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喝人血的衣冠禽兽
……
『在生命的最后，我还有一件事要做。我想了结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也是我自己造下的罪孽。
我这辈子从认识唐山开始，便像中了邪一样。在我很小的时候，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长大以后，又被他忽悠，做了对不起大哥的事。
我出狱以后，如果不是他在公司看到你摆在桌上的老照片，还偷偷拿了你的头发，帮忙做了亲子鉴定，也不会有我们父女相认的机会。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我们这辈子的兄弟情义，只希望就到此为止，下辈子不要再遇见。
唐山这个人，做事很毒，喜欢要挟和利用别人。我想想九四年发生的事，很害怕现在我不按照他说的去做，等我死了以后，他会去伤害你。
当然，我想要做的事，也等于还了大哥的债，让大哥下半辈子可以安心生活。
等我做完这一切，我会找个地方了结我自己，不会给警察审讯我的机会。
希望我们三兄弟的恩怨到此可以结束。
这是我人生中写字最多的一次，我想利用最后的机会，说一句，女儿谢谢你，我永远祝福你。
请你一定要把我忘记，来世我会做个好父亲。
余二
2019年12月29日』
审讯室里很安静，静到可以听见泪水滴在纸面上的声音，像雨滴落在即将干涸的池塘，仿佛可以听到清脆的回声，看到浅浅的波纹。
与余二东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沈嘉欣的眼前，那张沧桑的脸上时常露出憨厚的笑容。
过去她曾认为唐山说的没错，余二确实很笨。此刻，沈嘉欣才明白，自己才是一个十足的蠢货。
当唐山提出看似万无一失的计划，开出对她来说充满诱惑的条件，在她眼里，余二不过是她改变人生处境的一颗棋子。
如今，沈嘉欣才幡然醒悟，这个被当做棋子的余二，曾是这个世界上最在意她的人。
而这一切，却建立在谎言之上。欺骗而来的亲情，却给了她最真挚的温暖，这是何等的讽刺。
她曾把唐山当做救世主，以为通过唐山，就可以改变深陷泥潭的人生。
到头来，她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弃子罢了。
这个救世主，才是将自己拉入无尽深渊的恶魔。
她在心里默默地和余二说：我才是那个应该下地狱的人。
沈嘉欣随后交代的一切，让沈河市两起谋杀案真相大白。
而余二信中，一段跨越二十五年的纠葛，拨云见日……
～～～
赵天小时候姥爷常带他去路边的棋摊。
夏天的棋摊就摆在路边槐树下，借着树荫，下棋的人穿着背心，坐着马扎，摇着蒲扇，大喊大叫着在棋盘上厮杀。
冬天的棋盘就摆在路边修鞋摊旁，修鞋的师傅也酷爱象棋，每天都会在棋摊旁生起炉子。
没有顾客的时候，自己便上场下几盘。下到关键时刻，来人修鞋他也不去理会，让人站在一旁等着。
赵天记忆中的姥爷，头发花白，身材高大，已经年逾七十，看起来也如大树一样笔直。
姥爷一生在林场工作，最让韩江印象深刻的是他的一双大手。那双手沧桑，粗糙而又有力，就像寒冬腊月里松木的外皮。
谁也没想到，身体硬朗的姥爷，在赵天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突然查出肝癌，很快便离开了人世。
那年冬天，姥爷正在棋摊上和前来挑战的老头下棋，看棋的人把棋摊围得水泄不通。
姥爷坐着马扎，赵天穿着大人的棉服，带着围巾，老老实实地站在他身旁，像一只企鹅。
对面的老头一路攻杀，赵天疲于应对。场面焦灼之时，赵天看着姥爷把本该躲开的车，送到对方口中。
赵天凑到姥爷耳旁说，这车要被吃掉了。姥爷没有说话，对着韩江微微一笑。
对面吃掉了姥爷的车，结果却丢掉了优势，被姥爷连续将军，陷入死局。
那局棋下完，姥爷告诉赵天，这叫弃子取势，故意送棋子让对方吃掉，通过牺牲局部来换取全局的胜利。
审讯室里，赵天站在那里，等待最后一滴眼泪滴落在那封信上。
“我刚刚说的，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毫无保留，没有半点虚假。”沈嘉欣讲述交待了所有的事情，整个过程像是在讲述他人的故事。
“我相信你没有说谎。”
“你确信吗？这次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骗你？”沈嘉欣的语气，更像是反客为主。
“之前你确实骗了我两次，误导了你调查的方向。”
“当时我看到了你和陈军刻意保存到王宇飞u盘里的照片，看到了你和秦卫东真实的合影。”
“更重要的是你讲述经过时的状态，我学习过很多案例，也亲身面对过不少嫌犯，我从未想到有人能够在撒谎的时候，表现出那样的情绪状态。”韩江深吸一口气。
“当然，我也没有必要为自己辩解，唐山布的这个局，真真假假，当时我确实中了圈套，还差点丢了命。”
～
沈嘉欣奇怪的问着：“你的意思是，我是一个演员，演技了得对吧？”
“不。虽然，之前你受唐山指使，刻意骗我。但当时你的情感状态是非常真实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刚才你问我，为什么现在我敢相信你。我想，不论上次见面，还是今天的谈话，你的眼泪都是真实的。”
所不同的是，之前你在幻想着，只要再多做一件错事，就会达成目的，远离痛苦。”
“而今天你不再这样幻想，你选择面对痛苦，面对过去做过的错事。所以，我相信你今天没有撒谎。”
“谢谢你。”沈嘉欣笑了笑：“你知道吗，当唐山让我去骗余二的时候，唐山告诉我，余二是个行将就木的恶人，死有余辜。”
“不如利用余二最后的价值，除掉金武，防止工程质量问题被金武捅出去。”
“等一切顺利过渡，唐山会送我去日本生活。”
“我之前一直瞧不起余二，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确实是个罪犯，但他远没有那些喝人血的衣冠禽兽可怕。”
“秦卫东有一点说错了，应该下地狱的人是我。我感觉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余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