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庐山书院有三位举世无双的大儒，这三位自相识时便争强好胜，总想要争出个第一来，只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精力也渐渐有限。
是以十年前他们分别收了三位俊杰做入室弟子，打算让他们替着继续斗。
李十一郎便是三位大儒之一林宏林大儒的弟子，而眼前这位谢郎君则是徐大儒之弟子。
王信早便听闻过徐老的这位入室弟子，性聪敏，博涉群书，善缀文，强记忆，尤晓时务，更懂推审之道，还曾协理陈州刺史破获过几起杀人大案。
只是他却不曾想，这位传闻中的谢郎君竟比他想象的要年轻几岁。
齐王打量了一会儿，问道：“你便是那谢家的神才？”
谢霖眉目低垂，再次同他作揖，“殿下谬赞，那些不过是传闻罢了。”
王信问：“谢三郎何故在此？”
谢霖道：“三月前我与李兄、崔兄二位一道下山，相约近日在三全寺会和，同往京都参加科考，谁想李兄先到几日。”
齐王讶异：“如此说来，谢三郎这是刚到？”
“刚到不久。”
谢霖颔首，举手投足之间仿若是一块温润的玉，叫人不得不将视线往他那儿挪。
王珏也常听闻这位陈州神才谢霖谢三郎，撇去那些不必要的传闻，谢三郎的才能却是很值得欣赏的。
特别是他十岁上就协助陈州刺史破获了一起灭门大案，几乎轰动了整个陈州。
就连圣人都赞许过他的神才之能。
得知眼前此人是陈州谢霖，王珏不由靠近几步，“若是有谢郎君相助，此案定能很快结案。”
“好！当真是好极！”
未等王信开口，齐王连连拍手叫好，“既如此，门外那半数嫌疑人便由谢郎君审问，剩下的便交由本王与聿怀，伯父以为如何？”
“如此，”王信点点头，“甚好。”
他也想看看这俊朗神才断案是何模样。
听得齐王这般安排，在王信怀里的阿湘却暗自冷哼哼了几声。
外头被围起来的百姓少说有上百人，就算是分了半数，也该有五十几人，这齐王分明是在欺负那位陈州谢霖三郎君呢！
“你便是小八？”
待殿内人都走了，那位带着面巾的小娘子这才近前来，望着王信怀中那一直都未出声的软糯小团子，柔声问了一句。
这小娘子的声音真好听，阿湘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小娘子道她的不言语只是被这场面吓着了，便更温柔了些，“莫怕，我是你阿姊。”
碍于王信在场，王彤也不敢再多说几句，只道，“小八与祖父一路舟车劳顿，定是累了，天色已晚，大兄早让寺内沙弥备了禅房，小八同姊姊去休息可好？”
阿湘看了王信一眼，似是在征得他同意，这让王信很是受用。
他得意地笑了一声，问她：“囡囡可要同你阿姊去顽？”
阿湘向来都是个言出必行的性子，既然答应了老头好好做他的孙女，那自当是要好好融入他们家的。
只是她瞧那齐王殿下故意欺负人，便又生了去瞧瞧那陈州谢霖三郎君的心思。
于是乎，她犹豫了。
王湘五岁时便被王信送去了青天观，三年后再回来，自然不会那般快便同家里人亲起来。
王彤也深知这点，所以也不勉强，只循循善诱道，“不如小八先随姊姊去换身干净的衣裳，随后姊姊再带小八来寻祖父可好？”
这倒是个好主意，阿湘自醒来后便总觉得浑身油腻腻的，大概是汗出多了，若是能洗漱一下，自然是好的。
于是她点点头。
王彤嫣然一笑，自她从王信身上下来之后，便牵过她的手，往后殿走去。
三全寺与旁的寺院不同，只有三个大殿，分别是天王殿、大雄宝殿与观音殿。
天王殿内供的是弥勒与四大天王，大雄宝殿内供的是释迦牟尼佛，而观音殿则供的是送子观音。
三全寺被称为姻缘寺便由这送子观音而来。
方才他们所处之地便是观音殿的偏殿，从偏殿出来后，再往后院走出几百步，便是僧人们的寮房。
寮房后头有一道围墙，围墙后头建了好些僻静优雅的小院子，那些都是专门辟出来给贵客们住的禅院。
“家里人一直盼着你归来，今早阿娘特地让我与大兄出来接一接，只是眼下咱们兴许要再等上一等了。”
王彤边领着她进了一座十分干净雅致的院子，边同她说道。
早等在院中的侍婢平儿见王彤领着一个小娘子回来，便猜到了她的身份，连忙迎了上来，冲她眨了眨眼。
“娘子，可是八娘？”
王彤点点头，“快去备些热水。”
平儿眉开眼笑，视线在阿湘身上游移了片刻，清脆地应了声嗳，便领了命跑了下去。
王彤道，“平儿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侍婢，人很是机灵，但若是她有伺候不周的地方，你要同我说，知晓了吗？”
阿湘懵懂地点了点头。
那个叫平儿的侍婢办事很是麻利，不过半晌功夫，便在盥洗室里备好了足量的热水。
阿湘很是不习惯地被王彤拉进了盥洗室，任由她与那个叫做平儿的侍婢帮她脱这儿洗那儿的。
阿湘从来都没有这般洗漱过，从前她也都是烧了些热水，然后再将水倒进自己屋子里的小浴桶内，最后往里头一泡。
大约将水泡凉了，她再将自己拎出来擦干了便完事了。
哪里有这般又加香油又加花瓣的？
满屋子充满香气的水雾将她搞得有些懵，再加上王彤只埋头不说话，叫阿湘觉着有些尴尬。
为了缓和眼下的尴尬，阿湘打算同王彤唠会儿磕，“姊姊，你很喜爱那个李家郎君吗？”
这话成功让屋子里的另外两人浑身一震，就算是戴着面巾，阿湘依旧清楚地看到王彤那有些烧红的耳根。
“这话在此地问问也就罢了，今后回了府上可不许再这般说了。”
阿湘歪着脑袋看着她，“为何？”
王彤耐心地帮她梳理着头发，“自大瑞开国以来，历任圣人都以礼孝治国，是以我们侯府虽说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名门氏族，地位崇高，但一切还需讲一个礼字。”
阿湘挠了挠脑袋，“那何而礼呢？”
王彤道，“身为王家女，除却德、容、言、工、仁、义、礼、智、信之外，还需懂得维护家族的荣誉与脸面，不该在不合适的场合说些不合适的话。”
阿湘只知他们王家人丁兴旺，单单排序上同一辈的都快排到七八十了，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多规矩。
她再次感觉自己兴许是入了虎狼窝了。
她理了理情绪，问道，“那我方才是问错了吗？”
王彤思忖了一会儿才道：“倒也不是。只是若有旁人在场时，这话便不合适。”
“哦。”阿湘依旧似懂非懂，“那平儿算旁人吗？”
王彤摇头，“自是不算的。”
“哦。”
阿湘眨了眨眼，扭头看向王彤，很是认真地问道：“姊姊，那李郎君死了，你该是很伤心的吧？”
王彤眉目微微低垂，看似有些无奈，“我与十一郎是自小便订的亲事，虽从未见过面，但也有几回书信往来。”
阿湘点点头，原来是自小便订下的娃娃亲。
“那他倘若今日不死，姊姊便要嫁他了吗？”
也该是不在家中，王彤暂且未曾制止她的童言无忌，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王家之女，订下的约定，便该要守着。”
“若他是个丑八怪呢？”
一旁的平儿笑出了声，“八娘子，太原李家的郎君，可都没有一个是丑的呢。”
阿湘吐了吐舌，再问道，“姊姊，我一会儿当真可以去瞧他们审案子吗？”
“既然得了祖父的应允，那自当是可以去瞧的。”她开始帮阿湘绞干头发，“但一会儿你要切记，不许扰乱大兄他们办案才行。”
阿湘连忙摇头，“我不想去看齐王殿下他们审案。”
“那你想看谁？”王彤疑惑，但很快恍然，“你是想去看那谢郎君？”
阿湘点点头，“齐王殿下两人审一半儿，而那陈州谢霖三郎君一个人也要审一半儿，我总觉着齐王殿下他们欺负人。”
“噤声！”王彤连忙止住她，“切记！这种话在任何场合都不许说！”
阿湘眨巴着眼睛，可她并未说错啊。
王彤道，“殿下虽唤祖父一声伯父，但他到底是天家人，与我们是不同的，背后议论天家人，若是叫有心人听了去，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阿湘再次闭上了嘴，没想到做老头的孙女竟是一件这般劳累的事。
早知道如此，她当初就不该答应地这般痛快了。
好在王彤没有反对，只说先去寻祖父，若是祖父同意，她便带她去看那谢郎君。
三全寺不大，前院最大的地方便是天王殿与大雄宝殿。
齐王殿下占了大雄宝殿，而谢郎君则是占了前头的那座天王殿。
王信此刻便端坐在天王殿的偏殿，喝着茶，一言不发却眼神炯炯地看着殿内的情形，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阿湘从未见过王信这般威严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她还觉得初见王彤时，王彤对王信那恭敬害怕的模样只是为了让王信看起来有面子一些。
当年楚舟就这般对她威逼利诱过，若是她在外头不对他恭敬，回到寨子里，他便要与她绝交好几日。
阿湘跟着王彤走进了偏殿，此刻殿内正跪着几个颤颤巍巍的小娘子，看着很是害怕。
其中一个小娘子头上的那支簪子成功将她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那是她方才在外头瞧见的那支。
方才天色还未黑，那簪子上的红色珠子在光的照耀之下，显得格外的好看。
此刻的谢霖正居高临下地站在那几个小娘子面前，双手向背。
语气虽然与方才没有太大的变化，阿湘却总觉着他有些不一样了。
就像是一块温润的玉突然变得冰冷了。
“你说你们只是来参加法会的？”
下头跪着的小娘子被他的样子吓得瑟瑟发抖，一个胆子稍微有些大的小娘子回了一句，“是。”
谢霖微微颔首，“既如此，你们去后院的寮房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