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
千里之外, 南疆地界。
正值盛夏,连绵不断的山峰郁郁葱葱,溪谷纵横, 而在这层峦叠嶂中, 伫立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村寨。
大渊对边境各民族管理采用羁縻政策, 树其酋长,使自镇抚, 南疆各处以当地大姓为主,共有羁縻州上百处。在这上百处羁縻州内, 以地理位置优越、最为繁华富庶的金凤城为主,朝廷设立的南疆宣抚司衙门也在此处。
自三日前, 一行身份神秘的贵人来到宣抚司, 一向安逸悠闲的衙门也变得忙碌起来。
宣抚司署长苗元立连夜发出上百封公函, 派至周边州县,又调动宣抚司衙门一切人手, 四处打探着一种名为“神冥草”的神药——
古籍记载:南疆有神药, 其名神冥草,能治世间百疾, 有起死人肉白骨奇效。
那页泛黄的典籍上还记了一例:夷地有女, 名唤秀娘,怪病难治,其夫寻来神冥草,熬药喂之,不久秀娘病愈, 康健如常。
除此之外, 关于神冥草, 便再无记载。
纵然只是故纸堆里的寥寥数语, 于逼到绝境的裴青玄来说,也是一缕不可忽视的光。
只要能叫李妩活下去,他已顾不上其他。
从太医手中得到此页古籍,他便带着暗影卫跋山涉水赶往南疆,一路打听神冥草的下落,当地人却一无所知,就连宣抚司署长苗元立,这位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南疆的大姓首领,听到神冥草之名,也表示闻所未闻。
离开长安已有月余,而席太医封脉之术最多可撑九十日,算上往返耽误的时日,裴青玄能耗在此地寻药的时间已然不多。
又过了两日,各州县的小头领纷纷回函,表示当地并无神冥草的存在。
一封封回函,就如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无情地浇灭着裴青玄心底最后一丝微弱希望。
莫说一干忠心耿耿的暗影卫,就连苗元立见着这位长安来的“ 黜陟使”日渐沉郁的脸庞,忍不住操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劝道:“贵使,这个古籍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会不会是太医院的庸医治不好病,故意拿这个传说中的神药诓骗陛下?依下官之见,你们还是别费力气了,南疆若真有这样的神药,各大山头早就被薅秃噜了,哪还等你们大老远来摘。”
话糙理不糙,可于裴青玄而言,这是他能抓住的唯一希望——
事关李妩,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死心。
苗元立这边又劝了一阵,见这位气度不凡的贵使行尸走肉般,置若未闻,低沉的眉眼是掩不住的疲惫颓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再劝,便拱了拱手,先行退下。
从后衙出来,望着红霞弥漫的天色,苗元立用本地话感叹了一声:“日头落了山,又瞎折腾了一天!要我说,这些长安来的贵人真是荒唐得很,人吃五谷杂粮,自有生老病死。该病就要病,该死就要死,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仙草?”
“可不是嘛。”跟在后头的副官也不住点头:“他们中原的皇帝最爱搞这些花样,寻仙人、摘仙草、炼仙丹,搞来搞去,寿命到了,还不是两腿一蹬咽了气。”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这几天忙下来,我都瘦了一圈。”苗元立摸着下颌的短须,边抬步往外走去:“等他们走了,我得好好补一补。”
“全看那位贵使什么时候死心。这几天寻不到半点有用消息,我看他鬓边都有了好些白发。”副官咂舌:“他急成这样,莫不是寻不到仙草,回去就要被皇帝砍脑壳?”
“哎呀,那真是可惜。”苗元立面露惋惜:“他模样生得那样好,人高马大的,若不是奉了皇帝的命令来办差,我可真想留他下来,给我家阿楠当夫婿。”
副官讪讪的笑,心说那可算了吧,您家千金长得跟黑豆子一般,别说长
安来的贵使看不上,便是放在寨子里,三月三也没几个儿郎愿意和她对歌哩。
俩人东拉西扯地朝外走,刚到门口,忽见一个小衙吏吭哧吭哧冲了进来。
一见到苗元立,双眼放光,连行礼都顾不上,弯着腰气喘吁吁道:“大人,找、找到了……”
苗元立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满是不可置信:“找到神冥草了?”
乖乖,这天底下竟真有这样的仙草?!
“是…不是……是……”衙吏上气不接下气。
苗元立急得跺脚:“哎呀,是不是的,你快说啊!”
“巴南县的一个草鬼婆揭了告示,说她知道神冥草!”衙吏深吸一口气,又道:“那草鬼婆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巴南县令一时半会儿无法把她带过来,暂时将她留在巴南县衙了,大人您看——”
小衙吏话音刚落,便见苗元立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一脸兴奋:“好小子,若真寻到那什么神冥草,你可是大功一件!”
语毕,苗元立半刻不再耽搁,连忙折身去里头禀报。
红木圈椅之上,裴青玄黑眸眯起:“巴南县,草鬼婆?”
“是是是,刚得到的消息,下官立即就来禀报了。”苗元立弯着腰,见贵使皱着眉头,忽然想到什么,忙解释着:“在我们南疆会蛊术的女人都被称作草鬼婆,她们通常住在山里或寨子偏僻处,很少与外人打交道。巴南县离金凤城不算太远,明日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就到了……”
话未说完,便见上座那道玄色身影猛地起身,嗓音低沉:“备马,去巴南县。”
“啊?现在?”苗元立怔愣原地,天都要黑了啊。
可没人搭理他。
等反应过来,那位贵使和左右一干暗影侍卫已然离去,厅堂霎时变得空空荡荡。
“大人,人都走了,那咱们……回去歇着?”副官小心翼翼地问。
“歇个屁啊!”苗元立一拍额头,急急往外:“赶紧跟上,不然咱们辛苦这么多日的功劳,全叫巴南县那姓花的抢走了!”
夏日夜晚姗姗来迟,等到最后一缕霞光堙灭于黑暗,一行劲装人马也在茫茫黑夜里,赶至巴南县衙。
待禀明身份与来意,正悠闲叫小妾伺候着洗脚的巴南县令连脚都来不及擦,套着靴子,边披着外袍边往外迎去。
见着为首那位虽面色憔悴清瘦,却难掩丰神俊秀的玄袍郎君时,花县令忙赔着笑容迎上前:“不知贵使深夜到访,有失远迎,还望贵使恕罪——”
裴青玄不欲多说,开门见山:“那位草鬼婆在哪?”
花县令还想再客套两句,表一表辛苦,然而对上那双亮若寒星的狭眸,心头一凛,顿时把客套话都咽回去,战战兢兢地答:“在衙后客房。”
“带路。”
“是、是……”花县令哆嗦应下,边前头带路,边暗暗想着,这位长安贵人是什么来路?先前也见过一些长安来的官员,没见过哪个像他这般气派威严,方才那一个眼神瞥过来,叫他心肝儿都颤了两下。
不多时,一行人到达客房门口。
里头还亮着灯,可见人还没歇息。
“这些草鬼婆平素与蛇虫鼠蚁、蝎子蜘蛛毒花草打交道,浑身都是毒,邪门的很……”花县令谄媚地笑着:“贵使金尊玉贵的,还是别进屋子,叫她们出来答话便是,免得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看着那亮着烛光的陋室,裴青玄犹如看到李妩活下去的希望,袖笼中的长指拢紧,他克制着心间澎湃情绪,淡声道:“敲门。”
花县令面庞微僵,再看那门,心下仍是嫌弃,努了努嘴,示意仆人敲门。
“咚咚咚——”
“小春花,
快开门,大人要见你阿婆。”仆人砰砰把门拍得震天响。
里头传来小女孩清脆的应声:“来了来了,催啥子噻。”
门很快打开,开门的是个约莫八九岁的黄毛小丫头,小小的脑袋,尖尖的脸,黄瘦的小脸长着些许雀斑。
小丫头显然没料到门外站了这么多人,方才还能流利应门,这会儿缩着脑袋如鹌鹑,睁着眼睛打量门外一干人:“这…这要做啥子?”
花县令清了清嗓子,很快禀明来意,又对小春花道:“快叫你家阿婆出来,拜见贵人。”
小春花睁着黝黑眼睛上下打量了裴青玄一番,抿了抿唇,壮着胆子问:“是你要寻神冥草吗?”
裴青玄垂眸,看着这黄毛丫头:“是。”
“那……那我们告诉你神冥草的下落,你真能像告示上写的那样,给一百两银么?”
一百两银。
裴青玄淡淡扫过一旁的花县令。
花县令浑身发寒,笑容僵硬:“贵使恕罪……呃,定是他们发告示的写错了,下官吩咐时,明明说的是,凡能提供线索,黄金万两,加官进爵……”
裴青玄现下也没功夫追究这些,敛眸看向小春花,语气平静:“只要你能告诉我神冥草在哪,莫说百两白银,你的一切心愿,我都可满足。”
小春花惊诧地睁大了眼,犹如看到神祗般崇拜地望着这位从远方来的贵人——
“那你…那你说话算话。”她说着,又扫过门口乌泱泱站着的一干人:“你们人太多了,我阿婆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这位贵人,你随我进来吧。”
“你这小丫头懂不懂规矩!这可是长安来的贵使!”
花县令呵斥着,话未说完,便见身前的贵人回首投来冰冷一眼:“聒噪。”
下一刻,便有暗影卫捂着花县令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暗影卫首领担忧凑到裴青玄身旁:“主子,您独自入内,万一……”
裴青玄往屋内看去,半掩的门内,布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一面屏风,屏风后隐约可见一道岣嵝身影。
“无妨。”裴青玄面无波澜:“你们在门外守着便是。”
“可是……”
暗影卫首领还想再说,便听那小春花道:“算了算了,你也跟进来吧。”
看在他们把那个讨厌的花县令拖下去的份,她小春花愿意替这些长安人在婆婆面前说些好话。
暗影卫首领看向裴青玄,语含期待:“主子。”
裴青玄沉吟片刻,并未拒绝,只迈步朝屋内而去。
暗影卫首领很快跟着进屋,其余人守在屋外。
待门阖上,屏风后那道岣嵝身影也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那是个满脸皱纹的银发老太婆,枯瘦如干尸,额前画着红黄绿三道油彩,一只眼睛是瞎的,眼周长成一道菊花似的疤,另一只眼一片赤红,哪怕屋内有烛光照亮,寂静夜里陡然见着这么一人,也实在吓人。
暗影卫首领心道,难怪那个花县令提起草鬼婆时,满脸避之不及的嫌弃,这婆子瞧着的确邪门。
裴青玄对旁人长相毫无想法,一心只念着神冥草。
莫说眼前的婆子是活人,便是鬼怪妖魔,只要能告知神冥草的下落,他也能坐下与对方做交易。
一豆油灯无声燃烧着,待与这位唤作殷婆婆的鬼草婆禀明来意,殷婆婆睁着那唯一赤红的眼,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当地话。
裴青玄拧眉,一句都听不懂。
好在有小春花在旁转述着:“我阿婆说,你们是长安来的,又叫官府贴了告示,想来不会食言。我们将神冥草下落告诉你们,明早就给我们一张百两银票可好?”
裴青玄:“……”
暗影卫首领:“……”
一阵沉默后,裴青玄转脸看向暗影卫:“身上可带了银票?”
暗影卫首领会意,从胸口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小春花:“不用等明早,现在给你,你快说吧。”
小春花见到钱“哇”了声,又对着烛光将那张银票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难掩兴奋地对殷婆婆道:“是真的,一百两。”
殷婆婆那一只眼睛眨了眨,接过银票收好,又看向小春花,薄薄嘴皮动了起来。
“婆婆说,虽然不知你们这些中原人从哪里听来神冥草这样文绉绉的名字,但告示上说的那位秀娘的例子,你们要寻的应当是螳螂花蛊。”
“螳螂花……蛊?”裴青玄愕然。
他从前也听说过南疆巫蛊,诸如情蛊、金蚕蛊、桃花蛊之类,只知都是些邪门之物,不甚了解。不曾想那页古籍上记载的救命仙草,竟是南疆的巫蛊之术?
“对,螳螂花蛊。”小春花点头:“这是一种稀少到几乎绝迹的古老蛊术。在我们南疆,养蛊放蛊的都是女子,养的蛊毒也大都是心蛊、情花蛊、金蚕蛊这些,而这螳螂花蛊,却是男子才能养起的蛊术。”
“婆婆说,螳螂花蛊也是情蛊的一种,寻常情蛊都是女子用心血喂养,待遇到心上人后,下给情郎,若情郎变心,便会被情蛊反噬。而螳螂花蛊呢,是男子拿心血喂养,下给心上人后,便如公螳螂一样,会成为母螳螂的养分——”
“你告示里举例的故事,那秀娘得了怪病,吃了螳螂花熬得汤药,便是种下了她夫君的蛊。她体内的子蛊会不断地吸取她夫君体内的精血养分,直到达到平衡……唔,换句话说,相当于她夫君分了一半的寿元与康健给她,她才重新活了过来。”
裴青玄眸色微深:“你的意思是,以一条人命续另一条命。”
“对,是这个理!”
小春花重重点头,又道:“这个蛊其实很厉害的,一旦种下,男子注定为那女子牺牲一辈子。便是治好了当下的怪病,日后那女子再有什么伤啊病啊,疼痛都会由子蛊转移到男子体内的母蛊上,若是女子死掉了,男子也会立刻死掉的。”
说到这里,殷婆婆嘴角勾起一抹诡异而讽刺的笑容。
小春花也如实复述着:“婆婆说,世间多见痴情女,难见有情郎,正是因为这个蛊太厉害了,且只能由男子种给女子,能为心上人做到这一步的男子,几百年都不一定出一个,所以这螳螂花蛊没有人种,更没人知。便是你们去寨子里问那些年轻的草鬼婆,她们也不一定知道,何况你们还搞了个神冥草这样瓜兮兮的名儿……也是运气好,叫我们撞见了,不然你们寻到猴年马月也问不到,一百两银你们不亏的。”
小丫头稚嫩的话语停下,屋内一时陷入安静。
暗影卫首领本来听见这个什么花蛊要以男子做养料续命,已觉荒谬,待听得这蛊一旦种下,男女的疼痛与性命就捆绑在一起,更觉不可思议——怪不得这蛊要灭绝,好儿郎志在四方,哪至于为个女人,做到这一步?
正腹诽着,视线不经意扫过桌边静坐的主子,见他长睫低垂,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下不禁咯噔一下。
陛下他……不会当真了吧?
“主子……”暗影卫首领喉头滚了滚,惴惴轻唤了一声。
裴青玄平静抬首,看他:“怎么?”
暗影卫面露忧色,忖度片刻,去看小春花:“这个蛊,只要是男人种,都能给女子续命?”
小春花点点头:“是啊。”
一旁的殷婆婆看着这对气度不凡的主仆的神态,却是猜出些什么,枯瘦的手抬起,摆了摆:“不是。”
她含糊不清说着夹杂着方言的官话:“这是情蛊……情,得有情,很多,很多,
才够。不然……啪,花死掉,养不活,没有用。”
“噢噢,婆婆的意思是,养蛊的男子得对女子有深情才能……”
“不用通译,我能听懂。”
压低眉眼静默半晌,裴青玄看向殷婆婆:“哪里能寻到这螳螂花?”
“这个不用问阿婆,我知道。”
小春花双眸亮晶晶的,比着手势道:“螳螂花呀,漫山遍野都是呢,没开花的根茎,寨子里的人都割了喂猪吃呢!贵人要摘吗,我明天就可以带你去。”
裴青玄愕然,而后忽觉一阵说不出的讽刺。
他苦苦追寻的救命仙草,却因儿郎多薄幸,成了随处可见的草料。
“那就多谢春花姑娘。”
裴青玄朝眼前的祖孙拱手:“多谢殷婆婆。”
小春花被他这句春花姑娘叫得心花怒放,面上堆满了笑容:“不客气不客气。”
殷婆婆见着这位长安来的贵人客气有礼,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嫌恶她们祖孙,赤红眼睛眨了眨,抿着干瘪的唇瓣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问了:“你……”
她伸手指了指裴青玄,嗓音苍老:“是你…你要养花?给你家娘子?”
裴青玄也不避讳,颔首:“是。”
想到离开长安时,李妩躺在榻气息奄奄的惨白模样,心头又是一阵沉重,连着嗓音也喑哑:“她病得很重。无论用何方法,我都要她活下去。”
殷婆婆面露诧异,像看什么稀罕物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面前之人打量好几遍。
“阿婆,你作何这样看贵人?”小春花不解。
“这世间竟还有男子愿意养螳螂花蛊?”殷婆婆不太确定,拧着眉头又问小春花一遍:“我方才说的螳螂花蛊的效用,你都与他说清楚了吗?可别漏了。”
“都说清楚了。”
“唉,你再与他仔细说一遍。不然他若是糊里糊涂养了,日后被情蛊反噬,来找我们麻烦可糟了。”
小春花便听殷婆婆的话,将种下螳螂花蛊的后果与裴青玄复述了一遍,末了又道:“婆婆说,不论是用心血养花蛊,还是种下花蛊,你都会很痛很痛的哦。而且她死掉,你也会立即死掉……你真的确定要养吗?”
这话一出口,屋内的小春花、殷婆婆、暗影卫首领都直勾勾看向那道挺拔的玄色身影。
裴青玄默了两息,哑声开口:“若我先她而死,她会如何?”
他与她的十年之约,还剩下五年。
若种下此蛊,需同生共死,那五年后,她该如何?
小春花愣了愣,转头去问殷婆婆,而后脆生生答道:“这个别担心,你知道母螳螂怀孕后,为了保证养分,会把公螳螂吃掉吧?螳螂花蛊之所以叫这个名,除了花叶长得像绿螳螂,也有这个缘故哦——男子会随着女子体内的子蛊而死,女子却不会因男子体内的母蛊死掉。最多是螳螂花蛊失效,日后她的伤痛疾病,再没人与她承担罢了。”
屋内再次陷入静谧,只剩一豆油灯摇曳,影影绰绰。
“主子……”暗影卫首领面色僵凝,心下将那支招的该死御医骂了千百遍,嘴上忍不住劝:“此事太过冒险,还望主子三思。”
半明半昧的光影下,男人线条分明的侧颜看不出任何情绪。
良久,他站起身来。
不等暗影卫首领松口气,那沉金冷玉般嗓音响起:“明日一早,有劳两位带我摘花。”
说完,他转身离了屋子。
暗影卫皱眉,深深看了这对祖孙一眼,还是跟上那道玄色身影。
房门再次阖上,小春花转过身,兴高采烈道:“阿婆,这个长安人真大方,带他摘个螳螂花,就有一百两银欸!”
看着外孙女稚
嫩的小脸,殷婆婆不禁想起小春花的母亲银花。
银花便是养了情蛊给夫君,后来夫君变了心,被情蛊反噬而死,而下蛊的银花也随之死去。
她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只见过女子给男子下情蛊,不曾想临到快死的年纪,竟能遇到心甘情愿种螳螂花蛊的男人?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只是不知他是逞一时之能,还是真能坚持到养出花蛊?
晃了晃脑袋,殷婆婆起身朝小春花招招手:“来睡吧。看在一百两的份上,明早陪他去南坡,寻一根结实点的植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