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应诺
夜色将近，姜弃在房中点起油灯，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姜弃打开门，看到她爹爹，还有一个很老的和尚。
那老和尚慈眉善目看着姜弃，姜弃却越发不自在，她不喜欢别人对她这样慈祥。
“霂山，这就是你的那位女儿？”老和尚问道。
“是。”姜霂山回答。
老和尚点点头，笑道：“第一次见，是个好孩子。”
“你是谁？”姜弃直接问。
“不得无礼，叫大师伯。”姜霂山教训道。
“大师伯……”姜弃只得小声叫一声。
“姜弃，你跟我出来。”姜霂山又命令，姜弃刚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爹扯出去了。
玄极走进房中，看到眼前那个憔悴的青年人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好久不见了，小施主。”玄极双手合十与流羽行礼，玄极饱经风霜的脸在昏暗的油灯照下，像一尊木根雕成的佛像。
流羽愣了半天才急忙道：“大师……”
“请坐。”玄极看流羽面色不好，让他坐下说话，但流羽不敢。
“不必如此拘谨，莫非……你还在怪老衲？”玄极道。
“不敢，”流羽双手紧张地攥着自己的手腕，“其实我也知道，大师当时的决定是对的。”
玄极摇头道：“夺人性命的事，怎会是对的，小施主，事到如今，希望你能原谅老衲些许。”
流羽垂着头道：“我不怪你们。”
“你也不怪霂山？”
流羽对姜霂山是有怨恨的，但却并非因为此事，“怪他也没有用。”
“玄玄师弟已将他之前在栾家庄偶遇你的事告诉了老衲，没想到你还是学会了御血神功，看来一切都是因果循环，是我们强行改变犯下的罪孽。”
“抱歉……”流羽道。
玄极摇头：“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流羽忍不住鼻酸，说道：“大师，以前你对我爹娘多有照顾，从小我一直都尊敬你，哪怕当时你要杀我，我也觉得你是对的，我不想变成我爹那样，你们当年没有救回我爹，以后恐怕也救不回我，若是如此，早点杀掉我是对的。”
“但你不想死，对吗？”
流羽沉默许久才回答：“我不想死，我还想陪着一个人，等她完全厌倦我了，我才甘心去死。”
玄极抚摸他的头顶：“好孩子，你本是有慧根的人，性命是你自己的，你要好好珍惜，不应为别人而活，那样才容易孽障缠身，不得解脱，将你全身心都交付于一人，对那人来说，也会变成不可摆脱的重担。”
流羽跪在玄极面前：“多谢大师指点。”
玄极把他扶起来：“血毒瘴的事暂时还找不到彻底治疗的方法，但霂山已经说与我，他有个方法可以帮你，不知你会否接受。”
流羽抬头看着玄极：“什么办法？”
“这办法需得等到云城主回来才能实行，云洲城的镜渊剑阵高深莫测，可以将一个人绝顶的内力完全封绝，如此你便再也用不出御血神功，血毒也就不会恶化，你愿意吗？”
------
姜霂山将玄极送走，姜弃蹲在树下，早就等不耐烦了，他们一走便跑进屋子，看到流羽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那老和尚跟你说什么了？”姜弃问。
“那是伏魔寺的方丈玄极大师，你爹在他面前也不敢造次。”流羽疲惫地纠正她。
“我知道啦。”姜弃不耐烦道，她就是个野猴子，除了怕她的猴子爹，其他人她通通不放在眼里。
流羽沉默着，姜弃看他刚才好像哭过一样。
“你是不是又不愿意告诉我了？”姜弃盯着他道。
“对不起……”
“道什么歉，真觉得对不起我你就告诉我！不然以后我有什么事也都不跟你说了。”
流羽只好开口：“玄极大师告诉我，有个办法可以封住我的内力，但你知道我的手其实早被挑断了手筋……”
姜弃看看他的手，点点头。
“我一直是用御血去控制自己的手，但如果以后我再也不能用御血，这双手就彻底残废了……”那样他没法给她做饭，再也没办法照顾她，他真的会变成她的累赘。
姜弃说：“可是你一直用下去，会死啊。”
流羽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她竟然早就知道了。
姜弃索性走近蹲在他面前，下巴搁在他的膝上。
“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中了什么毒，不能再用御血，你想瞒我也没有用，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瞒我。”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他的手心划圈。
她抬起头看着流羽：“就算双手不能用也没关系，你能不能相信我，我可以照顾好你。”
“那会很累的，你一定很快就厌烦了。”流羽笑道，姜弃她到底有没有耐心去照顾一个废人琐碎的生活，他还能不知道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姜弃气道。
那样恐怕会被她更早地抛弃……流羽心想，但与其让她看到自己血毒发作发疯发狂的样子，被早点抛下也许是好事。
“好。”流羽笑道，“我明白了，我会听他们的，封住内力。”
姜弃把脑袋放在他的膝上，闭上眼假装睡去，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她爹爹给她的要求，只要流羽愿意将内力封住，就不会再杀他。
------
接连两天蛮族都没有踪影，云展姿站在城墙上望着北方无边无际的荒原，她身上的火魇毒已经有所缓和，身上留下了一些像裂痕般的疤痕，内力在体内的运转并没有受阻，她浑身觉得灼烧时，便握住自己的灵台光，冰蓝的微光正在慢慢缓解她的火毒，只是其他人并没有如此幸运，最先毒发的景泽已经醒过来，却一点剑气都无法使用。
城门前那场大战之后，云展姿赶回到山中守阵人所在的剑台，八位守阵人也都染上火魇毒，没有一个人幸免，云展姿安排他们退下疗伤，现在的云洲城只是一个城墙不高没有什么防护的普通城池，如果蛮族再次来袭，她该靠什么来保护这座城呢？
“云施主。”
正当云展姿望着北方思虑之时，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到姜霂山正跟着玄极方丈走过来，后面还有姜弃和流羽二人。
“玄极大师，姜前辈。”云展姿行礼道。
“老衲此来，实在打扰施主了。”
云展姿道：“大师不要这么说，原本大师好不容易光临云洲城，敝派应该好好招待才对，但云洲城此时危在旦夕，大师还是早日离去，以免陷入危险。”
玄极道：“云施主在此抵御外敌，是拯救黎民百姓的善举，老衲感激不尽，如果蛮族再次入侵，老衲与师弟们也愿尽绵薄之力，与云施主同守城门。”
玄极大师的话让云展姿如沐春风，她感激不尽：“多谢大师。”
随后她看到后面的姜弃流羽，于是问道：“姜弃，你们的伤好些了吗？”
“早好了。”姜弃回答。
云展姿愧疚道：“之前我误会你们是血海魔教的人，但你们还是帮了我，这个恩德我记在心里，日后一定用心报答。”
“哦。”姜弃应了一声，她很受不了云展姿这个人，每当你以为跟她关系不错的时候她马上就给你客气一顿说一些死板无聊的话让你完全不想理她。
“你肯相信我们已是不易，多谢云姑娘。”流羽也跟她客气道。
流羽看到段轻冰也在城墙上，靠在城墙的阴影里冷冷看着他们。这两天云展姿没有囚禁段轻冰，而是要求她必须寸步不离跟着自己，恐怕她现在还不知段轻尧已死的消息……想到这里流羽有些痛心，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知道段轻尧是姜弃所杀。
“师姐！”一个云洲城弟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喊道：“城、城主他们回来了！还有金川城的人！”
云展姿惊喜道：“真的吗？真是太好了。”
云洲城所有弟子都为之振奋，云展姿一连许多天都强撑着不曾休息，这下她终于可以喘息。
“不管怎样，云洲城一定能够守住了……”云展姿攥紧灵台光，默默对自己说道。
一片欣喜万分的人群中，只有段轻冰的神情十分阴郁，流羽的表情也并不轻松，毕竟只有他两个是千夫所指的魔教中人。
------
云展姿前去云洲城的地门迎接自己的父亲和兄弟，姜弃和流羽跟在伏魔寺玄极大师和姜霂山后面，感觉比较有安全感，不会见面就被这些正派劈死。
前往酎雪山的云洲城除了折在路上的人，大部分人都回来了，金雨凰带了自己的人也跟着前来。
“爹爹。”云展姿首先看到走在最前的云弘渐，她走上去单膝跪地，“女儿一直盼你们早日回来。”
云弘渐从马上跳下来，连忙扶起女儿，心疼地看着云展姿脸上的疤痕：“展姿，幸亏有你，这两天真是辛苦了，竟然伤成这样，爹一定会替你找江湖上的名医，将这脸上的疤痕治好。”
云展姿手搭在自己的剑上，说道：“只是看着骇人，女儿无大碍，但几位守阵人也中了火魇毒伤得厉害，他们比女儿更要紧，尽早恢复八方剑阵才是最重要的。”
云弘渐为女儿的识大体非常欣慰，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接下来交给我和释弓就好。”
佩着黑色长剑的云释弓牵着一匹马从后面走过来，看看云展姿道：“展姿，你辛苦了，若不是魔教的人在路上拖延，我们本该更早些回来的。”
随后他一扫在场的人，冷然道：“云洲城里怎么多了这么多不相干的人？”他双眼布满血丝，神情冰冷，冷酷中又有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