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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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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臻,把门口的桌子收拾一下,客人要坐1老板娘对她吼道。

    夜晚八点,烧烤店正值客流鼎沸时间,进店的客人络绎不绝。老板娘穿一身花枝招展的裙子,踩着廉价的塑胶高跟鞋,脸上化着同样廉价艳俗的妆,站在门口眉飞色舞地揽客,一边吩咐她赶紧把桌子收拾好。

    路臻怀里抱着一堆脏碗盘,弯腰放进旁侧的收碗筐里。直起身时,一头乌黑青丝随肩头倾泻而下,流曳至腰间。她顺手一拨,将肩头长发捋至耳后,露出精致白皙的脸蛋儿。

    身穿一件法式碎花长裙,衬以荡领,吊带的款式露出雪白肩胛和锁骨,人站在灯光底下,白得像会发光。

    裙子的面料很普通,是路臻趁双十一大减价的时候,在某宝上面淘的,算上运费统共也就120块钱,俗称的“街边货”。

    不过她身段姣好,人生得漂亮,雪纺料子衬在她身上,倒看不出粗劣的痕迹。

    像个从哪儿跑出来的,漂亮的小模特。

    老板娘特意要她们打扮得好看些,说是对揽客有帮助。

    路臻抱起收碗筐,往门口餐桌方向走。

    刚放下,正准备把桌上残留的脏碗收进筐里,衣兜里的手机响了。

    路臻微微蹙眉。今天是月末,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给她的,除了樊淑伊还能有谁?

    路臻把手机从围裙里拿出来,按下接听,歪着脑袋用肩膀夹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

    一只手摘了手套,触到油腻腻的脏碗,一阵的不适。

    路臻麻利地收拾着餐桌,外头还有七八桌的客人在等。一会儿她还得把客人点的啤酒送上楼。

    起先她没说话,就听樊淑伊一个劲儿地在耳边念叨:

    “臻臻啊,今天你发工资了吧?妈妈是想跟你商量商量,你看看你手头还有没有多余的钱……”

    “上个月手气不好,又欠了你七婶两千块钱,妈妈答应这个月要还的。”

    “前阵子去香港赌马,不知道怎么搞的,明明那匹马是大热的嘛,结果竟然爆冷。”

    “这个月的房租水电也得交了,不然我和你弟弟就要被房东赶出去啦。”

    听到这里,路臻终于忍不住了。她抬起头来,手里还捏着一只脏碗,上头挂了一根客人咬一半的青菜。

    面前的玻璃门上,映出她此时此刻的样子,长头发,相貌清纯,穿着件碎花裙。不过二十岁出头,美丽却落魄。

    别人家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还在念大学呢。

    她却在这里给人收盘子,卖啤酒,为了生活的苟且忙碌。

    路臻“哐”的一声把瓷碗摔筐里,来了情绪,“你们怎么会流落街头?是也是我先被饿死。”

    “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啦?有妈妈在,能让你和弟弟被饿死吗?”

    “就是因为有你在,我和弟弟才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路臻觉得好笑,懒得和她纠缠,“要钱没有,上回我就说过,那次是最后一次。”

    路臻爸爸去得早。六岁那年爸爸去世后,樊淑伊打击过重,就从一个贤良淑德的家庭妇女,变成如今浑浑噩噩的样子。

    败光了家里的积蓄不说,早几年连房产也变卖了,为求生计和替母偿还赌债,路臻高二辍学出来打工,辗转几座城市,居无定所。

    “好吧好吧,”樊淑伊见她态度坚决,叹了口气,“对了,嘉鸣的班主任打电话给我,说他好几天没回学校了,再这样下去他会被学校开除的。”

    “他怎么会好几天没回学校?”路臻皱眉,“你平时不是跟他住在一起吗?”

    樊淑伊嗜赌,欠下一屁股赌债,平时他们被债主追得满世界跑。弟弟路嘉鸣比她小三岁,还在读高中,为了分散风险,平常樊淑伊和路嘉鸣一起住,路臻自己祝

    “我前几天顾着去打牌,没看住他……”樊淑伊支吾地说。

    路臻早猜到是这样。

    一上麻将桌,樊淑伊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

    “我还在上班,晚点我给他打电话。”客人在催了,让她赶紧把啤酒送过去。路臻急着要挂电话,“你自己小心点,别人那些抓到。”

    “诶,我知道,你也是——”

    樊淑伊话音未落。

    路臻手里正提着两瓶啤酒准备上楼,刚把冰柜门合上,店门被人轰然踹开,玻璃门反弹撞上墙壁,哐的一声,碎成蜘蛛网状。

    几个魁梧壮汉手里提着棍子,从外头进来,凶神恶煞的:“谁是路臻?让那个臭婊子给我滚出来1

    -

    晚上八点二十分,南城突降暴雨。十分钟前市中心上空还是一派晴朗的天气,此刻浓云密布,电闪雷鸣。

    几道震天动地的惊雷打响后,南城三个区的天气预警全红了,特大暴雨,伴随八级强风。如非必要,建议市民不要出行。

    这让堵在路上的人怎么办?

    这特喵的可是晚高峰埃

    雨水敲打在玻璃上,子弹般的势如破竹。噼里啪啦的,好像要把玻璃震碎了。

    秋瑜顺着雨迹斑驳的车窗往上望,天空乌云密布,时不时有紫色闪电划过,好似撕开夜幕。紧随着惊雷落下,震得天地都颤了两颤。

    那么大的雨,连雨刷都不管用了。车前窗的雨水刚刮掉一层,马上又被新的一层布满。他们堵在路中间一动不动,前后都是成排的车辆。

    市中心的排水系统好像瘫痪了,不管是人还是车,都在淌水而行。最深处的积水漫过膝盖,人走不了,开车也勉强。

    还有发动机熄火的,卡在路中间等拖车的。

    估计拖车也难来。就这么十来分钟的工夫,庐山瀑布都给搬来了。

    左右他们堵在路中间动不了,秋瑜单手搭在车窗边,望着窗外倾盆落下的暴雨,轿车驶过掀起巨浪般的水幕。某个小姑娘走过,手里的伞被大风掀飞,裙摆也掀飞,露出卡通可爱的三角裤。

    秋瑜啧了声,饶有兴致地道:“天有异象,必生妖孽。”

    奔驰的后座,还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傅斯年一直在闭眼禅修。他静靠于椅背,左手捻着一串佛珠。气息的吐纳很静,仿佛窗外的纷扰对他毫无影响。

    周身仿若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场,沉静,修定。

    男人眉目清黑,五官有种欧洲人的白皙隽秀。车内开了微弱的灯,柔黄光亮洒在他的面容上,虽是清冷,却又有几分安静柔和。

    闻言,他缓慢睁开眼。

    他生了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温柔且多情。双眼皮的褶皱很深,几许光亮落入清黑眼底,让人想起月色下广袤的海。

    车上随行的还有几名身穿袈裟的僧人,左手行立掌礼,微微颔首道:“阿弥陀佛,居士莫要开玩笑话。”

    “可不是,下这么大的雨,一定是有莫大的冤情。”秋瑜笑着说。

    傅斯年偏头望向窗外,只见外面的世界一片混沌,暴雨如注,行人和车辆混迹在雨里,几乎要被雨雾淹没。

    他问:“还有多久能到?”

    “这个不好说,快的话半小时,慢的话……”司机面露为难,张望着前方一动不动的车流。他们已经在这堵了二十分钟了,看这阵势,至少还要堵半个小时。

    主要还得看雨什么时候停。

    秋瑜安慰道:“您也别太担心,我看这雨下不长的,过云雨,半小时也该停了。”

    他们今晚仓促从佛寺赶回,是因为得知沈千槐病重的消息。

    傅斯年每年中有两个月的时间留在佛寺修行,今年的修行才进行一半,因为意外,不得不中断。

    傅斯年望着窗外,手中捻动佛珠。

    忽地,车前头似乎被什么撞上,车身猛烈地一震。

    司机表情惊恐:“怎么回事?!我可没踩油门啊,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

    路臻也没想到,今晚会下那么大的雨。

    更没想到的是,刘坤那群人,竟然那么快就找到了她的藏身之所。

    路臻趁刘坤没留意,抬手把啤酒瓶砸碎在一个逼近的小弟头上,趁着店内混乱,赶紧从后门跑了。

    前脚刚出门,后脚大雨兜头砸下。

    跟他妈下瀑布似的。

    路臻麻利地把身上的围裙摘了,雨势实在太大,模糊了视野。从烧烤店后门出去,大约还有个十来米,能看见外面大马路照进来的光。混合着雨雾,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身后刘坤带着一群小弟破口大骂地追。

    路臻不由加快了脚步。

    今夜的雨实在太大了,马路上车流拥堵,以巷子口为中心,前后车辆绵延上百米远。

    雨水掺杂着汽笛声,此起彼伏的暴躁。

    自从六岁那年爸爸去世,樊淑伊染上赌瘾,欠下的外债不断,他们一家为讨生活东躲西藏,路臻早就练成一身金蝉脱壳的本领。

    她百米冲刺地跑出巷口,差点迎面撞上一辆自行车。那人迎着风雨,蹬着脚踏,车身摇摇晃晃的,见路臻猝不及防地从巷子里冲出来,惊恐地瞪大了眼:“诶,当心——”

    这点小case难不倒路臻,毕竟她高中时候还参加过体操比赛,荣获校内一等奖。

    身姿灵敏,健步如飞。

    路臻身姿轻盈地避过自行车,脚下高跟鞋却不慎卡进被积水淹没的水井盖,咔嚓一声,鞋跟应声折断。

    身体失去控制,踉跄两步,竟直直朝路边的一辆轿车栽去。

    砰!

    重力加速度,她整个人呈大字型地趴倒在车前盖上,膝盖撞上车标,蔓延开一阵痛楚。

    不过她很快就不痛了,因为有比膝盖更痛的地方。

    路臻清楚地看见,被她撞弯的那个标志,是一枚银色的三叉星,外围有一道圆弧环绕。

    奔驰。

    还是s级顶配。

    妈的。

    路臻在心里暗骂。这还不如撞上那台自行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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