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案
下午四人一边玩,一边吃东西,嘴巴一直没停,陆瑄带了一颗哈密瓜,把芯子里的果肉用勺子挖出来,和冰苏打水搅拌做成饮料,最上面再放上一勺香草冰淇淋,给三位男士用塑料杯子盛着,云岚捧着哈密瓜的壳子,大半都给了她。
云岚吃不了那么多甜食,她又借花献佛地喂给郝放,郝放痛并快乐地吃光了。
说说笑笑,又到了晚餐时间,先把提前串好的烤串摆在烤网上,郝放还买了几块牛排,也一并烤着,远处的歌声慢慢传来,几人听着,也跟着哼歌。
“……我有痛快过,你有没有……”郝放跟着用不标准的粤语唱了两句,他忘了词,“下面怎么唱?”
林骁也只记得副歌高潮的歌词,哼了一段调子,才接上来:“……有没有,确实也没有,一直躲避的藉口,非甚么大仇,为何旧知己,在最后,变不到老友……”唱完这一段,他才笑道,“这歌词好像咱俩的未来啊。”
郝放没好气:“我巴不得呢。”又朝云岚与陆瑄问道,“你们听过这歌吗?eason的《最佳损友》,我们小时候风靡得不行,都会唱两句。”
云岚笑着唱道:“早知解散后,各自有际遇作导游,奇就奇在,接受了,各自有路走。”又道,“别小看人啊。”
郝放鼓掌:“云岚的粤语好标准,专门练过啊?”
陆瑄帮她解释:“岚姐会好几种方言和语言。”
郝放惊讶:“这也是推理的基础吗?”
云岚点头:“不然要是碰见一队老乡犯案,他们都只会说家乡话,听不懂怎么能知道他们在讨论犯罪的细节呢?”
郝放故意和林骁挤眉弄眼道:“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林警官呵呵一笑,把烤糊的牛肉夹给郝放,让他“看看”。
陆瑄一边笑一边往铁锅里倒橄榄油,一瓶都倒了进去,再把蒜和贝壳、大虾都放进锅里,香气扑鼻,等了半天终于能吃了。
他把盖子掀开:“当当当!是西班牙风味的油焖大虾,陆氏改良版。”
橄榄油都浸入海鲜里了,鲜香味绝,锅里最后又剩了点油,再把米饭加进去炒一炒,变成海鲜炒饭,吃完洗了锅,郝放还带了一瓶红酒,切了几块苹果和梨,煮红酒分着喝。
东拉西扯,又聊到云岚和陆瑄刚打完的游戏,郝放很疑惑:“我不明白,这次的案件里面,那个受害人众叛亲离啊,问题很大啊,又有人自首,干嘛不随了她的意愿,或者不管?”
云岚奇怪:“上次不是讨论过了吗?”
“我还是不理解嘛。”郝放说道。
林骁虽然没来得及看,但他大致知道郝放的思路,便反驳道:“不管怎么能行?”
云岚想了想,又换了一个说法解释:“假设有个受害者罪大恶极,无恶不作,他的家人也一样坏,或者不管他,我们也得找出真相,我们不是为了这个人,是为了其他人,让大家知道不管什么样的人都会得到公正的处分,如果有一天到了你我的头上,也一样会公平的。”
林骁点头:“法律的意义就在于此。”
云岚没理他,又继续和郝放解释:“我不认可受害者有罪论或无罪论,如果认可有罪论,好像有错就会受伤害,可世上没有不犯错的圣人,你我都会犯错,这种观点等事情轮到自己了,别人也能说一声是你自己有错,不怨别人,而无罪论呢,反过来说就可以了。”
郝放皱着眉又追问:“那你的观点是什么?”
“我没有观点。”云岚说道。
郝放又想起最后那个npc说的话,问道:“他说受害人自称是为了随大流才去伤害那些女孩的……”
云岚没等他说完,就冷哼一声:“没人逼他犯罪,这都是他的自我意志,凶手也一样,不管是冲动犯罪还是预谋杀人,都没有谁逼着让他这么做。”
“可是我看网上一些新闻,里面的人都很可怜,真是被逼到绝境了,才去偷东西或做出其他罪行,难道这也要怪他吗?”郝放咄咄逼人道。
云岚揉揉额头:“法理是这样的逻辑,我经手过……”她又改口,“我听说过,有人就靠捡瓶子满足了基本生活需求,不止如此,还时常吸毒,几十年了,把他送去强戒所多少次都没用,可他就没有偷东西或是以贩养吸,他知道自己有手有脚,捡垃圾也能活下去。”
“所以你现在又怪嫌疑人了?”郝放不依不饶,他完全是应激反应,之前和林骁也因为类似的讨论争吵过。
云岚长叹一声:“这不是怪谁的事,我也会同情他们。”
“你要是真同情,就不会说这样的话!”郝放气得离桌。
陆瑄叹气,他追过去安抚,留下云岚和林骁两个人围在火炉旁坐着。
“你是古典派的啊。”林骁抿了一口热红酒,叹道。
云岚瞥了他一眼:“看来林sir在学校学的知识没忘光啊。”
林骁笑了一下,自嘲道:“大部分都忘了,光记得规章制度了。”
云岚心里明白,郝放是很朴素的报应理念,再加上随着社会派推理小说潮流对社会现状升起的思考,他心是好的,只是愤世嫉俗,不过想法很矛盾又混乱,而且法律是个很复杂的东西,有时候很反直觉,比如人的性命是有不同价位的,一起交通肇事案,死去的老人的赔款就比年轻人要少,都说人命无价,但摆在面前,却是不同价格。
云岚自知她不是万能的,她也不是理想主义者,没法改变什么,只能巧妙运用法律,把它当工具,不涉及人命和身体伤害的犯罪,撞到她手上了,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她最后的愤世嫉俗。
法律是人规定的条文,再先进或再完善或严苛又或宽松的法条下,还是有人犯罪,犯罪率也并不因此区别很悬殊。
这是一个很大的议题,云岚有时觉得她只能抱着真相这一个东西才能前行了。
林骁比她妥协得更多,他把法律当做限制的武器,限制他们这些执法人员和暴力机关,也限制百姓,他也同样恐惧滥用权力,所以哪怕变得官僚气十足,也要不近人情的恪守法规。
当然了,官僚气和滥用权力这两者并不矛盾,林骁没法管别人如何,他只能限制自己和手下的人这样做。
这一刻,林骁和云岚似乎心有灵犀达成了共识,相视一笑,满是无奈。
不多会儿,陆瑄和郝放前后脚回来了,郝放闷不做声地去洗漱回帐篷里睡觉。
云岚他们也各自去洗漱了,她拎着一盏马灯,挂到帐篷顶,把睡袋拉开,刚钻进去,帐篷门就被敲了敲。
她把拉链从内侧拉开,陆瑄蹲在外面,搓着手笑道:“我能进来吗?聊两句?”
云岚在睡袋里拱了拱,给他挪了点空地,只是一顶单人帐篷,面积不大,陆瑄挤进来,两个人并排挤着。
“怎么了?还不睡?我明天还想早起去看日出呢。”云岚打了个哈欠。
“就聊一小会儿。”陆瑄很感谢四顶帐篷分开搭着了,这样那边的两个听不到他们的悄悄话。
“说吧。”云岚没辙。
“别对放哥生气,他脾气就那样,又喝了点酒,有些上头。”陆瑄轻声劝道。
云岚腹诽,肯定这套说辞也对郝放讲了,而且说什么喝酒,红酒被煮过后,酒精都挥发了。
“没什么,我本来就没生气,你应该知道的,我不在意的。”云岚坦诚道。
陆瑄却苦笑一声:“岚姐,我宁愿你生气呢。”
云岚愣住了,沉默良久,才又笑着说道:“我要是生气,那才不好收场呢。”
陆瑄深深望了她一眼,又轻声说道:“不早了,我就是来说两句话,不打扰你的瞌睡了。”
云岚看着陆瑄从帐篷里爬出去,钻到一旁他的那顶了,她便把拉链掖到里面,抬起身把马灯关掉,躺好慢慢睡着了。
哪怕是夏天,夜晚没有那么冷,还铺了防潮垫,躺在软和的睡袋里,依旧浑身僵硬,云岚还没听到闹钟响起,就自动清醒了,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太阳还没升起来。
云岚看旁边三顶帐篷还安静着,她蹑手蹑脚地往外走,顺着小路,朝山坡上爬去,山跟前湿气大,路旁的树叶还沾着露水,慢慢消散了。
天边的红日缓缓攀爬升起,露营地附近的农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鸡鸣,山林间的鸟雀也争先叫嚷着,随着太阳挂到天上,它们也消停了。
云岚慢慢从山坡上下来,就看见郝放在路边打树上的野枣,捧了一把,徘徊了一会儿,才走向云岚,没说什么,只是塞到她手里:“尝尝吧。”
云岚笑了一下,顺着他的台阶下,打趣道:“这是农家种的还是野的?能摘吗?”
郝放见她搭理自己,也笑道:“野生的,我问过了。”
云岚捡了一枚,用手心蹭了蹭灰,塞到嘴里,皱着脸:“果然是苦酸的。”
郝放郁闷地又都塞到自己兜里,拉着云岚往一边走:“那就不吃这个了,我看那边还有野柿子。”
“现在还没熟吧?”云岚疑惑道。
郝放点头:“对,还青着呢。”
柿子还长得高,要爬到树上才能够得着,郝放扶着云岚,她兴致很高地去树上摘,嘻嘻哈哈闹了一会儿,才回到营地。
陆瑄和林骁做了早饭,烤的面包,把剩下的肉片和蔬菜都加进去,吃了一顿丰盛的三明治,各自又开始拆帐篷,和露营地老板道别后就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