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当夜,阿湘便失眠了。
翌日一早,她顶着两圈眼下乌青,鼓声都未响便醒来了。
今日是王信休沐的日子。
天还未亮,她便洗漱穿戴好,打着给王信请安的名义来到了他的院子。
王信的院子大约只有芙湘院的一半大,但中庭却很干净广阔,没有任何花草点缀,只唯独在一旁摆放着一架兵器架子。
瞧见那满满一架子的兵器,阿湘顿时觉着有一些百感交集。
她家大当家也有一个这样的架子!
只是大当家架子上还有几个铜锤和流星锤,而王信的架子上只有一些普通的刀枪剑戟,那些兵器的样子也没大当家的霸气好看。
虽然这些兵器没有霸天寨的霸气,阿湘依旧不自觉地近前看了看。
从前大当家总喜欢让她帮着擦拭她的兵器,特别是一把大长刀——大当家最喜欢挥舞她的大长刀,她坚信大长刀是最霸气的武器。
阿湘从前还不觉得,但见了大当家挥舞起大长刀时,便也坚信,这世上只有大长刀才是最霸气的兵器。
正好,这兵器架子上有一把大长刀。
阿湘环顾四周,院中没人。
她暗自搓了搓手,将架在上头的大长刀拿了下来。
似乎比大当家的那把轻一些。
虽然轻了些,但样貌却很是好看,特别是刀面,干净地能照出人来。
只是刀面上似乎还写了个字。
阿湘想再细细看一看,可奈何身形不够,只好将大长刀斜斜地靠在了自己身上。
这些日子阿湘已经将一整本千字文学了下来,她自诩已经能认识很多字了,可这刀面上的字歪歪扭扭的,无论她怎样看,都看不出这是个什么字。
无奈她只好放弃,不过这刀面实在干净光滑,竟还能清楚映出她的样貌来,比她屋子里的那面铜镜清楚好些!
也不知老头是如何保养这大长刀的。
哐当一声,院中传来了一阵东西落地被砸碎的声音,将阿湘吓得整个人抖了抖。
她扭头看过去,却见几个端着洗漱用具的侍婢正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阿湘心里一惊,糟糕,被发现了!
她下意识将大长刀推开,可谁想到这把长刀的刀身处有一个缺口,她这么一推,那缺口竟阴差阳错地死死勾住了她的衣裳。
这衣裳是陈氏亲手给她做的,若是勾破了,岂不是毁了陈氏的心血?
她想了想,打算换个方向推刀。
为首的侍婢见她扛着一把大长刀,那把刀刃正对着她那细嫩的脖子,吓得脸都青了,“八……八娘子?你……你……”
但身为一等侍婢,她自然也是稳健的,不过几息便反应了过来,她连忙从身后点了几个侍婢,正要分头去喊人,谁想此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院子。
那侍婢仿佛寻到了主心骨,慌忙近前求助,“玿郎不好了,八娘子要用大长刀自戕!”
王玿听罢,脸色浑然一变,扭头往庭院中一瞧,阿湘的脖子上果然架着一把大长刀。
他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跑到了阿湘面前,但他又不敢轻举妄动,那把大长刀正架在她细嫩的脖子上,若稍不留神处理不当,便很有可能会伤到她。
阿湘可是整个侯府的宝贝,可千万不能伤着啊!
“小八乖,先把大长刀放下!”
被阿湘赶在外头的红拂听闻里头的动静,连忙跑了过来。
眼见着阿湘扛着一把大长刀,脸色也青了,“娘子!这是郎主的长刀!您快放下!”
她突然想起昨晚阿湘睡前,因为私章一事一直闷闷不乐的。
小孩子心思单纯,今日她兴许是过来问郎主讨要的,又兴许郎主并未答应,她这才不高兴的。
思及此红拂连忙道,“婢子这就去禀郎主与夫人,求郎主给娘子制一个私章可好?”
听红拂所言,王玿也猜出了些门道,连忙将自己的私章拿了出来,举在面前。
“小八乖,不就是枚私章吗,阿兄也有!你把大长刀放下,阿兄就把私章赠予你好不好?”
阿湘:???
完了!才不过几息啊,怎么院子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要是被阿娘和阿姊知道她如今又不淑女了,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对她失望?
她暗自咬牙,努力在不伤及衣裳的情况下,想要强行将那把大长刀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然则这样子,更像她拿着刀刃要割自己了。
王玿趁机再近几步,手心都快出汗了,“小八,你先把这长刀放下,你想要什么,阿兄都想法子给你弄来!”
阿湘:……
她终于放弃了,反正已经被发现了,还是让人帮忙吧。
她看到王玿身后一样焦急的红拂,连忙冲她招了招手,“红拂姊姊,你快过来帮帮我!我被勾住了。”
王玿:???
红拂:???
红拂连忙过来帮她弄衣裳,很快大长刀便从她身上解了下来。
众人看到她并非是因为不高兴想不开才把玩长刀,皆长吁一口气,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都是同一个爷娘生的,王珏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凌厉气质,兴许他常年同罪犯打交道,眼里总有一丝冷漠与威压感。
阿湘平时都不太敢同他说话,就怕他拿她当犯人审。
大约是王玝眼睛有些坏了,见着人时总是眯着眼,样子看上去总是有一种亲切感,虽然有时他总会开身边奴仆的玩笑,但好在不那么严重,阿湘倒是挺喜欢同他相处的。
而王玿,自见着他时他还是挺亲切的,后来他便就一直都是这么一副一身正气不苟言笑的样子,一板一眼的,阿湘总怀疑他是根不会笑的精贵木头。
自阿湘回来之后,王玿一直都在国子监温书,一个月不过回来两三回,阿湘与他从未这般独自相处过。
方才王玿那般紧张的模样,阿湘也是头一回见,如今他又是这般一板一眼的站在阿湘面前,她竟是不由得觉着有些心虚。
他不会要骂她了吧?
王玿确实想斥责阿湘,小孩子玩什么大长刀?若是方才她稍有不慎,身上有个什么割伤,那该如何是好?
可看着阿湘这低着头委委屈屈的样子,王玿又有些不忍心了。
“哟,今日老夫的院子可真是热闹。”
王信不知何时已经负手站在了院中,听得王信的声音,阿湘竟莫名松了口气,孤身一人面对王玿,还不如面对那老头呢!
“翁翁。”
王信本想斥责一番,可阿湘的一声翁翁,彻底破了王信的气势。
他不由得眯起了双眼弯下腰,努力装得很凶,“囡囡方才是不是闯祸了?”
阿湘很是心虚,但这么多人都瞧见了,她总不能不承认,于是点点头,“我只是好奇,所以拿过来看看。”
王信清了清嗓子,靠近阿湘的耳朵,轻着声音道,“翁翁的大长刀少说有二十几斤,囡囡这是怎么拿起来的?”
“我就这么轻轻一拿……”
刚想炫耀的阿湘浑身一震,对啊!别说王湘自小体弱多病拿不动重物,她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不会武的八岁小娘子。
哪里有八岁小娘子能徒手拿起二十几斤的大长刀的?
她若说自小练的,谁信啊?
王信轻轻瞥了她一眼,随后直起身来,脸又板了起来,“都进来吧。”
这是阿湘第二回来王信的屋子,屋子依旧阔气,王信指了指屋子里的坐席,冲跟进来的王玿道,“坐吧。”
王玿会意,非常恭敬地跽坐了下来。
而阿湘则是被王信安排在了一张胡床里。
这胡床是胡人传过来的,四个支架上摊了一块油皮布,再往这油皮布上一坐,不用跽坐伤膝盖,还很是舒服。
阿湘本来是来跟王信商量些事的,但如今她也只能再等等了。
所以她又乖又慵懒地坐在了胡床里,默默地看着屋子里的两人。
王信又变回了一副板着脸的模样,待到侍婢给他们端上茶之后,他才道,“你来寻我,可是为了楼兰使团之事?”
王玿坐起身,向王信作了个揖,“祖父,孩儿听闻波若叶会随今次使团一同前来,十年前孩儿与他比试,输给了他,今次好不容易再遇,孩儿不想再输。”
王信微微挑眉,“听闻那波若叶已继承他父亲的职位,成了楼兰史相。”
王玿抿了抿唇,但眼神依旧坚毅,“祖父,今科孩儿定能登上好榜,不负侯门脸面。”
“恩。”王信道,“有信心是好事,但若是盲目,丢的可不只是我侯门脸面,可知?”
“祖父放心!孩儿若登不上三甲榜,便自请出京外放。”
这架势看得一旁的阿湘有些惊着了,三兄这是在立军令状啊!看来他与那个波若叶恩怨确实有些深了。
王信依旧板着个冷冰冰的脸,但最终还是应了他的话。
“怎么还不走?”王信挑着眉看着他。
王玿自是想走,但想到方才险些闯祸的阿湘,犹豫了好一会儿,“祖父,小八年纪小不懂事,不如让孩儿将她带回,好好教导后再过来给祖父请安。”
王信微微挑眉,扭头看向看热闹的阿湘,“囡囡,你要同你三兄回去吗?”
阿湘:???
阿湘无辜地瞪着眼珠子,他俩不是刚刚在谈什么叶子的事吗?怎么就牵扯上她了?
阿湘被他俩看得心里有些发慌,“可是……”
她慌忙从胡床里钻了出来,无辜道,“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单独问翁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