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敬老院的韦师傅
在家乡老警察魏刚峰的协助下,赵天把九二年仁和制药孙厂长谋杀案的那颗子弹,带回天河刑警队,等待检验科的化验和比对。
这期间,赵天一直围绕着仁和制药进行暗中调查,他几乎跑遍了凌烟县的各个角落,对仁和制药的老职工和已故的职工家属进行了走访。仁和制药的发展脉络逐步显现出来。
仁和制药成立于建国初期,依托长白山丰富的药材资源,一直以生产中成药为主。
九十年代之前的仁和制药,属于国营企业,在里面工作的工人,都享受着国家工人的待遇。
在计划经济时代,作为当地仅有的几家国营工厂,进入仁和制药工作,就等于获得了终身的福利保障。
住房,吃饭,穿衣,乃至孩子读书,老人养老,全部由单位负责。这样的形式,当年被称为“企业办社会”。
九十年代开始,国企改革的浪潮席卷东北。对于一生许给国营企业的工人来说,不仅意味着失去了工作与生活,也意味着失去了曾经拥有的尊严与荣耀。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以“买断工龄”的名义下岗。九二年初,历史的车轮终于开始碾压仁和制药,工厂里人人自危,等待着命运的审判。而几百人的工厂,唯一不担心自己前途命运的,便是当时的厂长孙亦均。
孙亦均从从文革时期开始,便一直担任仁和制药的厂长,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国企改制为民营企业,一般来说,原厂长都会以招商引资等方式,引入民间资本,而自己则继续担任企业的经营者和控制者。
整个改制的过程,各类国有资产,包括厂房,技术,原材料等等,都会被划定一个转让价格,价格的划定标准,往往也掌握在原任厂长的手中。
转折的时代,总有失落者。有太多的工人,不得不面对失落与绝望的人生。而这样的时代,也意味着有人一跃而起,得以跻身上流社会。
九二年八月份,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孙亦均即将掌控仁和制药的关口,他被发现死在凌烟县北山的树林中,手脚和颈部都有麻绳造成的勒痕,被人用猎枪,一枪轰开了脑袋。
时年八月开始,仁和制药的改制陷入停顿。十二月份,结果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当年厂里默默无闻的小会计邓伟业,成为了改制后的新任厂长。而后,逐渐成为了众人口中的民营企业家。
如此看来,孙厂长的死,最大的受益人便是邓伟业,这让人不得不怀疑邓伟业有着作案动机。
而县公安局的案卷却详细记载着,唐厂长身亡前后,邓伟业正在外地出差,没有作案时间。
这次的走访调查,还有一个意外发现。仁和制药在九五年十月份,发生过一起颇为蹊跷的锅炉爆炸事故。
爆炸发生在半夜时分,没有人员伤亡,但却导致厂房坍塌,制药车间机器设备严重损毁。
爆炸源头为工厂的大锅炉,原因被认定为当晚值班的锅炉工伟师傅操作不当导致。但从当晚的爆炸规模来看,是单纯的锅炉爆炸不足以造成的。
后期经过公安机关的勘察,发现废墟中有炸药残留物。伟师傅承认自己当晚喝多了酒,忘记给蒸汽锅炉上水,但对于炸药的问题,他表示毫不知情。
不久后,公安机关在伟师傅家的菜园里挖出了两箱雷管,伟师傅终于承认,自己对下岗心存怨恨,才有了报复的念头。最终,工厂爆炸事故以伟师傅被判处无期徒刑而告终。
工厂的爆炸事故,就发生在孙厂长被杀和李伟国上任之间,更让赵天感到意外的是,爆炸事故就发生在九二年十月十号。
竟然和当年法医鉴定的顾红花死亡时间相一致,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韩江感觉绝不简单!
一辆黑色本田轿车停在了凌烟县敬老院门口,这车正是在搅拌厂中弹的那一辆,这次回沈河送样本,赵天又把张林这辆历尽沧桑的车借了出来。
伟师傅被判刑的时候,已经五十多岁,前不久因为身体原因,才被释放。
他的子女已经搬到了外省,赵天电话联系了他们,而他们早就对老伟不管不顾了。几番打探,才知道老伟在养老院里。
他走在敬老院的走廊里,消毒水混合着排泄物的味道异常刺鼻,春节刚过没几天,除了大门口贴着的红色对联,这里丝毫感觉不到节日的气氛。
一楼的阳光棚里坐着一排晒太阳的老人,他们干枯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韩江从一楼走到三楼,整个敬老院里,除了身穿红色马甲的护工,见不到任何一个年轻人。
赵天来到敬老院的办公室,亮出了证件。“你好,我之前打过电话,过来见一下老伟师傅。”
“好,跟我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护士走在前面,扭头对着韩江说:“老伟现在八十多了,得了老年痴呆,根本听不懂别人和他说什么。”
护士领着赵天下楼,又穿过后院,来到一排平房跟前。她停在一个门前,从腰间找出一串钥匙,慢吞吞地在手里扒拉着。
“怎么把人锁在屋里?”赵天问。
“有些脑袋坏掉的老年人经常乱跑,去年我们这就发生了一起事故,有个老人自己跑到路边,被车给撞了。这种情况的,就只能严格管理了。”
门一打开,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屋子里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蜷缩在床上,站在门口就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像沸腾的水壶正在鸣叫。
护士把老人扶到墙边的椅子上坐下,老人目光呆滞,半张着嘴巴,口水不停地从嘴里流出来。
赵天凑到老人耳朵旁说:“老伟,我是警察,二十五年前爆炸的事,你还记得吗?”
老人像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赵天便又问了一遍,老人只是喉咙里发出呼噜声一样的声响。
“你看,我说吧。他什么都听不懂了。”站在老人对面的护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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