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第四章
屋内的照明灵器非常智能，会根据周围的环境更改亮度和颜色。因此，在这个彻彻底底的阴天里，整间屋子都充满了柔和却不刺眼的光线。
在这样的氛围下，柳苏酥的嗓音愈发地随和慵懒。“温少主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她托着下巴，望着叶晚微微一笑，“这一点，从知道我二人曾有过一段纠葛的人数寥寥上就足以见得。”
说到这，柳苏酥忽然身子前倾，隔着不到两尺的圆桌凑近对面的叶晚，笑眯眯地道：“我猜，叶晚你应该不是从温阁那儿知道我们的事吧？”
叶晚先是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听到这个问题后更是心虚地错开了目光，就连耳垂都染上了粉色。
柳苏酥没骨头似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笑得花枝乱颤，“叶晚，你这么容易害羞，可一点都不像你哥。”
想到温阁追司徒恬的时候还需要她和尹岚帮着出主意，叶晚难免有些不服气，“在这方面我比他要厉害。”
“哦？那你，”柳苏酥顿了顿，坏笑着问，“那你会在见到一个男人的第一面，就提出让对方当自己的秘密床伴吗？”
这下叶晚被噎住了，干巴巴地回道：“呃，这个，应该，不太会。”柳苏酥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温阁……
似是看出了叶晚没有问出口的疑问，柳苏酥笑呵呵地点头道：“可是你哥温阁就会哦。”
咔嚓！叶晚的头上仿佛被雷劈了一记，整个人都不好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居然这么奔放！此时的叶晚压根忘了温阁和柳苏酥暗中往来时，她才不过四五岁，还是个整天纠结要不要遵守对叶芷晴承诺的三头身。
见叶晚震惊得脸都木了，柳苏酥心中不禁冒出一丝丝愧疚，但很快，这点愧疚就淹没在了铺天盖地的幸灾乐祸里。虽然温阁帮了她很多忙，但想她苏女纵横情场这么多年，所遇到的男人中，纯粹把她当个床伴的，还真就只有温阁一个。
我这是在用故人旧事安慰一个思念兄长的小姑娘，不是故意败坏温少主高大的形象。给自己找好借口后，柳苏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叶晚，你哥哥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
呵呵，这种厉害还是给其他人吧。叶晚面无表情地回望柳苏酥，深觉对方今天就是来颠覆自己的认知的。
叶晚的直觉没有错，接下来，柳苏酥徐徐向她描述了一个，她完全没见过的温阁。
“我记得，当时是在一个树林里，唔，这样说来我和你们兄妹的初遇都是在树林啊！”柳苏酥眉梢微提，暧昧地瞟了一眼叶晚，轻笑道，“实在是有缘。”
短短几天就被对方挑逗了无数次的叶晚淡定地垂下了眼，面不改色地回道：“嗯，确实。”
调戏的乐趣就是要看到对方或羞或恼的表情和反应，若是被调戏之人反应平淡，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时隔多年，柳苏酥又一次体会到了这熟悉挫败感，这两兄妹，还真是……
“咳，”柳苏酥抿了口茶，继续道，“我当时受了点伤，温少主恰好路过，便顺手帮了我一把。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我是谁，然后在我处理完伤口之后，就提出了那个建议。”
哦，就是那个根本不像她哥能说出口的建议吗？叶晚不知不觉拧起了眉。
柳苏酥看到她这副模样却以为她是误会了什么，放下杯子，解释道：“确实只是建议，温阁并不曾挟恩图报，而且，他提出的条件对我而言十分丰厚。”
“条件？”叶晚心想，这听起来有点像她前世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包养情人的报酬啊。
骤起的风拍打着窗户，节奏时快时慢，仿佛是风在迟疑。
柳苏酥半闭着眼，低声道：“唔，我那时被柳家追得挺惨的，是温阁把我带到了繁城，也是他帮我建的万芳山庄。”
叶晚闻言一愣，“万芳山庄是我哥建的？”
“是的，”柳苏酥点了点头，“但这件事好像就连温家本家都不知道，是温阁请苏慕霆帮忙弄的。”
柳苏酥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华丽的万芳山庄道：“别看我这万芳山庄都是花啊粉啊的，它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园子。论防御效果，这里可不输一般的世家大宅。温阁和苏慕霆这两师兄弟，当初都快把我这儿当成练习阵法的试炼场了，忙活了将近两年才建好。”
原来如此，难怪苏慕霆知道柳苏酥这事。叶晚这才明白，为何慕霆哥哥会提议将自己送到万芳山庄来养伤。
“繁城位置特殊，鱼龙混杂，最适合我这种叛出家族的独身之人生活。但这繁城，也不是谁都能进的。”柳苏酥转过身，望向叶晚的眼神晦暗不明，“我不知道温阁到底是什么时候在繁城参了一脚，但我们认识的时候，他才刚满十九岁。”
柳苏酥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十九岁，真是年轻的可怕。”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陷入短暂的安静。
“他五岁就被立为温家少主了，”叶晚喃喃道，“早熟也是应该的。”
外面的风停了，柳苏酥微微一笑，带着几分打趣道：“我也没说他这样有什么不好啊。”
叶晚垂着头，沉默片刻后也笑了，“是没什么不好的。”
柳苏酥从窗边一步步走向叶晚，最后径直坐在了她椅子的扶手上。叶晚不自在地想站起身，却被她轻柔地给按了回去。
“他那时来找我，经常是与苏慕霆一同前来。”柳苏酥搭在叶晚肩膀上的手，柔软中带着一丝冰冷，当她俯身贴在叶晚耳边说话时，竟让叶晚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前世看过的颜色废料蓦地在叶晚脑子里翻腾起来，她现在的脸已经不是木了，而是要裂开了！
“扑哧，”柳苏酥被掌下叶晚僵硬的身子逗得笑出了声，“叶晚，你在这方面有没有温阁厉害我不知道，但你，嗯，懂的倒是不少。”
叶晚用力抹了一把脸，苦笑道：“柳姑娘，您还是别逗我了，我甘拜下风还不行吗？”
“哦，那你是甘拜谁的下风啊？”柳苏酥终于好心地放过了叶晚，站起身扭着灵蛇似的细腰，回到了对面的位置。
“您说是谁就是谁。”叶晚苦哈哈地道。她真要被刚刚脑子里蹦出来的猜测吓懵了，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
柳苏酥吃吃笑了半晌，才咬着唇，神秘兮兮地道：“温阁和苏慕霆经常一起来我这……切磋练习布阵，哈哈哈哈！”
虽然猜到应该是这样，但听到这个回答后叶晚还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家老哥和慕霆哥哥师兄弟两个感情好，但感情再好，也不能一起那啥啊，是吧？
她这副模样逗得柳苏酥笑得东倒西歪，笑声甚至传到了隔壁的院子。刚准备做一把偷听小人的花言卿听到后又踌躇了，在人家聊得正开心的时候偷听，好像太没眼色了些。
就像没想过自家哥哥会包养红颜知己一样，叶晚也没想过花言卿会做偷听这种事。这傻孩子每每付出的信任都特别实诚，半点不带打折的。
至于柳苏酥，嗯，这位狠人其实有认真思考过要不要把花言卿的命留在她的万芳山庄。温阁主持建造的万芳山庄，又怎会只有防御的功能？
“哎呦，叶晚你实在是太可爱了。”柳苏酥揉了揉笑酸的脸颊，冲叶晚眨了一下眼，压低声音道，“当然，你哥哥他，偶尔也会自己一个人来。”
嗯，这回应该进入到少儿不宜的内容了。叶晚绷着一张大红脸，努力想把面上的红色给憋回去。
柳苏酥手肘支在桌子上，手背抵着太阳穴，另一只手的指尖蘸着桌上之前被她笑时碰洒了的茶水，慢慢在桌面上画圈，“有些人是为了感官的娱乐追寻鱼水之欢；有些人则是为了精神上的满足；而有些人，却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排解内心的苦闷。”
“温阁就是后者，”柳苏酥清晰而缓慢地说，“他不爱我，他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
听到这话，叶晚不免有些坐立不安。
虽然她表现得不明显，但柳苏酥还是一眼看穿了叶晚的想法。她洒然一笑，道：“其实我也并不爱温阁，我只是，挺感激他的，也，有点愧疚。”
“感激？愧疚？”叶晚有些不解。
柳苏酥收起了身上所有漫不经心的轻浮，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是的，感激和愧疚。”
“我有过很多情人，他们有的想从我这获得美色、有的想要感情、有的想要财物，最后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柳苏酥耸了耸肩，道，“除了温阁。”
她罕见地露出一丝苦笑，“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的母亲，就是在温阁遇到我的前一年过世的吧。”
叶晚怔怔地点了点头，“是的。”
“虽然温阁从始至终没在我面前提过令慈，但我想，他那时那般难过，应该就是失去了母亲之故。”柳苏酥很肯定地告诉叶晚，“那段时间我从未见温阁笑过。”
那段时间……她并没有发觉温阁有何不同寻常之处，叶晚心中暗暗苦笑，她那时满心都是自己，即便温阁确实情绪不对，只怕她也是发现不了的。
屋顶的照明灵器照在叶晚低垂的头顶上，黑色的发丝被光影染上不同的光彩，但当她抬起头，立马就消失了。
“温阁没有和我提过你们的母亲，他那时挂在嘴边的，是你。”柳苏酥叹息道，“叶晚，那时温阁每次独自前来，都会喝得酩酊大醉，醉后说的都是关于你的事。”
“你长高了、长胖了、又瘦回去了，还生病了；你不爱开口说话、有时候会瞪人，还很喜欢鄙视他们这些愚蠢的成年人；你不愿意理他、不喜欢温家，还不想留下。”
随着柳苏酥字字句句的诉说，叶晚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一直都清楚温阁什么都知道，他不说，她就装作不知道他知道了。
可原来，亲耳听到这些话，居然这般残忍。
残忍的是她，是长久忽视温阁痛苦的叶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