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第三十一章】
那天晚霞铺了半边天，叶晚眼前的一切都是红色的。
通讯灵器那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然后是各种忙乱嘈杂的声音。
“司徒小姐昏过去了！”
“快来人！医修！医修呢！”
“九黎山出事了，神罚轰了整座山，温少主还在那儿呢，这，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造孽啊！好好的人，……”
什么九黎山？谁出事了？叶晚手中的通讯灵器直直掉落在地，视线扫过满脸惊骇的四个侍卫，她面无表情地道：“去九黎山，现在。”没有看到温阁之前，她谁的话都不信。
祁枫几人心里又慌又怕，通讯灵器传来的那几句语焉不详的话，所透漏出来的意思，难道是少主出事了？可这怎么可能？那可是温阁！已经准备冲击晋级尊者大关的温阁温少主！
可叶晚现在这幅样子，没人敢说什么问什么，只能护着这位大小姐一路往九黎山赶。
九黎山在觞城的北边，而他们如今刚到觞城南，于是他们干脆没进城，直接绕过觞城去九黎山。
太阳彻底沉入地面，远远看到那座山时，叶晚脚下一空，直接扑倒在地。
“大小姐！”祁樰连忙回身将叶晚扶起，“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叶晚站起身，有些茫然地捂着胸口说：“我好像受伤了。”她身体里刚刚好像骤然少了什么东西，又空又疼，但仔细感受，却又不怎么疼，只是，特别空。
“大小姐，你……”祁枫满脸震惊地看向叶晚，准确的说，是她不知不觉流了满脸的泪。
叶晚垂下头，用力擦掉脸上的水分，哑声道：“我没事，上山。”
天上没有了太阳，九黎山就成了最亮的那一处，山火与残留晚霞将天地渲染成了一片血色。
在叶晚他们赶到之前，就已经有人在救火了。等他们来到山顶，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
叶晚没有理会那些大喊大叫的人，就一头扎进了火海。有掌珠在，她不会被这温度高得不同寻常的山火所伤，但祁樰几人还是想劝她出去，只是，叶晚现在根本听不进他们的话。
火的高温影响了空间，叶晚眼前的事物都在摇晃，都在扭曲。她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不，她其实是有目标的，只是，她并不想找到。
那一夜的记忆很混乱，叶晚并不记得她在火中跑了多久，找了多久，但她记得，她在火焰中看到了温阁。
祁樰只见本来面无表情的大小姐，整张脸在刹那间就碎成了千万块，她从没在大小姐脸上看到过那样的表情，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连滚带爬扑到温阁身边后，叶晚颤抖地将手放在温阁的胸口，没有起伏，又放在颈侧，没有跳动。
“哥，哥，温阁！你醒醒，你醒醒啊！”
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在温阁的脸上，叶晚抱着温阁的肩膀用力摇晃，“温阁，温阁，你听得见吗？是我啊，我是叶晚，哥，我来了，晚晚来了啊！”
随后赶来的祁枫一眼看到叶晚怀里的温阁，眼睛就红了，“少主！”
听到声音的叶晚仰起头，“祁枫，快叫医修，我哥受伤了，快找人救他啊！”
祁越已经来到了温阁另一侧，他蹲下身子，放在温阁手腕上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少主，少主他，已经去了。”
“什么去了，你胡说什么？”叶晚一把将祁越推倒，恶狠狠地道，“你又不是医修。”
祁桦扶起祁越，二人对视苦笑，是，他们都不是医修，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少主已经死了。
山火将灭，却还是残忍地将温阁此时的样子照得分毫毕现。长身玉立，仪表堂堂的温少主，如今只剩一只手臂和一条腿，鲜血将他身上那件月白色长袍全部染成了红色，他雪白的脸因此被映衬得越发惨淡。
“手呢？”叶晚抢回温阁的胳膊后，却发现胳膊下面的手掌没了，“手哪去了？还有这个胳膊，这条腿，它们都跑哪去了？”
她好像才发现她哥哥的身体此时是不完整的，叶晚抱着温阁的头四处张望，想要去找，又不敢放手。
“哥，我找不到。”叶晚无措地垂下头，对紧紧闭着双眼的温阁说，“我好没用啊，我找不到，哥哥你别生我气行吗？我等会儿再去找，我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哭红了眼祁樰身体一震，抬头对上其他三人赤红的双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慌。
“大小姐，”祁樰俯下身子，将手放在叶晚的肩膀上，轻声道，“火已经灭了，我们把少主的尸首带下山吧。”
“火灭了关我什么事？”叶晚转过头，冷冷地盯着祁樰，“什么尸首？谁的尸首？你脑子有病吗？”
回过头，她立马又恢复了小心翼翼的模样，“不是我说的，哥哥，是她说的，我乖的，我不乱说话的，你别不要我。”
眼泪将温阁满是伤痕的面容模糊成一团，叶晚用力擦了擦眼睛，温阁的脸却并未变得清晰，她这才发现，温阁的脸上满是细小的伤痕，凝结的血痂被泪水一浸，重新化开，像是刚刚流出的鲜血，从伤口涌出。
叶晚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十分整齐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温阁的脸庞，“我不哭了，都把你的脸弄花了。”可是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她怎么也擦不干净温阁的脸。
“哥哥对不起，”叶晚捂住双眼，终于哭出声来，“可你明明说过我可以哭的，你答应过我，以后我哭的时候会哄我的，啊啊啊，你怎么不哄我了？”
“你起来啊，你别不理我，连你都不要我，我要怎么活啊！”叶晚整个人瘫软在地，抱着温阁的尸体嚎啕大哭，“啊，求你了，别丢下我，哥。”
山火确实已经灭了，所有参与救火的人都顺着叶晚的哭声找到了这里，他们手里的照明灵器将这一片照得亮如白昼，但也只是像罢了。
温阁此次来觞城是为了解决九黎山上的一只千年魔兽，所以除了像司徒恬那样不能战斗的医修之外，他把所有的下属都带上了。此次天罚覆盖九黎山整座山，无论是那头千年魔兽，还是温阁他们，无一幸免。
前来救火的都是觞城本地的官员和修士，大部分人之前也只是远远地看过温阁一眼，对他并不熟悉，只能勉强确定那个被人抱在怀里的尸首是温阁，至于抱着他的那个女子，听起来，好像是他的妹妹。
祁樰祁枫四人，几次尝试劝说叶晚放开温阁的尸首，都没有成功。
“混账！谁说我哥死了，你们是想以下犯上吗？”
“哥哥你醒一醒啊，你睁开眼睛好不好，我好怕啊。”
“别碰他，拿开你的手！”
“温阁，别丢下我，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能答应你，穿裙子？戴首饰？再找个靠谱的男人？还是一辈子不结婚？都行的，我都答应你。求你了，别抛下我。”
叶晚一边哭着求温阁睁开眼，一边抗拒其他人搬运尸首。尸首？她的哥哥怎么会是尸首？温阁怎么可能会死？
四周的人群中，有人在抹眼泪，有人一脸惊异，但但这些人都拿叶晚没办法。
有个觞城的官员见那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尝试了几次，也没能劝住那个女人，只能亲自上前道：“这位，额，您应该是温少主的妹妹吧。”
“我是温阁的妹妹。”这句话叶晚一字一顿说得很重，却很温柔。
这位官员被她这语气吓得一激灵，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温小姐，温少主陨落，我们都很遗憾，但……”接下来劝说的话，被叶晚一个寒冰似的滚字，和一鞭子噎没了。
没人想到叶晚居然会动手，虽然一旁的祁桦手疾眼快地把人捞走了，但这个倒霉官员的脸上还是被扫出一道深深的伤痕。这下，更没人敢上前了。
就这样，叶晚就这么抱着温阁的尸首在地上坐了一个多时辰，眼中不停地流泪，嘴上不停地说，好像要把从前少说的话都补回来似的。
但怎么补得回来呢？
“温阁啊，我还没来得及为你做些什么呢？你就这么走了，多亏啊？”叶晚一点点捋顺温阁凌乱的头发，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你别那么伟大行吗？不求回报这种行为，让我压力很大啊。”
“我想帮你向司徒姐姐求婚，我想看你和相爱的人喜结连理，如果你们婚后生孩子了，我会很疼他的，真的。”叶晚用力点着头，“我会很疼很疼他的，会给他买好吃的，会给他买新衣服，我在外面得到的所有好东西都能给他，就像我小时候，你对我那样。”
四周的照明灵器怎么那么亮啊？叶晚闭上眼，不想看温阁尸首的惨状，也不想看他脸上愈发浓郁的死气，泣不成声，“哥，我，我对不起你，我，我什么都做不好，我就是个废物、人渣。有我这样的妹妹，你，你……”
话未说完，叶晚就倒在了温阁的尸体上，露出她身后站着的紫衣男子。
祁枫对紫衣男子俯身行礼，颤声唤了一句：“苏公子。”
来者正是温阁的师兄，周凌一的另一个弟子——苏沐霆。
苏沐霆将刚刚劈晕叶晚的手背到身后，冷冷睇了他一眼，“你就这么看着叶晚哭，这也就是她体内的灵力耗空了，不然以她刚刚混乱的精神状况，灵力暴动都是轻的！”
“属下没用。”祁枫只是埋着头，低声回了这么一句。
苏沐霆将目光放在祁樰身上，从对方肿成一颗桃的眼睛上飞速划过，“你，楞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抱叶晚下山。”
祁樰回过神来，连忙将叶晚打横抱起，然后在苏沐霆身边下属的带领下，抱着叶晚向山下走去。
“我来带温阁下山。”苏沐霆制止了想要抬温阁尸首的祁桦和祁越，半跪在温阁身前，伸出手，轻轻放在温阁的肩膀上。
温阁已经开始变得僵硬的尸体，让苏沐霆刚刚稳定下来的手再次颤抖起来，“师弟，师兄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