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77】
书房夜谈结束, 父女俩推门而出。
当看到廊庑台阶旁坐着的小小身影时,李妩和李太傅皆是一愣:“琏儿?”
柔白月光下,那乖巧坐着的一小团听到唤声, 陡然惊醒般扭过脸,小手揉着睡意朦胧的眼,懵懂地望着门前那两道身影:“阿娘,外祖父。”
“你困了就叫人带你回去歇息, 如何坐在这等?”李妩柳眉蹙起, 上前去拉他, 指尖碰到孩子冰凉的小手,心尖好似被针扎了一下, 潮水般的愧疚沁凉涌上心头。
她实在是个糟糕的母亲。
先前五年当甩手掌柜,压根没管过他,导致现下独自带孩子,笨拙又疏忽, 只顾着与父亲说话, 完全忘了还有个孩子在等她。
李妩脸色不大好,而这副样子落在裴琏眼里,以为她是嫌自己麻烦, 连忙晃着小脑袋:“阿娘,我不困, 一点儿都不困。”
李太傅上前, 左右看了看并无奴仆,也板起脸:“明日我得与玉娘说说,叫她好好整治这群惫懒的奴才。”
“外祖父, 是我不要他们伺候的。”裴琏仰起脸, 软糯嗓音条理清晰:“大舅母带着安姐姐寿哥哥回房时, 有问过我要不要随他们去,我说不用,想在这里等阿娘。”
李太傅弯着腰,目光慈爱:“如何不敲门,进屋来等?夜里秋风寒,着凉怎么办。”
“舅父说外祖父与阿娘许久没见,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我怕打扰你们说话,就坐在外头看月亮。”像是为了叫大人放心,他还抬手指了指天边那轮皎洁明月:“我一个人看月亮,边看边背诗,一点都不会无聊,外祖父、阿娘,你们不必担心我。”
所谓三岁看老,虽说自家有三个孙辈,但李太傅觉得没一个能比得过这个小外孙。
尤其他教书育人一辈子,对思维清晰的聪明孩子格外有好感——再怎么怨怪裴青玄的偏执无耻,却不可否认,那人的确是他教过最出众的学生。
如今最出众的学生与自己最心爱的小女儿,生了个既叫他心爱又满意的小外孙,李太傅心绪复杂,面上不显,只和蔼笑着:“小殿下背的什么诗?”
裴琏看着李妩和李太傅,可算来了个在母亲面前表现的机会,小身板站得笔直,仰起脸道:“是先生教的《古朗月行》,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
他一口气流利背完,鼓鼓的小脸都憋得绯红。
“小殿下真厉害。”李太傅转脸与李妩道:“半点不输你幼时的伶俐。”
李妩眉梢微挑,再看着小家伙眼巴巴望着自己求夸奖的模样,也弯了弯唇:“背得很好。”
霎时间,裴琏那双大眼睛盛满笑意,灿若星辰,连着耳根子都红了:“阿娘喜欢的话,那孩儿以后多多背诗给你听。”
李妩应道:“好。”
“时辰不早了,阿妩,你带孩子回去歇息吧。”李太傅说着,又与裴琏道:“好好睡一觉,明日想学诗的话,来找书房找我。”
裴琏点头答应,又挥手告别:“外祖父也早些安置。”
中秋才过没几日,明月依旧皎洁圆润,清凌凌的月光笼罩着太傅府,将青石板都照得明亮。
李妩一开始是牵着裴琏走,但孩子到底困了,脚步也比不上大人,踉踉跄跄像只小鸭子。
见他这般,李妩索性蹲下身:“我抱你走吧。”
裴琏打了个激灵,明明困得睁不开眼,还是撑起眼皮,惊诧地望着面前的温柔脸庞:“阿、阿娘?”
“怎么了?”李妩也有点紧张,她不知这般与孩子亲近是否正确,语气不自然道:“你若不想我抱的话,也行。”
“我想,我想!”裴琏急急道,说完又觉得自己太急了,红着脸道:“可是阿娘抱我,会不会太劳累了……”
“应当还行?”李妩看着他:“我还不知你有多重……抱着走一段吧,若是累了,我自会放你下来。”
见她真的要抱自己,裴琏只觉天上掉下块香喷喷的大饼,将他砸得晕晕乎乎,又有些难为情,别别扭扭走向李妩的怀抱:“那就麻烦阿娘了。”
上一回抱这孩子,他尚在襁褓中。这么多年没抱,李妩也有些别扭不自在。
但想到这是自己生下的孩子,李妩深吸一口气,如同第一次吃螃蟹般,豁出去地张开双臂。
孩子的身子小小的,软软的,有温热的书卷墨香。
这个拥抱,比她想象中的简单。
心里好似也有个声音在说:看,与孩子亲近,并不是那么难吧。
过去五年蒙在心上的阴霾,好似也被这个久违的拥抱吹散,云雾散去,明月皎洁,心底变得敞亮而开阔。
她试着将他拥紧了些,怀中那原本呆愣愣僵直的小小身躯,也鼓足勇气地抬起手。
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虚虚环抱,感受到她抱紧了自己,他也牢牢拥紧——
“阿娘……”裴琏将脸埋在那馨香柔软的脖颈,明明是高兴的事,可他鼻子好酸,眼眶也发涨:“阿娘。”
他呜咽地喊着,闷闷的嗓音透着无尽委屈。
感受到脖间的湿意,李妩微诧:“你…怎么了
?”
是她抱着他不舒服?还是他并不喜欢这份亲近。
“没什么。”裴琏将她抱得更紧了:“阿娘,孩儿好高兴,高兴地想哭……”
李妩怔了下,待明白过来,心下也笼着酸涩,轻拍了拍小小的背:“不哭了,以前是我不好……”
“不是,阿娘很好。”裴琏松开她,一张清秀稚嫩的小脸还挂着泪,水洗葡萄般的黑眸望着她:“在孩儿心里,阿娘一直都很好……我知道你是生病了,身体不好,才没办法亲近我。现在阿娘病好了,就愿意亲近我了,对不对?”
李妩知他懂事,却没想到他连理由都替她找好了。
得是受了多少委屈,才养成这样懂事的性子?她不敢细想,只压下胸口那姗姗来迟的母爱,抬手拭去孩子面上的泪:“嗯,阿娘的病治好了,以后会努力做个好母亲。”
稍顿,她抿了抿红唇:“只是阿娘也是第一次给人做母亲,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琏儿记得与我说。”
裴琏晃着小脑袋:“阿娘这样就很好很好了!”
她刚才抱他的一瞬间,他简直开心得快晕过去,只觉这世上再没有比他幸福的小孩!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李妩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下愈软,手臂用了力将他抱起:“累了一日,回去歇息罢。”
裴琏双脚离地,如坠香香软软的云彩里。
他又想哭了,原来被娘亲抱着的感觉这样的好。怪不得阿狼那么大个,还喜欢粘着肃王妃。
“阿娘,我会不会很重?”裴琏搂着李妩的脖子,小声道:“若是重了,放我下来吧。”
“还好,还抱得动。”
李妩掂了掂他,抱稳之后,抬步朝前走去:“不过再过两年,你长得更大,我可能就抱不动了。”
“那我成了大孩子,也不好意思叫阿娘抱了呀。”
“也是。”李妩轻笑一下:“不是困了吗,靠着我睡吧。”
裴琏嗯了声,乖乖地将脸靠在她的肩上,心里却暗暗纠结起来,快点长大,就能早点保护阿娘了。可慢点长大,就能叫阿娘多抱抱她了……那他到底是快快长大,还是慢些长大呢?
不等他的小脑袋想明白,浓重困意席卷而来,他头一回在母亲的怀抱里睡去。
这一晚,裴琏觉得他的梦都充满香甜。
翌日清晨,玉照堂外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雀啾鸣。
李妩便被这鸟叫声吵醒,睁开眼后,望着韶粉色绣缠枝芙蓉的幔帐时,脑子还有一瞬发懵。
待意识回笼,她才记起,如今她已离开那深深宫墙,带着孩子回到家中——现下想想,都还如做梦一般恍惚。
又盯着床顶出了一阵神,身侧轻微的小呼噜声叫她偏过脸。
只见模样秀气得像个小女娃的裴琏,正姿态乖巧地睡着,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薄薄的嘴角都勾起,带着幸福满足的笑。
都说母子连心,现下李妩见到他的笑,眼里不自觉也染了笑意。
安静端详了好一会儿,渐渐地,眼底笑意被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所取代,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想,可眼前这张与那人相似的脸庞,不由自主就想到那人。
想起昨日在紫宸宫寝殿见到他,那副形容枯槁、狼狈憔悴的模样,耳畔同时响起沈云黛的声音——
“我问过那南疆小丫头,说陛下急着让螳螂花开,每日自己拿匕首捅自己,现取一碗心尖血浇灌……从南疆回长安,本就舟车劳顿、辛劳无比,每日还雷打不动挤出一碗血,好几次气血不足险些栽倒在地,都是他身边的侍卫及时往嘴里塞补气凝血丸才缓过来。”
“现下他给你种下这个蛊,从此无论你是头疼脑热,亦或是缺胳膊少腿,都不会觉得疼了,自有他替你疼着……”
“唉,我真的尽力拦了,也叫我家夫君好生劝过了,可他不听啊,非说他欠你太多,能替你续命,甘之如饴。”
“你们俩走到这一步,我也不知说什么好,毕竟感情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还是想提醒你一声,若你其实没那么恨他的话,日后你就好好保重身体吧。不然再有个什么病啊灾啊,你倒无所谓,他……就不一定了。”
当时沈云黛说这话时,那个讳莫如深的表情,李妩也猜出些,她其实是想说,裴青玄怕是活不长。
被子下的手掌不禁抚上心口位置,感受到掌下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李妩长睫低垂。
子蛊,是种在她心脏里么?那个在她不省人事时,拼命吸收养分的怪物,原来是他种下的蛊。
可她哪里就至于他走到这一步?
想到沈云黛那话,李妩心口闷得发慌,从前他总说他爱她,她从不信。
那现在呢?她扪心自问,李妩,你现在肯信了么?
可是信了又如何?今时今日,他们之间发生那么多事,她还能爱他么?
何况,她现在还欠他一条命。若是真因为这诡异邪门的蛊,叫裴青玄早早死了……
李妩柳眉蹙起,心口先是涌上一阵细微酸涩,渐渐地,又蔓延成绵绵无尽的背弃。
她不想他死的。
她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他的命,或
是害得他短折而死。
“阿娘……”
一声软糯嗓音唤回李妩混乱的思绪,她定了定神,便见裴琏睁着一双雾蒙蒙的乌眸望着她:“阿娘,现在几时了?我起晚了么?”
李妩转身掀帘,看了眼外头天色:“还早,能再睡一会儿。”
裴琏揉着眼睛道:“不睡了,老师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孩儿得起身读书了。”
见他勤勉,李妩自是鼓励,于是边带着裴琏起床,边与他说着心下打算:“我与你父皇分开是一回事,你读书识字是另一回事,切莫因着大人的事,耽误你成才。你外祖曾是你父皇的老师,如今他赋闲在家,镇日清闲,你暂时跟着他读书。待我搬进新家,我再给你另寻一位学问渊博的夫子。”
裴琏点了点头:“都听阿娘的。”
说完,又睁着大眼睛,无比新奇地盯着李妩看。
李妩替他穿好外袍,柳眉轻挑:“这般看着我作甚?”
“我觉得阿娘不一样了。”
“嗯?怎么说?”
“虽然模样没变,但就是不一样了。”裴琏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忽然指向李妩的眼睛:“是眼睛!阿娘现在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许多星星。”
从前阿娘在皇宫里,华衣盛装也很好看,却太柔弱了,柔弱到他觉得阿娘离了父皇的照料就无法活下去了。
可现在的阿娘,好似能做成许多的事情,没有父皇,她也能带着他活得很好。
李妩听到孩子的比喻,愣了一愣,而后弯眸笑了:“怪不得人人都夸你,你这张嘴啊——行了,快出去洗漱,用过早膳,领你去书房。”
“好!”裴琏满心欢喜地穿鞋往外跑去,窗外照进的灿烂晨曦笼着他小小的身影,一片灵动生气。
那明净的光连同孩子奔跑的脚步声一同映入李妩的心间,眉眼间那抹淡淡的愁绪也散开,她低头看了看心口的位置,神情清明而平和。
往后,她好生保重自己的身体,便当不欠他了,各自安好吧。
紫宸宫内,趁着白日精神尚可,皇帝召见了殷婆婆和小春花。
这几日,祖孙俩在皇宫里好吃好喝好无聊,好不容易得了皇帝的召见,小春花一见到皇帝,迫不及待问:“现下花蛊已经救了你妻子的性命,你也福大命大活下来了,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们金子,放我们回南疆噻?”
这夷地来的野丫头真是毫无礼数。一旁的刘进忠皱了皱眉,惴惴觑着皇帝的脸,见皇帝并无愠色,悄悄松了口气,还好。
转念又想,近几日陛下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好了?原以为贵妃带着小皇子离开,陛下会难以接受,现下却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真是怪哉?
心里正瞎嘀咕着,便听榻边靠坐的皇帝淡淡开了口:“这几日朕精力不济,无暇顾及两位。今日状态尚可,等会儿便吩咐下去,黄金万两,另封你阿婆为金凤乡君,赐珠翠三翟冠、丹矾红大衫,待礼部登记造册,朕派特使送你们祖孙回南疆。至于这些日子,你或可在长安游玩一番。刘进忠,你遣两个机灵的太监陪同。”
刘进忠连忙应下,见那对祖孙还傻不愣登杵在原地,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状态,不禁催道:“陛下皇恩浩荡,还不快快谢恩?”
小春花正沉浸在黄金万两的泼天富贵里,听到刘进忠的提醒才反应过来,将话如数转述给殷婆婆。
殷婆婆这才带着小春花与皇帝谢恩:“多谢陛下,陛下洪福齐天,万寿金安。”
“此番该朕谢过你们才是。”裴青玄说罢,斜乜刘进忠一眼。
刘进忠会意,上前扶着殷婆婆:“金凤乡君快起吧。”
殷婆婆对这个称呼很陌生,小春花也一脸懵懂:“乡君是啥子?”
刘进忠讪讪解释:“春花姑娘,乡君乃是四品勋官家女眷才有的封诰……没听懂?呃,换句话说,你们巴南县的县令是七品官,但你阿婆这个诰命是四品官才有的。诰命有啥子用?你阿婆封了乡君,每年便可领年俸四十两,禄米四十斛,四品以下的官员见到她,还要与她行礼……”
刘进忠絮絮说一通,小春花耳朵里只听进去一句:“哇,每年可领四十两,阿婆,咱们发财啦!”
刘进忠:“……”
到底是乡下野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陛下都赐她黄金万两了,还在为四十两傻乐。
终归这对祖孙俩得了安排,欢天喜地正要告退,又被皇帝叫住:“还有一事……”
小春花现在看皇帝如看财神爷,无比虔诚:“你说你说。”
骨节分明的长指轻叩桌面,沉沉闷响了几下,才戛然止住。那姿态散漫靠坐在榻边的帝王掀起眼帘,淡声问:“螳螂花蛊,可会叫人失去记忆?”
“没听说过啊。” 小春花摇头,却也不确定,扭头又问殷婆婆。
殷婆婆答道:“情蛊只会叫人难以忘记对方,倒是有种黑斑虫蛊,种给仇人,虫蛊会一点点吃掉那人的脑子,将那人变成一具没有感情也没有记忆的傀儡……贵人问这个作甚,你想养?”
“随便问问。”
男人冷白的脸庞扯出一抹淡漠弧度,抬手捏了捏眉心:“刘进忠,送出去罢。”
刘进忠脑子里还想着那可怖的虫蛊,猛地被唤,浑身打了个激灵,再看那对古怪的南疆祖孙,心下愈发瘆得慌,面上恭恭敬敬:“两位这边请。”
殷婆婆和小春花再次拜别皇帝,随刘进忠离开。
这祖孙俩离去不久,肃王谢伯缙前来觐见,一来探望,二来辞行。
“微臣三个孩子还在陇西,阿狼倒还好,一双女儿年岁尚小,从未离开父母这样久,臣的夫人每日牵挂不已,只想尽快回去与孩儿们团聚。如今陛下已脱离险境,小皇子业已平安送归长安,臣职责已尽,也该回北庭戍边。”
见他急着要走,裴青玄浓眉轻拧,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咽下,只似笑非笑说了句:“也好,此番给你们夫妇俩添麻烦了。走吧,都走吧,回去与你的儿女们团聚,别像朕一样……”
妻与子都走了,这座巍峨空旷的皇城之中,他真成了孤家寡人。
谢伯缙也听说了贵妃携子离开皇宫之事,沉吟良久,才道:“陛下,往事不可追,既已决定放下,便朝前看吧。”
朝前看。
裴青玄忽然笑了:“从前她也是这般与朕说的,叫朕往前看……”
谢伯缙:“……”
看着皇帝眉眼间的郁色,他薄唇轻抿,低低道:“陛下,你还是放不下。”
裴青玄脸色微僵,沉默了好半晌,伸手指了指胸膛,自嘲的笑:“放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人,怎能放得下?朕没那样广阔的胸襟。”
作为帝王,他的心很大,可容纳江山社稷,天下黎民。
作为男人,他的心很小,容了李妩,便再容不下其他。
两厢沉默一阵,裴青玄故作轻松:“行了,你不必担心朕。朕不会再做傻事,也不会再去打扰她……朕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适应。”
去适应没有她的生活,适应着让她淡出他的生命。
谢伯缙深深看了好友一眼,肃穆眉眼一片真挚:“万望陛下珍重。”
裴青玄笑意温润:“你也珍重。”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眨眼李妩出宫已有十日。
这十日除了与家人作伴,便是与牙人四处相看宅院。她的根在长安,日后无论下江南还是去北庭,在长安总得有处自己的院落,加之李太傅老迈,身体不好,李妩也想在父亲膝下尽一尽孝,至于外出游历之事,按两位嫂子的话——“过完年再说”。
她忙着看房选地,裴琏则每日跟着李太傅读书,闲暇时或是与表兄表姐们玩耍,或是跟着李妩一同出门逛。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母子俩的关系也在相处间逐渐亲密。但有的时候,裴琏还是会忍不住看向皇宫的方向发呆。
李妩也知道孩子的思念,这日夜里,将裴琏哄睡,她看着那张好看的脸庞,暗暗想着,待过两日定下东乡那处庄子,便让嘉宁带裴琏进宫,给宫里那两位请安。
裴青玄或许是个混账,于裴琏却算得上是位尽心尽责的好父亲,许太后更是掏心掏肺的爱护这个孙儿。
心下既定,李妩放下幔帐,正要歇息,身下忽的传来一阵不适热意。
柳眉蹙了蹙,她陡然想起什么,连忙掀被下床,绕到屏风后。
昏朦烛光下,看着裙衫上沾染的血污,李妩面色微窘。
这段时日太忙,她都忘了癸水这回事,而且从前来癸水,她会有些胸涨腰酸的症状,现下那些症状全然没有了——
甚至癸水真的来了,她连腹间痛意都感知不到,还是觉着湿意,才知是来了。
至于那些疼痛去了哪……
想到那个可能,李妩一张清婉脸庞红白交加,只觉尴尬无比,这个蛊怎的如此邪门,连这种疼痛都转移?
未免也太羞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