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雨夜
凌晨时分，整个凌城处于一片黑暗与静谧之中。所有人都在熟睡。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吹得房子的窗户啪啦作响。屋顶上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越来越大。
“下雨了。”睡在客厅的柳志明最先醒来。他本能地要去关窗。
手刚伸出去要抓住窗户边缘，风忽然变大了。窗户猛地被吹得翻动了几下。最后整扇窗户从房子上脱离出来，被风吹跑了。还顺带把柳志明的手臂给刮破了。
没有了窗户的遮挡，风夹带着雨点呼啦呼啦地打向柳志明。
柳志明的脸被风吹得变形。加上雨点的攻击，整张脸又痛又辣。
“舅舅。”安家从房间里出来。
“安家，快回房间照顾奶奶。不要出来。这里风大雨大。”柳志明拿来一个脸盆接住从窗口刮进来的雨水。
此时房顶被吹得呼啦呼啦响。因为是简陋的平房，柳志明他们住的房子的屋顶是用几根木板夹着塑料布钉在一起形成的。
眼看着屋顶有被风吹翻的可能，柳志明一把将桌子拉到窗边，踩上去，两手抓住屋檐，任凭风吹雨打。
安家看着吹落进来的雨水，再看着被风吹吹打得成落汤鸡的柳志明，一时不知所措。
“快。安家，快回房间去。”
“可是舅舅——”安家想帮忙却不知怎么帮，只能干着急。
“别管我。”柳志明大喊。可是这大喊声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显得那么微弱。
安家抹了抹眼泪，转身回房间去了。
房间里，柳老太太早已经醒来，正坐在床上，时刻关注着屋外的一切。
安家扑到柳老太太怀里哭了起来，“太奶奶，这雨什么时候才停啊？”
柳老太太轻轻地拍着安家的后背，温柔却有力量地说道，“会停的。天亮了就会停的。一定会停的。”
雨整整下了一夜。到天明的时候，终于停了。
被雨倒腾得一夜没睡好的宋华此时与困意抗争，抖擞着精神。
宋华要去柳老太太那里看一看。他们住的房子是临时搭建的，很简陋，不知道能不能经受得住这次的风雨。
宋华起身，经过简单的洗漱后，打开房门，顿时被吓了一跳，一个男人正站在宋华的屋外。定睛一看，是唐宋。
宋华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埋怨责备道，“你这是干什么？想吓死人啊。”
“我——我——”唐宋或许是被骂得无与伦比，或许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让他不知道措辞，“我——昨晚下大雨，我，我很担心你。”唐宋吐了一口气，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我很好。我没事。谢谢。请回吧。”宋华语气冰冷。说完嘣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宋华估摸着唐宋已经离开了，于是迫不及待地要开门去往柳志明那里。
“咚咚咚。”正要开门，敲门声响起了。
“你怎么这么没问没了——”宋华的话说到一半，就在喉咙处凝住了。因为敲门的人不是唐宋，而是一个端庄的中年妇女。
“您好，您是宋华宋老师吧。我是唐宋的母亲。我也姓宋。你可以叫我宋阿姨，或者宋医生。”
宋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她完全被眼前这位女士的风韵气度给折服了。齐耳短发，梳得平平整整。精致的面容，即使没有施粉黛，皮肤也依然白皙，透着红晕。
宋华没有说话。宋医生微笑着看着宋华，温和地说道，“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吗？”
“哦。好的好的。”宋华这才明白自己的失礼，“请请，请进。”宋华赶紧做出请的动作，随即走回屋里，搬出一张凳子来。屋里唯一的一张凳子。“请坐。”
宋医生简单扫视了一下屋里，便显然坐下了。
“对不起，条件简陋，照顾不周，请您见谅。”说着宋华就在床边坐下。她没有给宋女士倒水。因为屋里没有杯子。
“我今天是为我的儿子唐宋而来。”
“我猜也是。因为我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就是唐宋了。”
“你很聪明。”宋医生温和地笑容上隐隐可见鱼尾纹。
“只是我不明白有什么值得您这位长辈跑我这一趟。我和唐宋之间只是一般的同事而已。”
宋医生始终保持着微笑，“可是我的儿子唐宋并不这么认为。”宋医生看着宋华，“昨晚狂风暴雨，我那儿子一夜没睡。要不然我阻拦着他，没准他已经跑来你这里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宋华其实想说的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要是硬要跑来，我也不会给他开门。
“从小到大，我就没有发现他对哪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过。我算算，他也还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宋华默不作声。心里却在犯嘀咕，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我那宝贝儿子的意中人到底怎么样？”
宋华气不打一出来，恨不得将眼前的宋医生，唐宋的母亲轰出去。可是，他忍住了。
“宋医生，我还有事，您看——”
“我只说两句话就行。我们唐宋他爸在解放军里当首长。现在马上就要全国解放了。在部队里的那些首长一定待遇不错。连带着家属的待遇也一定不错。最主要的是，我们唐宋这人人品真是不错，又有才华，相貌堂堂。真是才貌双全——”
宋华打断宋医生的话，“的确是这样。唐宋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好。简直是人中之龙。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宋华的最后一句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宋医生的脸色也由晴转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宋医生起身往屋外走去。
宋华尾随。她巴不得宋医生离开。
走着走着，快走到门口时，宋医生忽然停下。
“别啊。你还是快走吧。”
宋医生回过头来，对着宋华微笑道，“我现在明白我儿子为什么喜欢你了。”
“志明，快下来吧。”雨一停，柳老太太就从房间里出来，不顾地上的积水，来到客厅。
柳志明看着渐渐变弱的风，于是放心地松开了一直紧紧抓住屋顶的手。柳志明的两只胳膊像是被人卸下来一样，又酸又麻又痛。
“歇会儿吧，志明。”柳老太太眼里满是疼惜。
柳志明两手耷拉下来，一屁股地坐在凳子上。
“累坏了吧。”柳老太太拿过安家贴心递来的手巾给柳志明擦去脸上的水。
“奶奶，不碍事的。”柳志明有气无力地安慰道。
“舅舅，您好好歇息。剩下的交给我。”安家说着就拿起扫把打扫地上的水。昨夜下了一夜雨，狂风把雨水吹进屋子里。客厅里全是水。
柳老太太起身把米放进锅里，揭开水缸往锅里倒水煮饭。可是，木柴全被雨水打湿了。
柳老太太看着柳志明，双唇颤抖着。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她那根拐杖。
“安家，去把你那些不用的作业本拿来，还有破旧的衣服。”
“好嘞。”安家看一眼湿漉漉的木柴瞬间明白了。于是进屋拿起了一本旧的作业本递给柳老太太。然后安家走进安邦和柳志明的房间里，举起扫把对着躺在床上的安邦就打下去。
“你干什么？”安邦一下子跳起来，一只手抓住打下来的扫把。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安家没好气地说。
“你死了我还没死呢。”安邦毫不客气地还击。
“没死那你就快点起来帮忙，不然让你饿肚子。”
安家把扫把从安邦手里扯出来，转身又去打扫了。
安邦怏怏不乐地来到客厅，看到坐在凳子上无力休息的柳志明，心里生出一丝愧疚来。昨晚上狂风暴雨，安邦是知道的。柳志明抓住屋顶不让风吹走，安邦也是知道的。可是，安邦就是不愿意和柳志明有瓜葛。他不想失去学校里的那些伙伴。所以他要和柳志明划清界限。
屋子里慢慢开始烟雾缭绕。是柳老太太在生火煮饭。
“奶奶，让我来。”安家把扫把硬塞给安邦，然后接替柳老太太烧火煮饭。
此时的柳志明已经缓过劲来，起身正要倒杯水，谁知柳老太太已经帮他端来一碗水。
“谢谢奶奶。”柳志明接过一饮而尽。
“一家人不说这个谢字。”柳老太太疼惜地帮柳志明整理头发。“辛苦了，志明。”
“奶奶，不碍事的。”柳志明放下空碗，起身回房间。“奶奶，我去换身衣服。”
没一会儿，柳志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出来。“奶奶，时候不早了。我该去干活了。”
“你这——还要去干活？”柳老太太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新政府对我的宽大处理我一定要好好珍惜。我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柳志明说完，便走出门踏入被大雨洗礼过后的一片泥泞之中。
看着柳志明渐渐走远，柳老太太擦了擦眼泪，拄着拐杖慢慢走出门去。
“奶奶，你去哪里？”安家问道，“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在家煮好饭。我去去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