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谋划
李师闰回头看去,追出来的人正是自己的那位舅舅,宇文述。
“舅舅。”李师闰笑着行礼。
宇文述虽然也已经年逾五旬,但整个人却显得非常精神,几无老态。若不是脸上那些似有似无的褶皱,便是说他四十岁,也有人信。
宇文述抬手将李师闰扶起,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笑眯眯地递给李师闰道:
“自家人就不要多礼了,你瞧舅舅这个记性,这是你娘托我寻的‘偏散膏’,专治头疾。
刚刚一时兴起,竟忘了交给你。正好你我舅甥也有许久未见,不如给舅舅个机会,让舅舅给你涂抹一下?”
笑里藏刀。
这是李师闰的第一反应。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也不止一次地预测过,到底是谁会第一个揭开自己头顶上的白巾验伤。
刑部、大理寺、甚至是当朝圣人杨坚等等。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的,就是自己的这个舅舅,宇文述。
要知道,宇文述的背后,可是太子。
李师闰可不相信,宇文述只是因为舅甥之情为自己涂药,可若不是舅甥之情,那岂不是说,申国公这案子已经牵扯到了太子?
没道理啊,李筠那个混吃等死的三等残废,难道还能有其他的身份不成?
看了一眼宇文述,李师闰心知,自己这个舅舅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只得点头应道:“那就麻烦舅舅了。”
“哈哈,那我们找个离你阿娘远点的地方。”
安武郡公府外,宇文述从府中出来,并未直接回府,而是转身没入了一处小巷,走进了一间布庄。
布庄里屋,宇文述叩门而入,里面早有一名穿着深绿色绸衣的男子跪坐在草席之上等候。
男子率先开口道:“左卫率回来了?情况如何?”
宇文述如今乃是太子府的左宗卫率,此人因此以官职相称。
宇文述在他对面坐下,淡淡道:“一切正常,闰儿的伤并非作伪。”
“并非作伪?”男子皱眉沉吟了一会,盯着宇文述道:“左卫率虽与李师闰有舅甥之情,但左卫率也要记得,您府里可还有太子殿下的长女呢。”
宇文述瞥了男子一眼,不耐道:“张衡,你这是威胁我?”
没错,宇文述对面的这名男子,正是如今太子府的右庶子,张衡。
“不敢不敢。”张衡微微一笑,拱手致歉道:“只是想提醒左卫率一声,您与太子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现在想脱身,晚了。”
“脱身?”宇文述双眼一瞪,语气也不由地提高了几分道:“我要脱身?当初若不是我”
见张衡双眉微挑,宇文述顿了一下,连忙改口道:“当初太子还是晋王之时,我便已投身于太子门下。
就连杨素杨约兄弟,也是我进京来为殿下联系。我为何要脱身?张衡,你少在这血口喷人!”
“左卫率不要急嘛,下官只是提醒,善意的提醒,绝没有怀疑左卫率您,对太子殿下忠诚的意思。”
宇文述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武人,办事可以,可若是论嘴皮子,那肯定不是张衡这种文官的对手。加上两人同在太子麾下做事,他又不能跟张衡用刀子说话,索性冷哼一声,不做言语。
张衡也不在意,手指在桌案上划拉了一会,皱眉问道:“左卫率是军旅之人,那依左卫率所见,李师闰的伤,能否让他昏迷?”
这是个好问题,毕竟当初郡公府可是顶着宵禁出去找的郎中,风险这般大,情况定是危急。
若只是不痛不痒的一点小伤,那就很明显是李师闰欲盖弥彰,继而就可以推断,郡公府
有问题!
宇文述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
“伤口不算特别大,应该是磕碰到了某一处。不过脑袋这种地方,便是轻微的碰撞也要不得,应该不会有人对自己的脑袋下狠手。”
张衡听着,也不禁点了点头。
“那这么说,郡公府没问题?郡公府前几日请的郎中你可见了?”
“没见。”
“没见?”
宇文述不忿地道:“张衡你是不是有病,人家一家老小都被接到府里了,见与不见有何区别?更何况
你信不过我?”
张衡嘴角有些抽抽。不过宇文述说得也确实在理,一家老小都被接到了府里,便是问也难问出什么。
“这么说的话,左卫率以为,杀害申国公的凶手另有其人?”
宇文述斜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厌烦地道:“我说你有完没完?一个李筠而已,死便死了,你怎么这么上心?
先是让我去看我小妹的反应,又说叫我过来看看闰儿的伤口,你就这么确定,杀害李筠的凶手是我家闰儿?”
张衡这次却并未气恼,而是苦笑地摇了摇头,解释道:
“左卫率此言差矣。李师闰是您的外甥,跟在下八竿子也打不着,在下何苦跟他过不去?
只是刚刚收到消息,兵部尚书柳述,去了刑部。”
“刑部?”宇文述皱眉念叨了一句。
很快,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有些怔住。
“柳述去了刑部?为了申国公?”
张衡点了点头,说道:“如今左仆射不在,他们趁此机会对太子发难,虽然突然,但也并非绝无可能。”
宇文述有些不自信地道:“可杨勇已经被废,天下哪有废太子又被重新立为太子的事情?这
这于理不合啊。”
张衡苦笑着摇了摇头,“所以说他们是一群蠢货啊,可就是这群蠢货,太子却也不得不防呐。”
“你是说,他们会借申国公攻击太子?”
张衡点头道:“你是李师闰的舅舅,又是太子殿下的亲家,如今安武郡公李金才不在京师,若是李师闰出了事,指使他谋杀申国公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古人讲究娘舅为大,宇文述虽然不善言辞,但脑子并不笨。如今他妹婿不在,自己的外甥出了事,那自己这个当舅舅的焉能独善其身?
他瞪着大眼睛,一手颤颤巍巍地指向自己,眼神中满是惊恐。
“你是说他们会攀扯到我身上?”
“不光如此。”张衡深深地看了宇文述一眼,说道:“左卫率可要记得,您和太子可是亲家。他们最后的目标
是太子殿下。”
宇文述脸色微僵。
他是真没想到,一个在他眼里根本没什么存在感的申国公,竟然会被人牵扯到太子身上。
可如果细细想来,如果真让这些人事成,那就是‘太子谋杀国公’的重罪。一旦这罪名定下,就算太子暂时不被废,可百官会如何看待太子?
若是百官与太子离心离德,势必会反过来增添废太子杨勇一方的势力,到时候太子这位置即便是还在坐着,又能如何?
“建平,太子有何吩咐?”宇文述焦急地道。
建平,自然是张衡的字。
以往他跟张衡不对付,当面直呼其名乃是常事。可如今既然有事相求,自然要改口称字。
张衡也知道宇文述心急,此时也不逞那些口舌之利,正色分析道:“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绝对不能让这些人攀扯到太子。
如今他们的突破口是李师闰,如果李师闰死了,那这件事自然不了了之”
“张衡,你少放屁。闰儿要是死了,便是坐实了谋杀申国公的罪行。到时候还如何遮掩?你莫不是还要杀了我不成?”
“左卫率莫急,您听我说”
“你这等屁话,我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