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寻杆行
杨子尘上来就把住了她的方向盘,问:“你要去哪?”
姜末冷不丁被吓一跳,说:“我去球道转转。”
他拐过车头坐到旁边,“正好,我新买的沙杆不见了,估计是落哪个洞了,快,拉我去找找。”
姜末轻踩油门出了通道,走到in/out交叉路口,一停,“你最后在几号洞用过?”
杨子尘说:“我从小号回来的,就先去8号吧,9号洞肯定没用过。”
姜末默默望了望天,不觉加快了速度,拐弯处一甩,杨子尘赶紧抓住身边把手,说:“你车开得挺溜呀,有票吗?”
姜末说:“没有。”
杨子尘一惊,往她身边使劲挪了挪。
姜末斜他一眼,“不至于吧,况且车都限速了,也开不太快。”
杨子尘龇牙乐,一转话题道:“我听老任说,有一天看见你领着新球童培训呢,他还专门跑过去看你开球,说那一号木打得,又直又远,简直就是教练级水准,不如哪天一起打场呗,你也教教我。”
姜末盯着前面,说:“他夸奖了,我也就一般水平,再说现在正培训呢,我一点时间都没有,难得休一天,我都恨不得从早到晚粘在床上。”
杨子尘也不坚持,说:“那就等你培训结束,到时可得抽空指点我个一二。”
姜末不再接他这茬,调侃着问:“上周你怎么没来,还以为你喝多了羊汤撑坏身体了。”
杨子尘说:“别提了,那晚大军喝多了,半夜回家背他上楼,一下崴了脚,疼了好几天,这才好呢。”
“我说呢,这两天见你9个洞就不打了,崴脚可不是小事,不爱好不说,提早运动还特别容易变成习惯性崴脚。”
杨子尘慢慢侧过脸来看她,嬉皮笑脸道:“你这么忙,没想到还挺关心我呀?”
姜末好像没听懂他话外之意,仍旧一本正经地说:“真的,这个我有经验。”
他保持着歪头的姿态,探究地盯着她看,她的脸在夕阳映照下微微泛红,长长的睫毛划着光影一闪一闪扫过脸颊。
杨子尘忽然觉得两人的对话到这里好像进行不下去了,不觉低下头来笑,她却一指前面,“到了。”
她首先跳下车,小跑着去前面沙坑找了一圈,没有,就又去旁边的另一个,杨子尘笑着跟过去,说:“那个沙坑就不用看了,我没打过。”
姜末站住撩了把刘海,放眼见残阳已悬于海面,知道天很快就要黑了,便回到车上喊杨子尘快点。
杨子尘倒像是不着急,慢条斯理上了车,两人又前往7号洞,没开多远,他就指着前方的一个狭长沙坑,说:“在那里我打过一杆,掏了个坑,当时我发现不远处有沙耙,还拿来平了平,估计是那会儿随手把球杆放一边了。”
姜末过去停了车,一顿找,并没有。
杨子尘这才有点急了,说:“明明是在这里打过一杆,要说落下,也该是这里啊。”
姜末穿过沙坑,到对面地势较高的地方四下一望,相邻的几个球道并没有客人打球,只是在远一点的5号洞靠沙滩那儿,有个人正蹒跚而行,他手里拎着的,像是根球杆。
两人赶快驱车过去,拦在了那人身前。
这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看着能有七十多岁,她拘偻着身子,一手拄着球杆,另一只手提了个兜子。
杨子尘打眼一看,她手里的,正是自己的球杆。
那老人见他近前,一举球杆,先开口道:“你丢的?”
杨子尘笑着说是,还未待他再说下文,她就把球杆往地上一丢,说:“拿去吧。”接着继续往前走。
姜末愕然地捡起球杆,递给杨子尘,又追随着她的身影看了几秒,过去问:“您这是要去哪?
老人斜她一眼,指了下前面:“回家。”
姜末疑惑地看了眼前方,心想前面都是球道,再说也出不去呀?但她还是说了句:“我送您吧。”
老人听了想都没想,把兜子往姜末跟前一递,她忙伸出手,却被杨子尘从旁抢先接住。
他胳膊一沉,不由问:“老人家这是拿的什么,还挺重?”
老人早兀自坐上车,说:“高尔夫球。”
杨子尘把兜子放地上,打开绑绳一看,不由得吹了个口哨,问:“您这是哪弄得这么多球?”
姜末也蹲下来看。
只见里面真就装了半兜子各种品牌的高尔夫球,都是八九成新,杨子尘一扒拉,底下还夹杂着全新的彩球。
姜末一看就明白了,起身跟老人说:“您这是在球道上卖球吧?这可不行啊,要是被保安发现了,是要没收并且罚款的。”
老人一听,立马变了脸,车也不坐了,过来一把夺过杨子尘手里的兜子,闷头就走。
杨子尘连忙叫住她,说:“您多少钱卖?我买。”
老人一下站住,回头问:“真的?你买多少?”
杨子尘笑着过去,“您这些有多少?怎么卖呀?”
老人脸上也露出了笑模样,说:“这些是36个,白球3块钱一个,彩球5块钱一个。”
杨子尘说:“那好,就给你算40个,都照5块钱一个,共200元。”他说着从裤兜里拿出钱来给她。
老人一愣,随即接过钱,道:“我是卖球不假,但我可不是要饭的,你等着,我给你找钱。”
她说着就翻起了衣服兜。
杨子尘笑着往头上一指,说:“您看这天就快要黑了,我们还有事呢,就别耽误功夫了,您先上车,我俩先送您回去。”
老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坐上车,说:“那行,我记住你了,长得比我孙子可俊多了,赶明个我在家里数好了钱再来送给你。”
杨子尘摆摆手说不用了,又问她要往哪个方向走,最后自己站在车后包架子上,对着愣神的姜末说:“快走啊。”
姜末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只好按着所指方向,一路顺着海边将车开到了17号球道。
老人才说:“就在这停吧。”
姜末一看球道外侧坡上架着铁丝网,这怎么出去?
老人似看出她心思,没等她问先开口说:“那边有个缺口,钻过去就是家了,你俩走吧。”
她说完也不等两人回话,磕磕绊绊朝坡上走去,到了一猫腰,鼓捣了会儿就掀起了一片铁丝网,很快,到了另一边,她又回身将铁丝网恢复原状,才顺着身后羊肠小道慢慢而去。
姜末呆愣着看完她这番动作,转身上车,说:“这可不行啊,得告知草坪部把缺口重新修好。”
杨子尘不以为然,“估计今天补了这里,明天别处还会再出现另一个新缺口,我倒是觉得应该在外面立一块警示牌,写清楚擅自破坏设施闯入所要承担的后果就行,不过可能也没什么用,老人这么大岁数了,她就是执意这样做,你又能把她怎么样?还真扭送去派出所不成?”
姜末侧头看他,脑袋里早已跳转到他买球那件事上,没想到他还有这样温暖的一面,但她也知道,以自己的立场,这样做是不允许的,于是说:“你知道她那些球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有点捉狭的语气,像是明知却又故意问。
“我猜,她每天都钻过来在球道区捡客人丢的遗失球。“
“那又怎样?”杨子尘索性转过身子。
姜末微微一挑眉头:“你说会怎样?多危险啊,她年岁已高,眼神步履都不灵光,如果哪次被球打到,后果不堪设想,而你,高价买了她所有球,无意中更加助长了她的这种行为。”
杨子尘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给你讲个事儿,就前几天傍晚,我从这里打完球回家,半道经过一处路边市场,城管正在抓无证经营的,一个三十多岁大肚子女人在卖橙子,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城管要没收她所有东西,她就抱着人家大腿哭,说我刚离婚还带着个孩子,已经没钱吃饭了,就指着这营生挣点钱换吃的,你放了我这次,我再也不卖了……”
杨子尘说到这看了姜末一眼,“若你是城管,你会怎么做?”
姜末想了想反问道:“那个城管怎么做的?”
“那个城管说,不行,这是我的工作,若放任无证经营的不管,那么对那些花钱办证交摊位费的要怎么交代?况且这个人根本不是第一次,我都放了她好几次了,每次都说吃不上饭最后一次,结果大家一听反而更气愤了,都指责城管不是人,缺德带冒烟的……这里认真地说一下,以我当时所见,城管并没有暴力执法,一直客客气气跟大家解释,但还是遭到了众人的围攻,城管最后还是把女人放了。”
杨子尘一口气说完又问了句:“你说大家为什么更气愤了?”
“为什么?”
“因为大家觉得女人太可怜了,俩孩子一个那么小,一个还没出生,拖着笨重的身体都被抓好几次了还来,肯定是太困难了,肯定是真吃不上饭了,肯定是逼得没办法了,要不都这样了谁还干呢?”
姜末一顿,索性将车子停在了道边,转身问:“若你是城管会怎么办?”
杨子尘一龇牙:“我啊,我应该不会干这个工作吧?”
姜末有种被耍的感觉,但她还是轻轻一点油门,说:“你什么意思啊?”
车子重新上路,杨子尘见前面就是会馆了,又开始没正形地笑,说:“有些事儿啊,就是这样,明明有规定,可还是让人们混乱,当时当刻,天知道该怎么办?既如此,那就自己看着办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