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见面礼
处暑刚过,炎热的天气似乎没有一点消减的意味,南城的夏天总是漫长又倦怠,像一位年岁已高的老人。
此刻的许是语也像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妪,拖着笨重的行李,径直往a大校门口走去。
从机场打车到学校一百出头,还差半分钟的车程,她却让司机停了车。
理由是,她要等人。
灰溜溜地站在校门口时正值午后,这个时间点路上的行人都过分稀少。
她看了眼手机,把行李拖到了马路边的一颗树下,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瓶冰水。
身体里的躁热被便利店里吱吱作响的旧风扇瞬间驱散,她站在门口瞧了瞧门外树下乘凉的行李。
路旁的大树枝叶繁茂遮挡着玻璃看不清马路上的过路人。没歇两口气,许是语毅然决然再次出门迎接炙热,大树的荫蔽一点不起作用,行李的箱把甚是烫手。
待手中矿泉水瓶外的水珠一片渗涌,她等的人还是没出现。
“同学你还不进?”校门卫早看见了她。
许是语无奈只好甩甩满手的水,贴了一下额头,继续拖着行李进了校门,她的手机消息没有一点动静。
奇怪,说好的,他人呢?
兴许是被太阳洗礼,又或是拖行李过于疲累,她回到宿舍后整理完东西,全然没了兴趣,倒头大睡,一睡就是一下午。
“语哥!语哥!醒醒!我见江霖了!”
让她再次清醒的反而不是她的名字,而是他的名字。
迷糊的从床上下来,许是语这才看到宿舍里多了一个人。
她撩撩凌乱的头发,用劲拧开了桌上那瓶早已近乎常温的水,咕嘟咽了好大一口,随后她朝着说话的女孩问去,“你什么时候来的?”
“当然是在你梦乡的时候。”
许是语这才意识到自己睡了很久,对于睡梦中完全不知情的这一点,她遗憾地笑笑。
高中时期的课业压力致使很多同龄人失眠,可许是语睡眠一向极致好,无论是高考还是世界末日都能置之度外,以至成功延续到了现在。
“你在哪见他了?”
“操场,”说话的女孩明显吞了半句,暗戳戳地看看许是语的脸色,直到瞧见她和半分钟前别无二致,才继续补充,“这次他是一个人!”
“呦,那倒挺稀奇。”
许是语冷笑一声,对着镜子开始梳头,和自己大一时候一样,即便是听到喜欢的人的消息在内心肆意澎湃也能在脸上表现得云淡风轻。
今天不一样,她一点都不开心。
许是语绝不想在开学第一天就被人鸽,虽然表现得和往常一样满脸平静,在梳头的时候还是扯疼了自己的头发。
她事先没和安朵说,是开学前江霖突如其来的问候,才让她现在有一阵不该有的起伏。
在他消失的一下午,甚至都没有一句哪怕是不走心的对不起爽约的解释,而不是再次出现在安朵的话里。
“小花朵儿,晚上陪我去图书馆吧。”
女孩大吃一惊。
“不是吧,语哥,大三开学第一天你就要卷?”
许是语摇摇头,不紧不慢吐出四个字,
“我要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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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夏夜过分舒适,夹杂几分清凉,没有晨间的潮湿,也没有午间的燥热。
等在图书馆门口时,许是语看了眼手机,估算着江霖出来的时间。
一旁的安朵有些无聊,害怕蚊虫,又不敢静止站直刷手机,于是在原地蹦跳着对花地砖数数。
间隙她回头瞧许是语那个执着样子不禁好奇起来,“有谁告诉你了吗?他晚上在图书馆?”
“明天求真楼有场关于数量经济的讲座,他今天一定会来预习。”
安朵听后大为震惊,“合着你这不是""堵"",是""赌""啊?”
她着实不懂许是语的脑回路,谁说第二天有讲座前一天就一定会去图书馆的?
都数到蚂蚁在地砖缝里周转好几次还是没个人影,安朵无奈,只好蹲下一会儿,又站起一会儿。
“语哥,这真的靠谱吗?”
“相信我,马上。小花朵,你还可以再做五下蹲起。”
安朵:……
她看许是语一脸笃定,也不好扫兴,索性答应一句“哦”,又蹲了下来,不再说话了。
话音刚落没半分,许是语口中断定的人明晃晃地真的从楼里出来了。
安朵见活生生的江霖出现在图书馆门口,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看许是语时都多了几分佩服。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少年在此时此地见到熟人略感惊讶,而且就像是她在专门等着他一样。
许是语走上前去,拿出那半瓶矿泉水,摆到他胸前,垂了垂眼神,示意他拿着,然后冷冷一声,
“见面礼。”
她努力镇静,尽管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现在就问他个清楚,但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直直地盯着江霖,倒是盼望他的脸上能显露出一点对中午爽约的愧疚。
然而她再次失望了,清楚地看到江霖面露疑虑,显然不懂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江霖接了过去,定睛一看,是瓶被人喝过的只剩下半瓶的水。
他把水垂直举到许是语面前,疑惑不解又带着些许试探的问,“半瓶水?”
“不喝就扔掉,但是我今天必须得给你。”
许是语双臂抱在怀里,脸上风平浪静,甚至还带有一丝理直气壮。
像踢皮球似的她把球再次传递给了江霖的脚下。
江霖思考半刻,回想起了自己在中午爽约且没有任何解释的事情,不经意间面露一丝窘迫。但又很快被疑惑取代,他仍然不理解眼前的姑娘,在闹哪出戏?
可惜许是语没有捕捉到他傀怍的一分一毫,面对对方脸上的困惑,她仍然以一种少年猜不透的表情示人,直到眼底浸出些许失望。
她隐藏的很好,很快收起了情绪,倏然间像把任务完成一样一脸轻松,拉起一旁已经看呆的安朵,转身离开。
“许是语,你该不会给我投毒吧?”
身后传来他满是调侃的语气。
“投毒不会那么正大光明,我都说了,随你怎么处置。”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潇洒地像阵风,这样子在她心里留在那个原地的人更像是被审判了一样,自己还能好受些。
根据许是语往年的表现,她有99的概率都不会跟异性那样讲话,更何况那个人是江霖。
今天晚上这么做纯粹是出于头脑一热,她把这些都归功于中午江霖毫无下文的爽约而换来的太阳暴晒。
就连安朵都被许是语刚才的架势吓懵了,开始怀疑她旁边的人究竟是不是许是语。
“你俩什么情况?你都不知道,刚才你们在一块那气温低的我大气都不敢出。”
突入其来的评价让许是语都没来得及装两分钟瞬间被打回了原形。
她舒了一口气,“装的,装的,都是装的,”朝安朵笑起来,“怎么样我演技还行吧。”
“语哥,你假期该不会是偷偷报了班,去好好学习了一下""如何跟男生讲话不脸红""了吧?”
听到安朵浮夸的表扬许是语被逗笑了。
回到宿舍的许是语开始对于江霖后续的反应有点好奇,无可奈何她没留给他一点过分回应的机会,即便是这次她有完全的理由占上乘,可大部分还是怂,只是在一半惴惴不安中萌生了一点不该有的期待。
许是语是个凡事都想求个结果的人,没有等来江霖的任何解释,她觉得这仗打得不够漂亮。虽说送水的目的除了一方面想解自己心头之恨“报复”回去自己被鸽以外,另一方面她想给江霖一个提示,想给他一个主动交流的机会。
结果只是二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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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过后许是语闲来无事躺在床上翻起了外国小说,鼻腔里是床下安朵面膜的阵阵玫瑰味。
“所以,你中午压根儿没遇到他?”
女孩传来一声问候,许是语若有所思地放下了手中的书。
“嗯。”
“可前天辅导员在群里发的全校返校时间表上,和你一个时间段来学校的人,明明只有你和江霖啊。”
许是语本来想说个清楚又想了想还是把话憋了回去,冒然说自己被暗恋的人放了鸽子难免会显得很没面子,于是顺着她的话解释。
“这种万分之一的机会太渺茫了,或许正好人家比我早那么两步,或者晚那么两步吧。”
“不过你今天晚上可是超常发挥啊,之前我都没见过你能对江霖那么拽,还说那么长的话。”
面对江霖许是语大部分还是无从下手,在她眼里江霖像一只沉睡的凶兽,表面上他总给人一种热情又温暖的感觉,可是在他身上好像永远都刻着一条若隐若现的沟壑,割开和每个人的距离。
许是语想成为那个跨过沟壑的人。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我……”
“江霖这小子真是把我们小语逼惨了哈哈哈哈,要我说啊,你早点拿出现在的姿态,事早成了。”
安朵恨铁不成钢,
“语哥,你一个不喜欢运动的人都能在运动会拿名次。这怎么能栽在自己桃花上呢!”
“这跟我讨厌运动的理由不一样,这我就算喜欢……我也是真不行啊。”
“得亏你不是个男人。”
许是语莫名明白了,瞬间大笑起来。
在大一的时候,很多人忙着报名体育社团活动,语是语唯恐避犹不及。
她极其讨厌运动,从小到大无论是体育课还是军训运动会等等都是地狱级的噩梦。
但她本身却不是一个体育绝缘体,在上学期运动会,代表外院意外拿了个跳远名次。
所有人都觉得即便是外院江郎才尽了,也不会让许是语上战场,但实际上她是为了见江霖才主动报名的跳远。
对此许是语总是觉得,无论是什么东西,讨厌是讨厌,并不代表能力不行。
而面对江霖,她真觉得遇到了自己的能力盲区。
从大一时无人知晓小心翼翼的暗恋,再到大二关系的意外破冰,直到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像个傻子一样也许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许是语回想起他在图书馆门前的震惊和若无其事的样子,有点苦涩,她好像都没有做到成为江霖眼里那个能够分享他热情的人。
每一次的自我怀疑又在新学期的第一天回到了原点。
她盯着天花板,陷入了迷茫。
无论是别人觉得她运气好,还是她对自己各方面的能力有着良好的判断力,之前的她也能在这般一览无余中过得“顺风顺水”。
偏偏在爱情方面,她像一个被神仙封闭六识的人。
高中无疾而终的暗恋以be收场,而从大一起认定了的江霖,在大三仍然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她不知道爱情的锦鲤何时能跃然于她的湖面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又何时能探到那个人的心里。
“哦对了,语哥,你为什么晚上非要给人家送半瓶水呢,这水有什么门道吗?”
“这个……哈哈,我瞎送的,没有门道。”
许是语躺在床上,眼睛都快笑出了声,留着床下的安朵独自一人不明所以。
她没说,但心里门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开学第一天给江霖一个下马威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