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手心手背的抉择（6）
山省，青市方达罐头加工厂。
年后春兰便来到加工厂，在水果清洗流水线上工作。
工厂从果农手里收来的劣质水果，经过清洗，将坏的地方清除，而后切割成块，清洗，再到装瓶。
经过一天的忙碌，回到宿舍。
“春兰，你还有凡士林吗？”樊大姐问道。
樊大姐和春兰跟随隔壁村民的林英来的，林英是最早一批出来务工的，现在负责后勤。
“用完了。”春兰把梳洗的脸盆放好，回复道。
两人在清洗车间工作，双手经常泡在福尔马林的水里，皮肤受到腐蚀，手指皲裂，奇痒无比，偶尔伴随针扎似的的疼痛。
凡士林可以缓解这种症状。
“樊大姐，我们去药店看看，他们关门没。”春兰叫住樊大姐问道。
“歇会再去，我这腰板不行，脊柱炎又犯了。”
“歇会再去。”春兰挺直腰板坐在下铺，双手拍打着小腿。
自从春兰毕业之后，就接过父亲的锄头，扛起家里的庄稼，后来结婚了，接过张朝南的锄头。
年轻时吃苦出力，很早就患上静脉曲张和肩周炎。
农忙时节，腰酸背痛伴随整个芒种，腿肿如柱时常发生。
春兰从床底，拿出酒精，打开瓶盖匀出一点，在双手上搓了搓，而后在腿上不停的揉，嘴里不时发出牙齿的磕碰声。抹酒精为了预防发炎，消肿。
她认为只要不发炎，慢慢就好了。
“樊大姐，该出发了。”春兰唤了唤，没人应声。
春兰站起来，看到上铺的樊大姐已经睡沉。
两人为了微薄的薪资，在工厂里，不分昼夜的工作，天蒙蒙亮就走进车间，晚上十点钟才下班。
空间在狭窄的行道里定格，时间在粗糙的双手中模糊。
春兰记着两个日子，10号和15号。
10号是发工资的时间。
15号是给子女生活费的时间。
樊大姐已经睡熟，春兰穿好鞋子，放下裤腿，轻轻的走出房间。
走出工厂，走在霓虹的大街上，臃肿的工作服，和灯红酒绿的街区格格不入。
春兰不在意这些，寻找了一会，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家破小的药房，随处可见的大药房她不敢进，她觉得那些地方太高档，东西卖的贵。
“老板，在吗？”春兰现在门口唤道。
“你等一会。”慵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
“凡士林有吗？”春兰问道。
“有，这瓶5块，这瓶8块。”李敏说道。
“还有再便宜的吗？”
“这个3块，没有包装。”李敏拿出用塑料膜缠绕的凡士林。
“就要这个，你给我拿俩块。”
春兰拿在手里看了看，放在鼻尖闻了闻，而后说道“老板，两块加在一起五块钱，可以吗？”
“概不还价。”
“老板，我手里就五块钱啦！你行行好。”
公司包吃包住，平常用不到钱，春兰每个月留下20块钱应急，扣除张三和倩倩生活费，剩下存进银行，给孩子们攒学费。
醒目的工作服，在李敏眼里晃悠着，李敏知道是厂里女工，买凡士林为了抹手，怜悯之心的驱动下，说道“5块就5块吧！”
春兰从里兜掏出5元，递给了李敏，口里不停的道谢。
返回工厂，春兰把一支凡士林，放在樊大姐床头，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春兰对自己苛刻，对子女很是阔绰，每个月发工资，给张三打五百，倩倩打两百，张鸣在老家走读，春兰给他打一百元的零花钱。
天蒙蒙亮，春兰又走进车间，开始忙碌的工作。
远在青石县的倩倩正在教室读书，拥挤的班级里时常爆发出阵阵嘈杂声。
倩倩在高一三班就读，学习成绩中等，班里的学生良莠不齐，两极分化。
“同桌，我还没去过你家呐，明天休息，我到你家玩一天，好不好。”董晓瑞说道。
董晓瑞是倩倩的同桌，娃娃音，长相甜美，父母在单位上班，家境很好。
“可以呀！不过我家里很简陋，去了别后悔。”倩倩笑着说道。
“都是农村长大的，我才不矫情。”
董晓瑞去年才搬到城里，虽然外表适应了城里的变化，骨子里还存着农村的朴实。
“你说的！”
放学后，倩倩走到桥头的菜摊旁，看着新鲜的蔬菜，正要开口时，卖菜小贩笑着说道“还要腐竹一斤对么？”
“今天要两斤。”倩倩笑着伸出两只手指。
“还要其它的吗？”
“芹菜一捆要不完，可以分开吗？”
“可以”
“两根。”
“猪肉要5块钱的。”倩倩吞了口唾液说道。
“5块钱的猪肉，我怎么给你切。”
“切成肉丝就可以。”倩倩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好吧！还要其他的吗？”
“鸡蛋要一斤。”
说完，小贩已经把东西装好。“总共15块钱”
“谢谢！”倩倩付过钱，接过食品袋，放到自行车的前框，和董晓瑞一起向家赶。
两个女孩子，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沿途秀美的风景，在两人身后，一帧一帧的飘过。
两旁的枫叶树随着落晖，下移。
城际大巴，在张家村站台停下，张三从车上跃下，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而后对着大山喊了一句“啊！”
声音顺着山坡，向下溜去。
自从春兰外出打工，家里很久没这般热闹，倩倩和董晓瑞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张鸣坐在客厅看着电视，张三则钻进厨房，给两个烧地锅。
董晓瑞有说有笑，声音时大时小，放肆的青春在小屋里施展的淋漓尽致，张三偶尔也会分神，他觉得董晓瑞就是那喜鹊，叽叽喳喳，而又轻盈不羁。
本来死气沉沉的家庭，有了她的加入，划开了窒息的屏障，清风吹了进来，很是热闹。
“张三。你在市里上高中，你姐姐在县城上高中，你妈妈真是向偏。”董晓瑞小嘴挂着弧度。
“不是向偏，咱县的学校把我划进黑名单了，就去了市里，我倒是羡慕我姐，在县城上学，能有你这么好的同桌，啧啧。”
“哈哈，你说的对。”
“好好烧锅，别油嘴滑舌的。”倩倩化身春兰的语气说道。
倩倩遗传了春兰倔强的脾性。
“姐，你还没介绍你同桌呐！”
“我叫董晓瑞，古董的董，晓瑞的晓，瑞雪兆丰年的瑞。”董晓瑞伸出手说道。
“在下张三，一二三的三。”张三接过手说道“欢迎到我家做客。”
“张三，你给我讲讲，市高中和县高中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啊！我们学校在郊区。还不如县城里方便那。”
“上次考试，你考了多少分。”
“…”张三考的不理想，看到饭菜做好了说道“吃饭了，不谈成绩。”
…
芹菜炒肉丝，红烧腐竹，蒜黄炒鸡蛋，酸辣大白菜，还有紫菜汤。
四菜一汤，相得益彰。
四人在餐桌两侧坐下，饥肠辘辘的张三拿起筷子，就要开动。
“客人先动。”张鸣说道。
张鸣在张家拗中学上学，放学后和张朝北走的亲近些，达磊和达利外出务工后，家里少了说话的男丁，张朝北经常让张鸣陪他喝一点，两人说过话，时间长了，张朝北把张鸣当做自家孩子一样看待和教育，达磊进去社会吃了不少苦头，经常给张朝北诉说，张朝北便鼓舞张鸣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以后出了社会少吃苦，还有些基本礼仪道德，也会讲给张鸣听。
张三抬头看了看董晓瑞说道“晓瑞，尝一尝我姐的手艺。”
“晓瑞！”董晓瑞手里的筷子突然停顿，露出洁白的牙齿，嘻嘻笑着说道。“我比你大一岁，叫姐姐。”
“额！”
“晓瑞姐，你尝尝我姐的手艺。”张鸣说道。
董晓瑞看了张三一眼，撅着嘴说道“叫我姐，你不亏。”说罢，开始动筷。
几人在餐桌上聊了聊学习，和日常。
就餐临近尾声，董晓瑞先回屋休息了，倩倩把张三两人叫住说道“咱妈来电话了，电话里说，这个月工资发不多，咱们的生活费要降点。”
“扣咱妈的工资了？。”张三问道。
“咱妈没有细说。”倩倩说道。
倩倩答应春兰，她给她讲的话不要让张三，张鸣知道。
春兰报喜不报忧，压抑在心里的事也只会给倩倩，曼曼透露一二。
而曼曼不顾家，又比较叛逆，一直听不进春兰的话，她们之间也仅有血脉关系，没有共同语言。
倩倩不一样，她特别孝顺，又善解人意，心疼春兰。
“姐，你就说实话。”张三看出倩倩的不自然。
“咱妈病倒了，在医院住了好几天，花了不少钱，再加上没有上班，这个月工资很少…”说着，倩倩的眼泪，顺着脸颊掉下。
在这样的家庭里，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倩倩突然绝了提，张鸣也跟着哭了，张三眼眶湿润。
绝望，无助。
董晓瑞听见哭声，从里屋走了出来，而后坐在倩倩身边安慰着她。
董晓瑞知道倩倩的心事，也见过倩倩偷偷抹泪，每次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陪在她身边。
眼泪是会传染的。
董晓瑞眼角湿润，声音颤抖的说道“都别哭了，好不好。”
“别哭了，姐。你同学过来玩的，别这样。”张三小声说道。
“嗯。”倩倩时不时的抽泣着。
张鸣也安静下来。
“姐，我这有500块钱，你和小弟分了吧！之前咱妈给我的生活费，还没花完，你就给咱妈说，这个月不用打生活费了。”张三把学校的抚慰金拿了出来。
“哪来的。”
“上次我受伤，学校给的。”张三这么一说，倩倩就明白怎么回事。
“…”
“姐，你多多宽慰咱妈，别让她太辛苦，照顾自己，她要是垮了，咱家就完了。”春兰听倩倩的，张三给春兰说不出口这些话，两人的关系还在冰点之中。
“张三，这是不是你的私房钱。”董晓瑞为了缓和情绪说道。
“屁的私房钱，这是我的精神损失费，瘸腿半个月赚来的。”张三调侃道。
阴霾的情绪，随着几声笑语，散开了。
（张三给董晓瑞留下很深的印象，后面讲。）
回到池高。
回想起倩倩给张三开的小会，她把母亲春兰的真实工作场景，给张三描述一番，以及经历的事。
被工头辱骂，被员工排挤，以及腐蚀的福尔马林，肿胀的双腿，一切一切像电影一样，在张三的脑子里渲染着。
张三趴在课桌上，有些心不在焉，心脏刺痛感不时传来。
待到放学以后，他送李霞回到宿舍，一个人跑到操场上，围着跑道，不停的奔跑。
不知跑了多久，内心的压抑感消化了不少。
回到宿舍，扶在书桌上痛哭许久。
他本就敏感，在家时就想大哭一场，顾及到董晓瑞在场，强忍着。
回到宿舍，夜深人静才敢发泄出来。
拜把子兄弟跑过来询问情况。
“张三，怎么了。”陈龙有些焦急。
“我的钱包丢啦！啊…”张三撕心裂肺的哭着。
“钱包丢了，哭什…里面有钱吗？”周硕急促的问道。
“生活费全丢了。”
“没事，三哥，我们的生活费早就干没了，照样好好的。”林威宽慰道。
林威，黄超，潘多上网成瘾，生活费都给网吧做贡献了。
“张三，不行我们搭伙吧！”黄超说道。“咱们学校后面的村庄，专业种植蔬菜的，我们每天都去偷菜，回来做饭，只需要买些馒头就ok了。”
“偷菜，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我在网上种的菜，半夜被人偷了，谁告诉我了。”黄超气愤的说道。
偷菜在网上就行，半夜三更有些人不睡觉，在网上冲浪，时不时的逛下别人家的菜园子，偷菜不提，还祸害别人的菜园子。
虚拟偷菜使人上瘾，没有法律的约束，少了道德的包袱。
“奥，那就谢谢兄弟们了。”张三说道。
“没事，都是自家兄弟，有菜一起偷吗？”林威拍了拍张三的肩膀说道。
谈了女朋友，生活费本就不够花，看到家里的情况，张三便把压箱底的钱拿了出来，想到靠兄弟们接济，没想到是这种方式，想想也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