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07章
夜深了,顾柔已经熟睡。
她睡觉时很乖,以前就算睡前在跟他生气,睡着时还是会不自觉地靠过来,抱着他的手臂或者缩在他怀里,第二天早上醒来继续生气。
霍屿辰拎起碍事的火火,撸了两把它的小脑袋,低声诱哄:“乖,悄悄儿的,明天给你买罐头。”
火火好像真能听懂似的,一点动静儿没出,就这么被他丢到飘窗上。
霍屿辰将手臂探入顾柔身下,小心将她拢入怀中。
他还在想那个初雪的午后。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其实特别普通,每个人都在过自己的生活,图书馆照常开馆,食堂阿姨的手依旧很抖,校园里的松鼠不怕人,抱着松塔在石板路上跳来跳去。
但那天对他们两个来说,却是最难以忘怀的一天。
霍屿辰还记得后来风越来越大,雪被吹进连廊,落在他们头上,他对她说:“既然来了就好好学,不会的问我,也要试着接受身边的人,她们很关心你。”
“你要让别人知道,即便在这里,你也可以活得很好。”
顾柔鼻尖酸涩,湿了眼眶。
“还有。”他说。
顾柔望向他。
霍屿辰目光深远,“你阴差阳错来到这里,也许是因为上天对你还有另外的安排。”
“也许……在这里,你会有其他收获也说不定。”
空气中似乎流淌着某种异样的情愫。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讲话。
第二天霍屿辰看到顾柔和寝室其他女生一同出现在教室门口,两人目光相碰,她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低头笑了出来。
那一笑是轻松,是释怀,是放下过去,是敞开自己。
好美。
霍屿辰看得入了神。
这样隐秘的眼神交流,谁都没有发现。
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秘密。
顾柔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八点,霍屿辰不在卧室,火火依旧趴在大床中间。
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有点失望。
昨晚睡前还在想,会不会一觉醒来就能恢复记忆,但现在根本一点迹象都没有。
她揉了把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坐起来,她一动,火火就腻腻歪歪往她怀里挤。
顾柔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手机相册里的那些猫都是火火,看来以前她真的很喜欢它。她抱着火火走到客厅,看到霍屿辰已经做好早餐,正蹲在火火的饭盆儿前开一罐猫咪罐头。
金枪鱼的味道一出来,火火噌地一下从顾柔怀里窜出去,急躁地围着卡通饭盆儿转圈儿。
它被顾柔和霍屿辰教得很好,不得到允许,不会抢食吃。
霍屿辰把空了的罐头盒扔进垃圾桶,粗鲁地揉了一把它的脑袋,“吃吧。”
听到命令,火火的脑袋几乎是一瞬间便杵进猫食盆儿里,拉都拉不走。
顾柔看了一会,“伙食还挺好。”
霍屿辰去厨房那边洗了手,把粥端上桌,“还好,也不常给,怕把胃口养刁了。”
“那今天为什么给?”
“奖励。”
顾柔不太明白,“奖励?”
“对,它很乖。”霍屿辰把筷子和碗摆好,看了她一眼,“洗脸了?”
顾柔抓了抓头发,“没。”
“去洗脸,吃饭。”
转身去浴室时顾柔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好像曾经经历过,但也只是这一瞬间的感觉。
霍屿辰做了清淡的白粥,桌上还有从早餐店打包回来的椒盐饼,香喷喷的酥饼被切成小块,他夹给她一块,“尝尝,你以前最爱吃。”
顾柔咬了一口,咸香酥脆,很合她的口味。
火火还在奋力地跟那罐金枪鱼罐头较劲,吃相一点都不温柔,和平时高贵矜持的模样判若两猫。
顾柔问:“它是男生还是女生?”
“女生。”
“那条黑——什么鲨鱼呢?”
“黑鳍鲨,也是母的。”霍屿辰低头喝粥,“我们家是女生宿舍。”
顾柔:“它有名字吗?”
桌上的电话响了,霍屿辰接起来听了两句,“知道了。”
挂了电话,霍屿辰看了眼时间,“我一会要去公司,你一个人乖乖在家待着,哪都别去,中午我回来陪你吃饭。”
顾柔:“不用吧,来回折腾什么。”
“不折腾,几分钟的路。”
顾柔忽然想起他昨晚说过这里曾是他们实习公司的宿舍,“所以你现在在我们之前实习的公司上班?”
“嗯。”
“那我呢,我是从这个公司辞职的吗?”
霍屿辰起身收拾餐桌,“你在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换了其他公司。”
顾柔追问:“你还在这,我为什么要走?”
霍屿辰两手端着碗碟,有些无奈地看着对面的问题少女:“说来话长,晚上回来我再给你讲。”
他耐心十足:“你不要着急,这些事我以后都会慢慢告诉你,最近这段时间我会抽时间带你去一些我们以前常去的地方,但我不在时你自己不能乱跑,知道吗?”
顾柔胡乱点头。
霍屿辰走后,顾柔彻底松了口气,没了刚刚强迫自己打起的精神,抱着靠枕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心里有点空,也不太舒服。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一切都是陌生的,这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本以为回家能好一些,可连这栋房子都不是她的,在这座城市,她没有属于自己的家。
霍屿辰好像对她很好,可顾柔感觉得到,他对她有所保留,他只跟她说想让她知道的事。
顾柔打开手机,点进几个社交账号里翻看她的主页。
她的博文很多都是动漫游戏相关的资讯,还收藏点赞了一些文物修复,考古遗迹方面的文章,除了这些,剩下所有全部都是霍屿辰。
有两人的合影,也有他们各自单独的照片,他们好像一起去过很多地方,有海边,有山顶,有落日,有街角。
但这些无一例外全部被她隐藏,仅对自己可见。
她镜头里的霍屿辰笑容灿烂,阳光朝气,温和的光晕笼罩着他高大帅气的轮廓,像十七岁的少年,洒脱张扬,恣意放纵。
他们穿着情侣冲锋衣在山川落日下接吻,他的表情认真专注,她脸颊红红的,有点依赖地靠在他怀里。
可这些亲密的照片在顾柔眼里,像是在看别人的绝美爱情故事。
她记不起对霍屿辰的那种感觉。
女人对男人的那种感觉。
这个账号似乎用了很多年,再往前翻是她初中高中那个阶段上传的一些照片。
有一个文件夹专门放了一些用手机拍下的老式相册,那些冲洗出来的相片很旧了,看起来像特意拍下用来保存。
大多是些生活照,有她几岁时学游泳的照片,还在少儿组游泳比赛中得了一等奖。
有她站在沣南火车站前的单人照,她穿着格裙子,笑得腼腆。
她趴在桌子上埋头画画,画中一家三口手牵着手。
相册越往后日期越早。
不知是谁抓拍的一家三口,年轻的男人双手将小小的女孩高举到空中玩耍,小女孩穿着漂亮的花裙子,扎着两条洋气的小辫子,手里攥着一支棒棒糖,笑得眼睛眯起来。
一旁的妻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伸手在一旁虚扶着,很怕摔到女儿。
这个文件夹取名“家人”。
所以这是她的父母吗?
霍屿辰说过,她的父亲早已经去世,母亲在沣南居住。
她的指尖在那个漂亮的年轻女人脸上滑过,片刻后,她退出界面,找到通讯录里的“萍”,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几分钟后再打,依旧没有打通。
顾柔握着电话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要亲自回沣南一趟。
那里毕竟是她的家,有她的母亲和外婆,也许回到儿时曾生活过的地方能很快记起一切。
做好决定后顾柔便开始收拾东西,想赶在中午霍屿辰回来前离开这里。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已经摸透了一点这个男人的脾气。
他一定不会同意她一个人回家。
顾柔找了个中等大小的双肩包,随便从衣柜里挑了一套衣服塞进去,拉开抽屉时,顾柔被那整整一抽屉的内衣裤惊着了。
她用两根手指捏起一小片薄薄的不知道能遮住什么的布料,心想这是我的?
也太……奔放了些。
她忍不住想霍屿辰看着一副冷淡脸,好像很正经,原来喜欢这种调调。
她挑出两套正常的内衣放进背包,随后瞥了眼旁边属于霍屿辰的那小半边地盘,他的内裤款式单一,偶尔有两个特别一点的颜色基本都能跟她那边的某一件配成套。
所以他们两个连内衣都是情侣的。
顾柔很想知道,这几年他们是不是没别的事可做,心思全花这上面了。
怎么会有那么多情侣的物件儿?
东西收拾到最后,顾柔发现一个比较严峻的问题,她找不到她的身份证,钱包也没有,微信上绑定的那张卡里只剩个零头,估计打车都不够。
她查了青城到沣南的票价,七百公里的距离,飞机不敢想,高铁三百多,连k打头的火车都要一百多,而且没有身份证不能买票。
手机里倒是有两家银行的app,但不知道密码,修改密码需要上传证件,最后还是绕到身份证这里。
顾柔抱着肩膀在客厅里转了两圈,挽起袖口开始翻箱倒柜。
这么大个房子,不会连一点现金都没有吧。
她翻了十来分钟,终于在书房的抽屉里找出两张红票,她把这两百块钱塞包里,准备去长途客运站碰碰运气,网上说客车有时不会那么严格,也许不用身份证也能上车。
临走前,顾柔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眼这栋房子。
她忽然想起霍屿辰。
那男人如果知道她偷偷溜了,一定会很生气吧。
顾柔的目光在玄关鞋柜下那双和她同款的浅灰色拖鞋上停留片刻,随即摇了摇脑袋,决定不再想这些,还是先回家再说。
大不了……上了客车再告诉他,免得他着急。
火火垂着尾巴跟过来,可怜兮兮地盯着顾柔,“喵喵”叫个不停,好像知道她要走。
顾柔有些不忍心,蹲下摸了摸它的头,“乖乖的,听爸爸的话。”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霍屿辰从未提过他们跟火火之间还有这种称谓。
顾柔把火火抱进怀里,使劲儿蹭了一下它的小脑袋,几秒后,还是将它放下,离开这里。
她怕碰到霍屿辰,没走正门,直接绕了一圈来到后门。
谁知出师未捷身先死,刚一出门她就被人拦住了。
一个身穿深棕色西装,戴眼镜的男人拉开身旁黑色商务车的后门,“顾小姐,霍总让我在这儿等您,请。”
顾柔抓紧背包后退一步,“你是谁?”
“我是霍总的助理,左临。”
“霍屿辰?”
左临:“是,霍总说了,您在家待着无聊,可能会从后门跑出来玩,让我在这里等您,接您去公司转转。”
他相貌斯文,语气恭敬,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根本不容她反驳。
顾柔觉得如果她不上车,这人没准儿能把她硬扛上去。
霍屿辰那个无赖教出来的人能守什么规矩。
她只能硬着头皮上车。
商务车绕着小区外面这条路往前开,不到两分钟就停在一栋大楼面前,顾柔回头看了眼,斜对面就是壹号院正门,还真是近。
左临带她刷卡进入大楼,前台身后四个大字:非比科技。
一楼大厅装修以黑白灰为主,简约高级,科技感十足,两人一路走过去,迎面碰到的工作人员几乎都认识顾柔,不断有人跟她打招呼,顾柔只能一一点头回应。
两人乘电梯来到九楼,沿着宽敞明亮的通道一直走到最里面,左临推门让顾柔先进。
顾柔看到门口的银灰色牌子上写着:总经理办公室。
霍屿辰几年前还是实习生,竟然这么快成霍总了。
左临看出她疑惑,面带微笑,手臂依然撑着门板,等她进去,“非比是霍总自家产业。”
顾柔:“……”
原来她这个男朋友还是个富家公子。
既然是太子爷,那当初为什么要来当实习生?
真是知道的越多,越不了解他。
霍屿辰没在办公室,左临让顾柔先去沙发那边坐,为她倒了一杯咖啡,“您稍等片刻,霍总应该有事在忙,我去看看。”
顾柔点头:“谢谢。”
左临走后,顾柔环视这间办公室,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跟这栋大楼基本一致,都是黑白灰的简约风,装饰不多但功能齐全,办公区、会客区、休闲区、茶水区一应俱全,布局合理,动线舒适。
一整面落地窗大气敞亮,虽然朝北,但光线很足。
顾柔走到窗边,发现这一侧正对着壹号院,这里可以看到霍屿辰那栋房子南边的几扇窗。
茶水柜旁挨着落地窗的位置有扇门,门虚掩着,顾柔好奇往里看了眼,还什么都没看清,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女声,语气非常严厉:“谁在那里,那是霍总的休息室,不允许其他人进入。”
顾柔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的女人抱着一个文件夹站在门口。
那女人似乎没想到顾柔此时会出现在这里,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恢复如常,扬起笑意,“小柔,你什么时候来的?”
女人一身职业套装,衬衫短裙裹着她姣好的身材,腰肢纤细,外面搭一件水蓝色七分袖小西装,长腿修长白皙,白色高跟鞋走起路干练又动人。
顾柔打量她片刻,眼神陌生。
两人对视几秒,女人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听屿辰说你出了点意外,记不起从前的事了,那你还记得我吗?”
顾柔摇了摇头。
她走近几步,“我是你以前的同事,也是屿辰十几年的老朋友,我叫万婧。”
顾柔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实在没有印象,她很抱歉,“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万婧笑了笑,“没关系,以后会好的。”
她看了眼顾柔额头上的纱布,语气关切:“以前你在非比时咱们常常在一起,听说你受伤了,我也很担心你。”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没多久霍屿辰和左临先后进来,霍屿辰偏头跟左临说了句什么,左临听了又转身出去。
万婧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这是根据上次会议调整出来的新的公司组织架构图,精简整合了三个部门,另外减少了一些部门内人员配置,你看一下。”
霍屿辰接了,坐在转椅上,随手喝了口桌上的咖啡,翻开资料扫了几眼,全程没看顾柔。
万婧去接他手里的咖啡,“凉了,我再给你泡一杯。”
霍屿辰直接把咖啡杯放桌子上,“不用,你先出去吧。”
万婧的手在空中停留片刻,随即不动声色收回来,依旧保持微笑,“好,那你有事叫我。”
霍屿辰翻了两页文件,头都没抬,“把门带上。”
万婧看了眼还站在落地窗边的顾柔,没再说话,走出去轻轻关了门。
霍屿辰不喜欢正装,平时如果不会客,在公司也穿飞行夹克沙漠短靴,看着随时像要去登山或是进藏,丝毫没有被总经理的身份困住自己,很随性自在。
那身行头配上他那副拽得不行的冷脸,看上去不像正八经来工作,倒像来讨债的二世祖。
他翘着腿坐在真皮转椅上,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跟那身行头完全不搭的黑色半框眼镜,指腹摩挲下唇,侧脸冷感且凛冽。
顾柔像小朋友罚站一样被晾在那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闷了半天,还是没熬过对面那人:“你把我弄到这里干什么。”
霍屿辰眼眸微动,扯了下嘴角,终于放下资料看过去。
她小脸儿气鼓鼓的,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脚边还有收拾出来的那个黑色背包。
霍屿辰:“那包是我的,知道吗。”
顾柔低头看了眼,这种中性背包也分不出男女款,谁知道是谁的。
她没吭声。
霍屿辰起身走到她面前站定,倾身靠近,盯着她的眼睛,“我都还没生气,你倒先撅起嘴了——收拾包袱要去哪?”
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没有掩饰的必要,顾柔挺直腰板,“回家。”
“回沣南?”
“嗯。”
“知道地址吗?”
“到了再给我妈打电话。”
想得倒很周到。
霍屿辰盯着她看了一会,舌尖舔了舔下唇,连名带姓叫她的名字:“顾柔,这两天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他慢慢靠近,“你还是不太了解我。”
这两句话说得凉飕飕,毫无温度可言,顾柔有点心虚,不敢跟他对视,一步步被他逼到墙角。
他靠得太近,顾柔下意识抵住他硬邦邦的胸膛:“你别乱来,这里可是你公司——”
她话还没有讲完,霍屿辰忽然揽住她的腰臀,将她整个提起来抱进怀里,顾柔死命推他,“霍屿辰你干什么!”
男人目光微敛,几秒后又突然松手,顾柔吓得一声尖叫,搂住他的脖子,双腿紧紧圈着他的腰,生怕自己摔下去,气急败坏地冲他吼:“霍屿辰!”
霍屿辰计谋得逞,很满意她的表现,弯了弯嘴角,“看到了吗?这是本能,以前我一这样抱你,你就盘我。”
“顾柔,你是信任我的。”
顾柔凶他:“屁的本能,这是我的求生欲,你快放我下来!”
霍屿辰张开手臂,眼神无辜,隔着很近的距离看她,“现在是你挂在我身上不肯下来。”
顾柔反应过来,刚要松手跳下去,他又反悔,扣着她的腰不让动。
这死男人。
顾柔觉得自己要被气炸了。
怪不得以前要跟他分手,简直无赖透顶。
霍屿辰抱着人踢开那间休息室的门,直接将顾柔扔到床上,单膝迈上去跨在她腰两侧,执着她的双手举过头顶,随手摘掉眼镜丢到一旁,欺身压下去,张嘴咬住她湿润的唇。
动作干脆利落,不容反抗。
顾柔顿时瞪大眼睛,“呜呜”地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男人放肆得很,舌头一通作乱,还觉得惩罚的力度不太够,湿濡的唇一路吻到她漂亮的锁骨附近,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口,弄出一小片红痕。
他掌心抚上她微乱的发丝,嗓音低沉,“下次再敢跑,咬的就不是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