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血雾
“你什么时候来的！”姜弃被突然冒出来的玄玄吓了一跳，“竟然一点声息都没有。”
玄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道：“和尚要是发出一点声息，不早就被那个姓裴的女施主发现了。”
姜弃感觉虽然玄玄肥胖的身躯就站在她旁边，却好像空荡荡的，一点感觉都没有，玄玄对内功的运用竟如此炉火纯青。
流羽问道：“玄玄大师，你怎会来这里？”
玄玄看了一眼流羽，一眼便看出流羽此时身体如何，说道：“流羽施主，我一会再说你的事。唉，总之先看看这下面是什么吧，和尚就是为此来的，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
姜弃向后一瞥，净度那和尚满面愧色站在那里，双手合十不断念经。
姜弃问他：“老和尚，这下面到底是什么？”
净度苦着脸不肯回答，只是念经。
花藏春小声道：“这是净智藏匿女子的地方，他从别处掳掠来美貌女子，总是先在这里淫乐一阵，等玩腻了便卖去薰草渡……”
听她说的，姜弃只觉令人作呕，问花藏春，“那你也是被抓来的吗？”
花藏春马上又换回那副无所谓的面孔，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道：“我跟那些凄惨的女子当然不一样，那和尚对我着迷得很，一时半会都离不得呢。”
姜弃有点搞不明白这个花藏春什么心思，此时也顾不上她，带着刀下去，下面果然还拴着三五个年轻女子，见有人进来，也不敢求饶，神情都很呆滞，姜弃割断绳子，和流羽一起把几个人一个个背上来。
之后姜弃从密室上来便面如寒霜，一直冷着脸。
玄玄也很少如此严肃，他双手合十道：“净度住持，你如何解释。”
净度不逃跑也不辩解，看神情竟然很痛苦：“玄玄大师，这都是贫僧的过错，管教不了师弟，贫僧不配拿那把般若剑，请大师收回吧。”
玄玄道：“本来和尚也不相信镇魔寺竟有此事，但前几日遇到一位从寺中逃出来的苦主姑娘，求和尚解救，和尚才决定来此看看真相到底如何……”
说着，玄玄忽然朝花藏春行礼道：“那女孩说是一位花姐姐帮她逃出去的，女施主放心，和尚已帮她妥善安置了。”
花藏春一惊，连忙侧过身子，假装若无其事看向别处，说道：“别乱说，跟我可没有关系。”花藏春心中忐忑，恨女孩多嘴，这些人也不知能不能拿住净智，若是净智知道是她私自放了女孩逃跑，那还了得？
姜弃指着净度问：“玄玄，你认识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和尚？说什么管教不了师弟，他分明跟那个淫僧是一伙的！”
“唉……”玄玄又叹气：“要是这么说，那和尚当年救了他，却没能将他引向善念，和尚岂不是也有错。”
姜弃诧异道：“你救过他？”
净度愧对玄玄，一直不敢抬起头看他，说道：“二十多年前，贫僧和师弟还是这座山中的山贼，四处打家劫舍，只为混口饭吃，那时候这一片地方还是荒无人烟，连过路的人都找不到，贫僧就和师弟抢了此处的和尚庙，一时起意，扮成了和尚，心想用和尚身份更不会被人怀疑，下手更容易……可是，穿上这身僧服，每日对着佛祖，我渐渐觉得自己真的皈依了佛门……那时真是痛不欲生，一面讲经忏做法会导人向善，一面又看到自己罄竹难书的过去……”
净度抬头对姜弃继续道：“小施主，你可能明白？逆世俗人心被憎恶，顺世俗人心被敬重，那感觉全然不同，贫僧再也不想看到别人眼里对我的恐惧和憎恨……”
“越是念经诵佛，我越是看清自己从前罪业滔天无法被饶恕，每日忧愁悔恨，陷入自责自怜中不可自拔，不能再安心修习佛法……实在无法，我便带了一条白绫，到后山的歪脖老树上，打算了却此生罪孽，待来生再行侍奉佛祖……谁知我一挂在白绫上，白绫就扯断掉下来，待我三番四次换了白绫，竟见树上坐着一位大肚的得道高僧……”
“我将一切都告知玄玄大师，大师便对我说，罪业之性本来空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我已经意识到前世罪恶，便当已经死过一次，他将这把凝结着金刚劲力的般若宝剑送给我，让我能够斩断前世一切，再世为人……而后，我不断教化师弟，每每在他耳边念诵佛经，可总是敌不过俗世贪念，始终无法改变于他。”
净度闭上眼睛，不愿见到此时姜弃等人看他的眼神。他不愿见到别人憎恨的眼神，所以不作恶；他也不愿见到师弟憎恨的眼神，所以也拦不住师弟作恶。
玄玄听着，又叹了一声，到头来净度如此包庇净智犯下的累累罪行，令玄玄觉出无法摆脱挫败之感，身为佛门，渡人渡己，难于一切。
姜弃看看流羽，发现他正发愣，又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自己是越听越心烦，不知道说这些干什么，她拉上流羽，转身就走。
“小姜师姪，去哪？”玄玄问。
“我杀了那个淫僧。”
玄玄无奈道：“怎么又要犯杀孽？多番苦果已经尝了，悬崖之下你都死过一次，从万丈之高摔下来，和尚想想都觉得痛，你怎么还不醒悟？”
姜弃停下脚步，猛地转身：“我醒悟？醒悟什么？我做错什么了？”
“于心善者而言，杀人也是劫难，何苦凌虐自己，想要解脱，你心中不能只有杀……”玄玄看到流羽在旁黯然垂首，心中大致已了然，想必连流羽劝她都没有作用……玄玄说完只好再叹息一声。
姜弃对玄玄恶狠狠道：“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玄玄的胖脸委屈极了：“啊呀，你这么凶干什么，和尚有说错吗？世人所活无非就是鸡毛蒜皮吃喝拉撒、他爱你你爱他，你天天满脑子只有杀人，你说你能过得好吗？”
姜弃哼了一声，然后她松开流羽的手，对玄玄道：“我不需要过得好，我只要不管是谁欠了账，都得还。”
说完姜弃谁也不顾，径自走了。
流羽仍是跟着她，玄玄叫住他道：“流羽小施主，她不能这样下去……”
流羽那神情哀伤得无法言语，却又无可奈何，对着玄玄道：“大师，多谢你。”然后他便紧跟上姜弃。
玄玄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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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姜弃和流羽从密道中出来，忽然觉得寺中到处都不对劲，流羽压抑自己厌恶的感觉，伸手拉住姜弃，姜弃感觉他在发抖，马上连她也闻到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道。
两人推开净度的房门，外面铺天盖地的血雾，在寺中各处弥漫，笼罩整片天地，令人恍惚以为身处地狱。
不用多想，这血雾一定是裴红雪的手笔，姜弃和流羽抬起头，看到猩红月色下，裴红雪面带笑容立于佛殿之上。
“原来你们两个在这，我还以为你们被这些和尚迷晕抓走，正要来救你们。”
姜弃朝她喊道：“裴红雪！你为什么弄出这么多血！恶心死了！”
裴红雪一抬手，两个和尚打扮的尸体从天而降，摔在地上像两滩肉泥，鲜血四溅。
“这两个和尚偷偷在我窗外点迷香，被我发现了，小姜弃，原来这个和尚寺，是个专门迷惑女子的淫窟，我还担心你出事呢。”说完裴红雪便笑起来。
地上那两个和尚想必便是净智刚才所说的两个徒弟，了一了二，被派去迷晕裴红雪，此时已经化成烂泥，一了百了。
姜弃忍着恶心大声喊道：“裴红雪，刚才我们遇到那个淫僧，多亏你的水波掌扰乱我，叫他给跑了，你浑身都是眼，你给我看看他往哪逃了！”
“你倒是会指使人。”裴红雪嘴上埋怨，身上一圈气晕却浓烈起来，猛地四散，裹挟一切，如吞人的海浪一般涌向四周各处，将整个寺院甚至后山都笼罩其中，流羽一瞬间被这凶猛的真气压倒，单膝跪下去，忍下了喉咙间的血气。
姜弃一急，想起他已经没有什么内力能抵御裴红雪。
“裴红雪！我叫你找人不是叫你伤人啊！”
裴红雪一瞬间便已知道所有人的方位，她不理会姜弃，笑道：“呵，今晚真是热闹，居然还来了一个偷偷摸摸的和尚。”
“厉害厉害……”此时玄玄身上带着金刚劲力的光芒，从净度房中走出来，他身后跟着净度和花藏春，花藏春还领着那些被囚禁的女子，她们在玄玄的庇护下都无事。
“胖和尚，我都忍不住想夸奖你了，能够如此隐藏气息的人，我还是头次见到。”
玄玄抬头两眼放光道：“女施主，刚才这招很厉害，叫什么，教给和尚吧……”
裴红雪笑道：“这算什么厉害的，不过是我‘看’一切的方法罢了，你若戳瞎双眼，我便教你。”
玄玄赶紧捂住眼：“那和尚不学，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和尚还是想用自己的眼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