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商场和学校就隔着一条马路，洛铭心拜托小叔帮自己把课本拿回家后，就和苏宛晴去商场购买学习用品去了。
夏天的黎舟市对走在马路上的人极不友好，烈日滋滋地晒着，没有半点风。洛铭心和苏宛晴快步冲进商场里，被空调包围那一刻，她们觉得快被晒干的脑汁终于又充满了生机。
上一次和苏宛晴并肩走在凉气十足的地方，还是初中时候在大会堂一起走上舞台表演。那时她和苏宛晴不算熟络，只是表演时候的站位是在一起。记忆中，当时的苏宛晴也和现在一样圆圆的脸上有着可爱的婴儿肥，眼睛也圆圆的，透着一股机灵可爱劲。
转眼间他们都一起奔赴了新的地方要开启新的生活，洛铭心暗叹：爸爸常说的时间总是不经意间被偷走，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苏宛晴轻车熟路带着洛铭心直直朝一家动漫店走去，店门口陈列了华贵的动漫人物服饰，里面空间划分了不同的区域，有图书区和周边区。洛铭心大为震撼，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没想到文静内敛的宛晴会喜欢这些。
“铭心，你平时会追番吗？”苏宛晴在琳琅满目的周边区里挑挑拣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洛铭心交谈。
洛铭心：“追番是什么？”
苏宛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就是emmm，你看动漫吗？”
“猫和老鼠算吗？”
“哈哈哈哈，”苏宛晴被她逗笑，毫无恶意地笑起来：“也算吧，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像个怪胎，你们这种三次元的人应该都是这么看我的吧。”
洛铭心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是我感觉我out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喜欢这些文化，来之前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比较古典的文化，比如什么品茗焚香啦之类的那种。可能是你身上有种超脱了现在这个年龄的成熟气质。”
苏宛晴：“哪有什么超脱年龄的成熟气质，肥宅罢了。有时候我很羡慕文文可以轻易的交到很多朋友，但是我就不太行，我初中这么多年只有文文一个朋友。会不会觉得我很惨。”
洛铭心：“那我们就是同病相怜了！”
苏宛晴意外知道了自己心里随和亲近的洛铭心竟然是个隐形社恐，两人聊着聊着，她像是捡了个三次元亲人，打心底里生出社恐与社恐间的惺惺相惜。
洛铭心在货架旁听着苏宛晴对新番如数家珍般的细致安利，大刀阔斧地把那些周边商品全都放到自己的购物篮中。在忧伤和低沉气压下过完整个暑假的她，终于和同龄人有这么多话题可以畅聊，实在是大快人心。
洛铭心不禁开始把交到的两个新朋友和动物联想起来：苏宛晴就像是一只橘色的小猫，表面看起来懦叽叽懒洋洋的，在没人看到的角落却有着别开生面的惊喜和爱好；而莫文文就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金毛，永远阳光，永远充满活力。
那自己又像什么呢？大概像一只刺猬吧，被装进隐形气球里的那种。
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任玲玲今天在学校操场高谈阔论的画面钻进了她脑子里。她真的很讨厌那个女人不顾她的感受施加的给她的压力，她想把那些大人眼里，和学业比起来不足挂齿的自卑和敏感都藏起来。
无数个瞬间她在心底嫌弃了任玲玲无数遍，却又只能用表演出来的沉默和处变不惊的平静来周旋于小叔和任玲玲之间。
她为了保护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不得不长出许多坚硬的刺，又为了保护爱自己的人不被刺伤到，只能把自己装进一个透明的气球里。
气球上画着笑脸，像是在说：“别担心，我很好。”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
小叔和任玲玲在厨房做菜，任玲玲负责煮，小叔在旁边打下手。看到洛铭心开门，小叔赶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帮铭心提手里的文具。
傅在庭：“铭心买了什么呀，我看看。这么多文具，还有漫画书。”
任玲玲跟在傅在庭后面走出厨房：“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逃难呢，学生家家的哪用得了这么多东西。”
洛铭心的好心情被她这尖细音调的大惊小怪震得烟消云散，又没花你的钱，你叫个什么劲儿。
傅在庭似乎察觉到了铭心的不悦，赶忙打圆场，说：“你小婶今天去买菜的时候特地给你买了新的文具，还买了好多你爱吃的菜，我记得我们家铭心喜欢吃盐酥鸡翅、香菜拌牛肉还有番茄牛肉汤，今天的菜谱是小叔点的，包你吃好喝好！”
任玲玲拿着锅铲走到茶几旁，用锅铲指了指茶几上的塑料袋：“给你买的文具在这儿，你待会一起拿回房间去。难得也是你回家你小叔才在家吃饭，换做以前啊，都是让我自己随便吃点就成。”说完急匆匆跑回厨房照料她的成品。
好酸，不是空气里的番茄汤的酸，是走过的任玲玲留下的酸。
傅在庭帮铭心把所有东西都扛进她房间，洛铭心坐在书桌旁把东西拿出来一样样地拆封。
洛铭心先把和苏宛晴一起买的周边一个个地拆开，虽然封面上都是她不认识的角色，但是每一个都让人觉得格外精致好看。她忍不住用手指细细摩挲着每一样周边，好看的人物、精致的工艺还有注入在这些周边里的和同伴的欢愉时光，都让人觉得欣然治愈。
她把漫画书和周边都码整齐，看到旁边廉价的透明塑料袋里，心里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那塑料袋和菜市场卖猪肉的摊位用的是用一种款式，里面随便包了几本干瘪的本子和没有设计的笔。
本子里用的还是她初中就已经不用的泛着淡淡荧光的横条白纸，那种纸很薄，且容易卡墨，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这种纸在台灯的近距离照射下会让她的眼睛十分不舒服。
她把那些破烂一样不值钱的本子随手塞进抽屉里，戴上平静的表情去应付有任玲玲在的晚餐。
傅在庭换上了深蓝色的长袖套装睡衣，袖子卷到小臂上，衬得他的肤色柔嫩白皙。他帮着任玲玲把菜端上餐桌，有模有样地把橙汁倒进三个高脚杯里：“来，咱们碰个杯，祝我们的小铭心升学顺利，学业有成。”
洛铭心抿了一口杯中冰凉的橙汁：“谢谢小叔。”
傅在庭放下筷子，问：“铭心是想先吃饭还是先收礼物？”
任玲玲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忍着烫嘴的热气说：“怎么还有礼物，什么礼物，我怎么不知道。”
洛铭心看了眼任玲玲的表情，故意抬高了音量：“小叔给我买了什么礼物？让我看看好不好？”
傅在庭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用手挡在嘴边，不让任玲玲看到他的嘴形：“你去打开电视柜下面左边的第一个抽屉，去看看去。”
洛铭心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包裹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她举起来问：“小叔，是这个吗？”
“是，你拆开看看。”
洛铭心拨开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台最新款的手机，她愣了两秒，激动地拿着手机小跑到餐桌旁抱着小叔尖叫：“小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你怎么知道我在计划买这台手机！你对我也太好了吧！我好高兴！呜呜呜！”
她拖着一长串呜咽的尾音被傅在庭送回自己的座位。
傅在庭：“今天听到你说手机卡了，就给你换台新的，小叔的一点心意，只希望铭心可以顺利求学，考个好大学，未来可期。”
“小叔，你对我真好。”洛铭心怀抱着手机如获至宝。
“先吃饭，吃完饭再去捣鼓你的礼物，不然这礼物我就要没收了啊。”傅在庭像吓唬小朋友一样。
没人注意到任玲玲的表情在短短的时间里从疑惑滑到震惊，从震惊滑到嫌弃，接着又从嫌弃里滋生出一些不是滋味的酸苦。她碍于傅在庭的心情大好，只得装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主动给二人夹菜添饭。
洛铭心洗完澡把房门落锁，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美滋滋地捧着新手机捣鼓着。
有时候收到一份礼物，最开心的不在于礼物的贵贱，而是那种“我正好想要，你正好给我”的默契，让这份礼物瞬间变成了无价之宝。
厨房的声音渐小，任玲玲那夹杂着鄙弃的刺耳声音钻进洛铭心的房间门，她关上手机竖起耳朵，猜测到：按照任玲玲的脾性，她是不敢对小叔有怨言的，这时候突然发作多半是和我的什么事有关。
不出洛铭心所料，任玲玲在责怪小叔怎么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也不和她先商量一声。
“孩子刚开学，那不就给她都换上新的。”傅在庭没想多做解释，搪塞过去。
任玲玲：“一台手机而已，能打电话发短信就行了，大不了买台二手的给她嘛。我们以前没有手机不是照样能读书，我就不信了，现在的小孩子没有手机就读不了书啦？”
傅在庭轻叹：“玲玲，现在这个时代和我们读书那个时代已经不同啦，这手机啊对他们小孩子来说已经不是一部电话那么简单，是他们的社交工具。铭心和同学之间的共同话题，我敢说百分之七十，不，百分之八十，都是从手机里来的。”
任玲玲：“我真是搞不懂你了，做别人的小叔做得像个亲爸一样，你真想着她以后给你养老呀？保不齐哪天她结婚了，逢年过节能回来看你两眼都不错了。你啊，还是多把心思放在自己家庭上面吧。”
傅在庭：“哎呀，好啦好啦，别说那么大声，那我们现在不是还没小孩嘛。养铭心一个也是养，到时候我们的小孩出来了也是养。我都能养活，你就放心吧。”
眼看傅在庭给了她台阶，任玲玲就坡下驴地扑在他身上，娇羞的浓情蜜语隔着门，过滤成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洛铭心耳朵里。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在胡思乱想中跌入混乱的梦里。
这晚，洛铭心做了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