
二人同时看向朱雨柔，这个看似怯懦的姑娘握着自家姐妹的手，白皙干净、平稳无波，与之相比，另一位女子的手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粗糙暗黄。
“她是谁？你的姐姐，还是妹妹？”叶晚一边靠近朱雨柔，一边问道。
朱雨柔抬起头，腼腆地介绍道：“她是我姐姐。”
“原来是你姐姐，”已经走到了朱雨柔身边的叶晚，将手轻轻搭在朱雨柔的肩上，“那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话音刚落，朱雨柔突然发难，一手凭空朝叶晚显露出的脑袋往下一点的地方捞去，一手快速向前撒出一大把药粉。
早有准备的叶晚往后一仰，轻轻松松让过了朱雨柔这一抓。跟在叶晚身后的花言卿手疾眼快地掏出一个瓶子模样的法器，将朱雨柔撒出的药粉通通吸了进去。叶晚重新站直身体后，手掌粘着的定身符往下一拍，再一次定住了朱雨柔。
“小姑娘看着害羞，胆子却真不小。”叶晚接过花言卿递过来的瓶子，转身就要往外走。
床上的朱六小姐又一次出现了濒死的症状，剧烈的喘息仿佛下一刻就会没了呼吸。
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朱雨柔眼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她站在床边的姐姐则满脸通红，显然正在拼尽全力想要冲破控制着自己不能动的法器。
花言卿拉住已经快走到门口的叶晚，无声地道：“可以了。”
叶晚停下脚步，转过身，微微扬起下巴，漂浮的人头做出这个动作更显睥睨之态，“老老实实，安静点，能做到吗？”
朱雨柔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希冀的光芒，一双被泪水浸润的眼睛温顺又无害，表达出了十足的顺从之意。
当再一次恢复行动能力之后，朱雨柔立马给朱六小姐又喂了一颗药，而眼瞅着要死的朱六小姐再一次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向花言卿使了一记眼色后，叶晚就坐在了远离窗户的凳子上，然后从储物袋取出十来样仪器放在身前的窄几上，看样子是准备就地检验收集到的毒。
单凭气味，叶晚有八分把握，朱雨柔此次丢出来的毒就是之前朱六小姐弄出去的那种毒药，至于剩下的两分，就要靠花言卿来搞定了。
于是叱咤两界的飞升大佬花言卿就开始了套话行动。他先是调整了一下自进入房间后就开启的隔音灵器，然后拉了把椅子到床边，端端正正地坐好后，开门见山地道：“你刚刚撒的毒粉，就是朱六小姐用来祸害城中百姓的那种吗？”
这套话技巧真是，毫无技术含量！借着低头的功夫，叶晚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六姑姑并没有想伤害城中无辜的人，只是药粉撒出去后，被他们打架时弄出来的灵力吹散了。”朱雨柔面露懊悔愧疚之色，“城中的人……”
“死伤无数。”花言卿冷冷地接道。
听闻此言，朱雨柔眼中的痛心和愧疚浓得都要化做眼泪滴出来了，倒是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显得十分冷漠，目中复杂的神色也只是一闪而逝。
朱雨柔喃喃道：“可六姑姑明明说过，那种毒药并不致死的啊？”
花言卿却道：“她说什么，你就信吗？”说完不待对方回答，抬手就又把她给定住了，然后他将朱雨柔姐姐身上的定身灵器收了回来。
“我的修为要比你高得多得多，想要制服你轻而易举，所以，不要做螳臂挡车，不自量力之事。”花言卿注视着这个从始至终都一脸不服气的女子，语气冷漠又高傲。
虽然脾气似乎不太好，但女子同样是生长于世家的子女，还是朱家那么一个奇葩的家族，所以基本的审时度势还是会的。她拉着脸换了个位置，跑到朱雨柔的旁边，顶替了她给朱六小姐不断喂药续命的任务。而在此期间，她和朱雨柔相握的手纹丝未动。
花言卿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你妹妹刚才撒的毒药和朱六小姐之前用的是同一种吗？”
“是。”朱雨柔这位姐姐的容貌虽然和她一模一样，但音色却有很大不同。朱雨柔的声音温婉轻柔，她姐姐说起话来却是冷冰冰的，并且十分简短。
当然，叶晚之所以能在这两个人之间猜出谁是之前见过的朱雨柔，主要还是靠朱雨柔身上熟悉的气味——一种略微发苦的甜。
“你也是朱家的人？名字呢？”花言卿显然更喜欢和这个冷冰冰的姐姐打交道，主动问起了对方的姓名。
“冰芜。”
“朱冰芜？”
“不是，没有朱，我就叫冰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