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玫瑰的獠牙
这些场景无端的有些熟悉。
谢讳吟直着身缓了缓, 似乎是在等那阵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再次袭来，只可惜过了好一会儿了，他脑海里还是丁点儿印象都没有。
他面无表情, 将棺材里的两个孩子徒手提了起来。
两个孩子拿脚拼命蹬他, 未果, 于是干脆瞪着一双死鱼眼, 气鼓鼓的盯着他，看模样, 恨不得要把谢讳吟生吃了。
蔺闻停低低地笑了一声，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巧巧的避开棺中小孩锋利的牙齿，麻利的将两小只拎在手里, 并肩向大厅走去。
时间即将截止, 两人的一溜儿操作看得其他人看得一阵头皮发麻, 顾不上犹豫, 火急火燎，手忙脚乱的将孩子连带着棺材捆结实了, 匆匆赶去。
伯爵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他手里转着一只高脚杯，听见动静后懒懒地抬了下眼，见浩浩荡荡地冲进来一群人，再一看那群人拖或提在手里不断挣扎嘶吼的小孩，脸色当即就变了。
谢讳吟走在最前头, 将伯爵变幻莫测的表情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轻轻嗤笑一声，带头将手里提着的，安静如鸡试图装死的小孩“哐当”一声砸在了伯爵面前。
小孩被毫不留情地掼在地上，皮球一样往上窜了几下，看上去弹性颇好。
两个人歪歪扭扭地弹到了伯爵的跟前, 瘫在地上装死不动了。
伯爵抬头看着谢讳吟，目光森然。
身后匆匆赶来的其他玩家齐齐急刹车，拎着手里的小孩有点发憷。
伯爵这目光也太吓人了。
谢讳吟垂着眼，淡声道：“两个舞伴，你挑一个。”
伯爵：“……”
玩家：“？”
这是什么操作？
蔺闻停在他身后低低笑了声，对此丝毫不意外。
谢讳吟的确能做出这种事来。
伯爵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脸色阴冷，瘦削苍白的手指紧紧捏着座椅扶手，镶了红宝石的扶手被他捏的咔咔作响。
“这位先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片刻，伯爵缓和了脸色，脸上勉强挤出了丝笑意，声音一如既往地空灵。
谢讳吟见伯爵无动于衷，便上前两步，半垂着眸子，似乎是在打量他。
伯爵一脸微笑着，任由他打量。
谢讳吟二话不说，抬脚将伯爵连人待椅子踹翻了。
伯爵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摔在了其中一个小孩身上，压得那小孩滋哇乱叫。
谢讳吟随手将另一个拎起来，对着伯爵吐出一句：“多谢。”
伯爵脸色可怕得难看，眼神恶毒冰冷，恨不得生吃了谢讳吟。
整理得一丝不苟得晚礼服此时此刻尽是褶皱，几缕发丝狼狈的贴在额头上，显得伯爵整张脸尤其阴冷。
此时正在管家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他冷冷地扫视一圈，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胆小的玩家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生怕被殃及。
唯独谢讳吟与蔺闻停二人脸上毫无惧色，甚至带了些漫不经心的味道，似乎面前可怕得伯爵根本不值一提。
作为连续五年被评为玩家最不愿意遇到的npc之一，伯爵觉得面前两个人有古怪。
怎么会有玩家见到它不害怕呢？
思及此处，它心思一转，忽然对着谢讳吟热情了起来：“看来这位先生已经选择好了自己的舞伴，那么就请先生带着自己的舞伴先去前面稍等片刻，我一会儿就到。”转眼间，脸色阴沉的伯爵忽然冲着谢讳吟露出一个极度灿烂的笑容，甚至还让身边的管家全程为他提供最舒心的服务。
种种安排，甚至有了点大献殷勤的味道。
其他玩家一时拿不准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他们看漏了什么，于是望向谢讳吟的眼神满是茫然与不解，试图从他那里得知答案。
但谢讳吟并没有看向他们。
他们只好将视线看向了蔺闻停。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蔺闻停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和看向谢讳吟专注的目光，忽然感觉他们好像有点多余。
谢讳吟定定的看着伯爵，伯爵方才的一言一行仿佛与脑海深处某个尘封的场景重合。
一个细微而不起眼的场合突如其来的从记忆的深处被撬动，这段熟悉又陌生的记忆在他脑海里翻腾，攀附着眼前如出一辙的画面，艰难地从那道记忆的分界线缝隙中弥散出来，一点一点，一段一段，直至完完整整地呈现给谢讳吟。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神情是一贯的冷，内心几乎是茫然又无措的。
如同多米诺骨牌，第一段记忆的松动，引起了其他记忆的蠢蠢欲动，更多的记忆一点点翻了出来，它们毫不客气，麻溜地挤进了谢讳吟的脑子里。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却全都是物是人非了。
他慢慢抬头，冷淡的眼神蜻蜓点水一般，挨个从玩家身上掠过，经过了蔺闻停，最后停留在了伯爵的身上。
周身死寂，无人敢动。
最后还是蔺闻停先动了。
他扯了扯手里不安分的小孩，来到谢讳吟的身边，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伯爵探究的视线。
谢讳吟回过神来，那点不慎流露出来的情绪已经妥帖的收好了，他垂眼看着手里安安分分的小孩，和蔺闻停一道转身离开了。
安安静静，冷冷淡淡，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伯爵。
伯爵悄悄松了口气，那股让他隐隐战栗的压迫感终于消失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恢复了往日的神态。
只不过这一次，他看向剩余玩家的眼神带了些不怀好意。
很快，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忽然响起，在下一秒却突兀的被消了音，只剩下几声的“嗬嗬”，犹在不甘心的彰显它的存在感。
谢讳吟前行的脚步一顿。
蔺闻停本以为他会过去查看，没想到谢讳吟只停留了半秒钟，就继续往前走了。
蔺闻停却忽然顿在了原地，盯着谢讳吟瘦削挺拔的背影，若有所思。
之前的谢讳吟不是这样的。
他虽然性格冷淡，但绝不会见死不救。
难道……
蔺闻停立刻收敛了笑意，眉头微蹙，竟有了点少见的凝重来。
在管家的带领下，谢讳吟和蔺闻停来到了暂时休息的地方。
这里距离舞会地点很近，就隔着一道走廊，谢讳吟甚至能听见舞会里佣人细微的脚步声，和不远处时断时续的惨叫声。
以及身旁那道炽热又略带迟疑的目光。
谢讳吟当然知道蔺闻停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可是他现在没有任何开口的欲望，如果可以，他更想找个地方，先好好睡上一觉。
身旁的蔺闻停慢慢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谢讳吟慢慢放松了身体，随着蔺闻停的力道，全然信任地倚在了他的身上。
蔺闻停抬手，替他轻柔地抹去额上的冷汗。
很快，又有动静传来。
是来自脚边。
谢讳吟休息得差不多了，冷冷淡淡的掀开薄薄的眼皮，看着脚边情况。
方才带回来的舞伴，就是那个孩子，经过一小会儿的工夫，已经变成了少年人模样，金发碧眼，正冲着谢讳吟笑得不怀好意。
谢讳吟连搭理他的兴趣都没有，又把眼闭上了。
少年原地踌躇了一会儿，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身体往前一趴，整个人正好伏在了谢讳吟腿上，还试图继续往他身上爬。
结果没动两下就被蔺闻停一把薅了下来，三两下收拾老实了。
谢讳吟往他身上又靠过去了些。
很快，伯爵就带着幸存的玩家过来了。
谢讳吟睁眼看去。
看情况，损伤惨重，粗略一数，人数少了近三分之一。
伯爵对这个结果满意极了，他舔了舔更加红润的唇，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带上自己的舞伴跟他走。
李问在送命题面前苟住了命，一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模样凑到谢讳吟面前，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他们。
两个小孩，两个舞伴，一真一假，其他玩家要做的就是将两个小孩带到伯爵的面前，没有任何提示地将那个真正的舞伴挑出来，挑对了能保住性命，错了就命丧当场。
谢讳吟静静听着，其实不李问说，他已经知道了面临他们的回事什么。
他抬眼看着李问，似乎是透过面前人的皮囊，去看几年前，曾经一起并肩的，意气风发的那个李问。
“这个副本后，李问很快通过了最后一个副本，之后选择留在了深渊总部。”蔺闻停声音低哑，“等出了这里，我带你去看他。”
谢讳吟点点头。
他们说的话并没有避开面前的李问。
李问茫然又迷惑地看着他们，但两个人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好压下心里满腹的疑问，跟着走了。
他们鱼贯地进入了舞会的大厅，乐手们都已经准备就绪了，见到玩家们都带着舞伴过来了，兴致勃勃地摆好了架势，只等着伯爵命令就要开动。
伯爵没有让他们等待良久，简洁的说了两句话后，兴致勃勃地一挥手，示意乐手们抓紧开始。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不论是乐意还是不乐意的，都纷纷牵起舞伴的手进了场。
谢讳吟还没来得及避开那个少年的手，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
他低头瞥了眼，手指蜷在蔺闻停的手心里，不自觉的动了动。
蔺闻停一手牵着谢讳吟，另一手拨开少年跃跃欲试的手，冰冷的眼神带着满满的警告意味，少年的动作突然顿在了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伯爵的视线一直紧紧黏在了谢讳吟的身上。
“等我都想起来，就从这个副本脱离吧。”谢讳吟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