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寻她
“我原本不想来，我怕自己看见你就不舍得走了……”
“你说的可能是对的，你总是知道连我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事……”
“但我一定要去……”
“有句话我让冯弱水跟你说，你记得问她。”
“但有个事你说错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爱，从小在湖心岛的时候，我心底里恨每一个人，恨我娘，恨我爹，恨出现在我面前的所有人，也恨我面前没有人……”
“你出现以后，别人都没那么讨厌了，我只恨你。因为你在，每次我想大喊反正这世上没人爱我，都没法理直气壮。”
“流羽，我走了。”
……
姜弃……
流羽睁开眼睛，他的头枕在一片湿漉之上，眼泪不可抑制地涌出来。
有人推门进来，流羽慌忙用手臂遮住眼睛。
“怎么，躺着都头晕吗，那是肯定的，你之前失的血实在太多了。”
流羽平复了情绪，说道：“姨母，多谢你。”
冯弱水看着他身上的红纹，道：“你知道我是谁？”
“虽然未曾见过，但小时候我娘经常提起你……”
冯弱水奇道：“是吗？她还会提我？”
“说来惭愧，我小时候常常不听话，我娘便说真该让你姨母来管教你，在她面前保准哭都不敢哭。”
冯弱水面无表情盯着他：“冯翾风把我当成吓小孩的精怪吗？”
流羽以为惹怒了冯弱水，慌忙道：“姨母，我胡说的……”
冯弱水无奈摇摇头道：“算了，看你还能开玩笑，看来是恢复得不错。”
流羽微微笑笑，掩盖住了刚才那副痛苦的样子。
“流羽，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抱歉……”冯弱水忽然道，“翾风死时，我没能去帮她。”
“姨母……”
“那时我和她互相不认同对方的做法，所以自她同你父亲成亲之后，我便再也没有与她通信，连她的死，都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流羽还是没有忍住，捂着眼睛，默默流下泪。
“其实不论当时我们之间有多么不对付，我都应该去帮她的，两个人总比一个人主意多些，不至于让她最后选了牺牲自己的方法来救你……”冯弱水拉过流羽的手腕，一边给他把脉，一边道：“我会想办法帮你祛除身体里的血毒瘴，让你活下来，你不要着急，也不要丧失希望。”
“姨母，多谢你，只是我现在……也并不在意什么血毒瘴了。”
“姜弃走了，你也不想活了吗？”
流羽出神道：“她可能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我不知道我还要不要去找她……”
冯弱水冷笑道：“多亏了姜霂山，姜弃完全就是个烂摊子，我一看到她就头疼，为什么把照顾她当成你的责任，你那时候也不过十几岁，还是个孩子。”
“并不是我照顾她，我只是个很自私的人，想把她们留在身边，可是到最后她们还是都离开了我。我看到姜弃第一眼，便知道她在寻找什么……我只是……不想看到她像我当初那样彷徨寻找，却一个人都不在。”
冯弱水叹气道：“可是姜弃跟你不一样，她缺的实在太多了，那女孩的心是一个巨大的空洞，你用尽全身心也难以满足，你还是离开她吧，对你们两个都好。”
流羽沉默片刻，失神道：“可是我若离开她，我心里的空洞，又该靠什么填补。”
“唉，你也真是没救，我早该想到，你是翾风的孩子，她的执拗你也没落下。”
冯弱水站起身，把窗前的竹帘拉开，让透彻的阳光照进来：“我建议你留在神药谷，但也不会强迫你必须留下，姜弃想做的事，已经不是别人可以插手的。你要去找她，就要想清楚，你是要顺从她，然后看着她双手沾满亲人的鲜血背负骂名被千夫所指，还是要制止她，让她的恨无处落脚在苦闷无妄中过完一生……再或者，你要帮她杀了姜霂山吗？”
冯弱水说完自己都摇头：“我看得出来，姜霂山在她心里分量极重，她自己要杀，但她不会允许别人动手，要是你杀了姜霂山，你觉得她会不会恨你？”
“事情不一定会按我说的发展，但也大致差不多。”冯弱水扭头看流羽：“哪个你能接受呢？”
流羽心如乱麻，根本无法回答。
冯弱水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你不必想太多，有时想太多反而会陷入迷惘，活活逼死自己，姜弃的想法就很简单，她想让你好好活着。”
冯弱水托起流羽的手给他看，流羽这才发现，他手心还留着一团淡淡的青色光芒。
“在寒林中，你失了很多血，是她的青枢经把你救回来的。”
——————————————
因为在山洞中不太方便，金雨凰和佩娘在山窝中找了一户无人居住的偏僻院子，把曲慎思拖到了那里。
之前金雨凰自己也偷偷乔装成村妇在摩笄山寻找过姜弃，从悬空寺的打扫的僧人那里听说了拿着断刀的女孩跳崖的事……
金雨凰不敢相信姜弃会自杀，又觉得她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回去之后金雨凰不知该怎么告诉佩娘，只好骗她说没有姜弃的消息，等曲慎思好一些了，她们再去其他地方找。
草长莺飞，又过了许多时日，被蛇毒浑身麻痹的曲慎思才终于恢复得差不多。
佩娘每天背着装草的布袋子看着院门，布袋里面装了一把一把的草编小玩意，一直都期待着姜弃能够出现。
金雨凰看着她暗暗叹息，在心里大骂姜弃是死是活你倒是留个信儿给我们啊。
金雨凰知道不能再这样逃避下去，她们还是要离开摩笄山，看看能不能打探到关于姜弃更确切些的消息。
金雨凰收拾好自己和佩娘的东西，打算离开，曲慎思连忙从床上跳下来，抓住金雨凰的包袱。
“松手！你要做什么？”金雨凰怒道。
“你们要去哪？”
“你的毒也好了，爱上哪上哪去吧，别管我们，到现在佩娘都还很讨厌你。”
曲慎思嘿嘿一笑：“她为什么讨厌我，我又没招她惹她的。”
“总之你赶紧走吧，回你的血海魔教。”
曲慎思犹豫了一会，叫道：“姐姐……”
“别叫我姐姐！”
“那就金雨凰，金麒麟还派了杀手来杀你，万一下次……你还是带上我吧。”
“用不着，我会躲着他们。”金雨凰拽过自己的包袱，径直往外走。
曲慎思还是不依不饶跟过来：“可是万一遇上了，你要怎么办？”
金雨凰扭头怒道：“曲慎思！我知道你觉得我武功差，但是我实话告诉你，对我们来说，杀手是很危险，你也一样危险，你以为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人救过我，就能消除你在我心里的阴影吗？”
曲慎思迷茫地挠挠头。
金雨凰甩开他：“治了你的毒，你救我一次就算还清，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要么就别跟着我们。”
——————————
从摩笄山西边的关隘下来就入了关中，金雨凰和佩娘二人打扮成村妇，背着一筐山里采的草药，假装是山里出来卖药的山村女子。
傍晚二人路过关中容城的城门时，金雨凰发现城门楼前贴着金川城发出的悬赏令，上面正是姜弃的画像。
金雨凰又惊又喜，心想姜弃果然没死，激动地对佩娘道：“你看你女儿被通缉呢。”
佩娘愁云满面看了看金雨凰。金雨凰这才意识到自己显得有点太高兴了。
“你放心，这是没抓到她，抓到就不贴这个了对不对？她一定没事的。”
金雨凰带佩娘进了城，这里是连通关隘的交通要道，来来往往人很多，佩娘看到这么多人便有些恐惧，金雨凰让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
金雨凰身上还有不少银两，虽然担心客栈人多口杂，不敢住店，但人多才有消息，为了打探姜弃的行踪，金雨凰便冒了险带佩娘住在客栈。
进了店挑了人多的位置坐下喝茶解渴，金雨凰故意提高声音对佩娘道：“城里真新鲜，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小姑娘被通缉，也不知犯了什么事。”
佩娘忧愁地摇摇头。
果然，旁边有好扯闲事的人就着这个话头儿聊起来。
有人道：“不要小瞧小姑娘，犯起浑来什么事都做得出。”
又有见多识广的老者道：“可不是，你去看看衙门的卷宗，女子犯的事也有不少，只不过没人提罢了，一是怕女子不明理跟着效仿，二是女子这种野物，心思难以理解，行事与常人不同，到底是什么原因犯了事，谁也闹不清楚，就像金川城要抓的这个，这小女子会点武功更加棘手，莫名原因弑杀了金城主，听说又对自己生身父亲喊打喊杀，这不是失心疯是什么？”
佩娘听得浑身颤抖，金雨凰暗暗伸手安抚她，然后又道：“哎哟，这么吓人，那这小畜生现在被金川城抓到了吗？”
“还没有呢！要不然这事闹得城里人心惶惶，听说两天前在城外有金川城的士兵遇上了那女子，又被打伤了不少人，还被她逃之夭夭，金川城的人这才在容城贴了悬赏令，四处寻人……”
金雨凰心中暗想，这么说姜弃应该就在附近……
随后天色已黑，金雨凰和佩娘回了房间，金雨凰借口自己想洗热水，把佩娘遣去烧水……佩娘以前服侍惯了，对金雨凰这样的大小姐自然言听计从，心事重重地出去了。
佩娘一走，金雨凰伪装出的面容一下就卸掉了，压抑的火气蹭得冒出来。
“野物？什么混账老东西！你懂个屁！你才是失心疯！”金雨凰被路人的话激得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拔出青鸾刀胡乱砍在被子上，砍得屋里灰絮纷飞。
“姜弃你这个没心肝的到底在哪，我都叫你不要杀了你非要杀！害得你亲娘也得为你担惊受怕。”
金雨凰发泄了一通，气得青鸾刀也丢了出去，气喘吁吁地坐在一片狼藉里，“她要杀姜霂山？为什么？难道是为了佩娘……真是自把自为别人说什么都不理，你要是真为你娘好，那你倒是给我滚出来啊！”
过了一会佩娘端着热水回来，看着满屋狼藉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金雨凰连忙起身收拾，“这客栈的床被质量太差了，随便一抖就破了。”佩娘半信半疑过来帮她一起收拾。
在她们的窗外，黑漆麻乌的树梢上，一个人蹲在上面偷偷笑了一声：“姐姐你又发什么脾气嘛。”
曲慎思从怀里摸出一块饼子，打算今晚就在树上过了，反正以他的轻功金雨凰发现不了他。
刚咬了一口，一道刀光给他的饼子削成两半，人也给他踹下树梢去。
黑暗中一个少女的身影，一脚踩在他胸口，拿把断刀指着他，恶狠狠地压低声音道：“想死吗！为什么跟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