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奶奶
这个唐宋真是麻烦，连带着他的母亲一样的麻烦。这下才终于送走了他的母亲。宋华迫不及待地要出门去。
昨晚上的那场大雨不知道志明那边怎么样？经不经受得住。好在昨天放学前学校通知说今天停课一天。宋华趁着没课赶紧到柳志明那里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路上泥泞不堪，坑坑洼洼，宋华走得很艰难。平时半个小时的路，按照这个进度，宋华非得走一个小时不可。
路上的店铺许多都没有开门。这些店家的选择是明智的。这样的天气怎么会有人来逛街呢。虽然暴雨过后整修房子需要材料，可问题是得有钱买材料才行。有钱的人住的房子是牢固可靠的，根本不需要在雨后修修补补。需要修修补补的是那个穷人家的房子。
此时此刻，宋华的脑海里浮现高大上的柳公馆，而后是低矮简陋的民房。二者的差距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宋华不禁感慨造化弄人。这种感慨伴随着一种英雄暮年的无能为力。
正这样想着，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她动得很慢，然后来到一家店铺前，敲开了门，进去了那家店铺是一个当铺。
宋华看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敲开的那个店铺是整个凌城市里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家当铺。日本人侵占凌城期间，许多当铺关门的关门，歇业的歇业，至今留下来的只有这么一家实力雄厚的当铺。
开门的是当铺的掌柜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掌柜的一见见是一位装扮朴素的老夫人，便傲慢地上下打量起来。当认出来者是大名鼎鼎的柳老夫人时，不敢怠慢，慌忙将柳老太太招呼进屋，让柳老太太坐下，给柳老太太倒茶，然后快速回里屋去请当铺的老板出来。
当铺的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高高瘦瘦，跟个猴子一样，也戴着一副眼镜，金丝眼镜。
老板一见到柳老太太，连忙加快脚步，走到柳老太太跟前。“老夫人，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柳老太太拄着拐杖正要起身。老板连忙过来扶住，“老夫人请坐下。”
柳老夫人顺势坐下，“商老板，一早打扰，请多见谅。”
商老板两手作揖，“老夫人太见外了。想当年我独自一人来凌城闯荡，一无资本，二无人脉，多亏有了老夫人和柳公馆的帮助，我商某人才有今天。老夫人和柳公馆的大恩大德，我商某人没齿难忘，定当涌泉相报。”
柳老太太感激地点点头，把手中的拐杖递给商老板。“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是想把我这根拐杖给当掉。你看看多少钱合适？”
商老板连忙双手接过柳老太太的拐杖，并不打量这拐杖，而是直接说道，“老夫人深明大义，将柳公馆的多数产业捐出来，这份情怀我商某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倘若老夫人有用得着商某人的地方，老夫人尽管开口。出钱或是出力，我商某人二话不说，一马当先。”说完，把拐杖还给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抬手推迟道，“你纵横商海多年，应该明白情义归情义，生意归生意。况且我这个老太太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商老板顿悟，“商某人受教了。”于是低头看着仔细打量这根拐杖。
商老板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又转身拿到窗口处仔细查看，然后震惊地看向柳老太太，“老夫人这拐杖是——可是慈禧年间奕亲王的福晋所使用过的双凤飞舞百年海南黄花梨拐杖？”
柳老太太微笑着点头，“没错。这跟拐杖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我那已经故去的丈夫所得。”
商老板脸色变得煞白，“这拐杖无论其价钱还是其内在的意义，都难以用价钱来衡量。老夫人，您别当了。需要多少钱，您说个数我开给您便是。”
“商老板是开当铺的，自然得有开当铺的规矩。不能因为我破了这个规矩。这要是传出去，您商老板可怎么做生意啊。”
商老板满心感激都这个时候了，柳老太太还讲道义，“这规矩虽说是破了，可也看是为谁而破。这整个凌城就只有一个柳公馆，就只有一位柳老夫人。”
柳老太太摇摇头，“你的秉性您是知道的。当就是当。不然我也不会来您这当铺里。”
商老板见说不动柳老太太，只得无奈地说道，“那这拐杖您要当多少钱？”
柳老太太伸出一个手掌。
“好，成交。”
柳老太太拿着当掉拐杖后得的五百块大洋一步一步慢慢地离开当铺。
当铺的商老板坚持要送柳老太太回去。可是就在等着掌柜去叫车的时候，柳老太太独自一人走出了当铺，一步一步慢慢走进这泥泞不堪的街道上。才走出几步，忽然脚下一滑，柳老太太摔倒了。
此时正一步一步往前挪的宋华在靠近当铺时发现了摔跤的老人。宋华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您没事吧，老人家？”
定睛一看，居然是柳老太太，“奶奶您没事吧？”宋华大惊失色。
柳老太太一屁股坐在泥泞里，动弹不得，脸部表情因痛苦而狰狞，嘴里在不停地呻吟着。
“快来人啊。”宋华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张望，绝望之中起身去敲那个当铺的门。
当铺的商老板正好打开门。当看到摔倒在地的柳老太太时，不禁吓了一跳。“老夫人，刚才说好的叫车送您一趟，我这一转身，您就自己走了。快，送医院。”
商老板和宋华一起抬起柳老太太上了商老板的车，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凌城医院。
正好，接诊的医生不是别人，正是唐宋的母亲宋医生。
宋医生给柳老太太做了个全身检查，然后把宋华叫到病房外边，“老太太目前来看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摔了一跤而已。”
“我不要目前来看，我要确切的结果。有什么问题我一定治。”宋华一时没把持住脾气，说话有点大声，说完之后才意识到，“对不起，我只是太着急了。”
“没事，我可以理解。柳老太太对你来说十分重要。”
宋华纳闷宋医生居然认识柳老太太。不过转念一想，整个凌城没有几个人不认识柳老太太的。“我希望您能帮老太太做个全身检查。”宋华恳求道，“费用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没问题，我来安排。”宋医生刚利索地转身，一位护士就噗嗤噗嗤地跑来，跟宋医生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护士连连道歉。
“干什么这么冒冒失失的？”宋医生整理衣裳的同时责备道。
“宋老师，柳老太太吵着要找您。”
宋华闻言，立刻赶回病房。
病房里，坐在床上的柳老太太吵着要下床回家。
“奶奶。”宋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柳老太太跟前。
“宋华，你来得正好。带我回家。我不想待在这里。我要回家。”柳老太太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正好掉在宋华的手背上。那眼泪还带着温度。
“好，我们回家。我们这就回家。”宋华不想让柳老太太太激动，只得无奈地顺从她。
“奶奶，您慢点。”原先那个护士被隔壁病房叫去了。宋华一个人很吃力。宋华只得慢慢一点一点扶着柳老太太下床。
“奶奶抬脚。”宋华这时才注意到奶奶始终两手抱在一个小布袋在胸前。“奶奶，你的拐杖呢？”
原本柳老太太的腿脚一直不好，所以自打宋华进入柳公馆就发现柳老太太一直拐杖不离手。
“我——”柳老太太支支吾吾，两手只是紧紧地抱住那个小布袋。
“是不是摔跤的时候落在大街上了？回头我帮你去找。”
“不是。”柳老太太小声得说道。
“不是那是什么？”
宋华再一追问，柳老太太便不再做声。宋华觉得奇怪。联想到柳老太太今天进了当铺又从当铺里出来，“奶奶，你把你的拐杖给当了。”宋华这一惊叫引得医院里的医生护士病人都纷纷看过了。
“不说了。回家去。”柳老太太有气无力的样子。
此时此刻，宋华真想拉住当铺店老板问个清楚，奈何当铺老板在送他们到达医院后便离开了。
“宋华，我们回家去。”柳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弱。
宋华不敢抗拒，叫了辆车连忙往家里赶。
屋子里，安邦已经把房子打扫好。安家已经煮好饭了。两人看到大人都没有回来，于是边看书边等待。
见到宋华扶着柳老太太回家，安家赶紧放下笔起身迎上去。
“你舅舅呢？”
“舅舅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宋华看看天快到中午了。“安家去，帮装碗稀饭来。”
安家干活很利索。宋华刚扶柳老太太坐下，安家的稀饭就来了。
宋华接过稀饭，舀一勺子放到柳老太太嘴边，“来，奶奶，喝一口稀饭。”
柳老太太原本无神的眼睛看着宋华慢慢放出光来，“宋华，你是宋华。”
“是我。奶奶是我。”
得到肯定的答复，柳老太太紧紧抓住宋华的手，“是你，宋华。太好了。”柳老太太看向周围，看见了安家安邦。“柳志明呢？”
“奶奶，柳志明还没有回来。”宋华随即转向安家安邦，“你们两个快去找你们舅舅回来。”
安家安邦都很诧异得没反应过来，“快去找你们舅舅回来。快！”
见到宋华发火，安家和安邦两人像离巢的燕子纷纷往外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