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YKBZ01
“快了快了，马上到了。”
一个穿着驼色呢子大衣，围着姜黄围巾的姑娘以极快的速度在人头攒动的人行道上奔跑，几次差点撞到人，都被她巧妙避过。
她边跑边拿出手机，打开软件。
“上班啦，打卡成功。”
手机里传出悦耳动听的女声让陆琪媛松了一口气。看了眼打卡时间，8：30，总算赶在上班时间最后一分钟到了可以打卡的地点！
停下奔跑的步伐，她扯了扯围巾，弯下腰喘了几口气，眼前都有些发黑。
从地铁站出来后，她就径直跑了过来，大概有500m。虽然才500m，但是她昨天加班到12点，今天早上6点起床，到现在还没有吃早饭，连水也没喝一口，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不行，现在还不能休息，还得快去等电梯。老板可不喜欢打了卡，还没有坐在工位上的员工。
陆琪媛勉强站直后又匆匆走进高大办公楼的旋转门里，有些纤细瘦弱的姜黄很快淹没在昏昏欲睡的上班族中。
到了办公室，老板已经在了，办公室很安静，中央空调发动机的声音有些明显。大早上的，昨天又加班，大家脸上都带着倦态，连鼠标声、键盘声都寥寥无几，明显还没有进入工作状态。
走到工位上，刚坐下来，周身冬日的冷气还没散去她忙打开电脑，打开设计软件，再打开产品经理发来的文件，边吃早饭，陆琪媛边开始浏览原型图。
新的一天，努力工作！
互联网公司的产品是软件。
一个成功的软件，从客户需求，到产品经理的原型图，到设计师设计页面，再到前端实现页面，后端数据支持，最后通过测试才可面市。环环相扣，每个都不可或缺。
陆琪媛所在的公司是魔都一个小有名气的互联网公司，她是公司的界面设计师之一。
这家公司设计的软件以轻便、年轻、潮流为主打，赢得客户的喜欢，所以老板对设计的要求很高。陆琪媛从毕业就在这家公司，每天水深火热，加班加到半夜，至今已有两年。
最近公司计划裁员，同事们之间有些流言蜚语，陆琪媛也有些危机感，因为互联网公司裁员的时候，一般会拿设计开刀。但是想想自己一直努力工作，老板应该也挺满意，她觉得应该不至于被裁。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人事通过聊天软件叫她来一下办公室。
人事和财务是单独的一个小办公室和大家分开，就在老板办公室的边上。
她们的办公桌上放了一台加湿器，水汽朦胧中，人事笑眯眯说：“小陆啊。”
陆琪媛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也笑着回应：“嗯。”
人事继续笑眯眯：“公司最近几个月的开支都比较紧张，现在整体行情都不太好啊。”
东扯西扯说了一堆行业的难处，公司的难处，绕得陆琪媛脑子都有些晕的时候，人事终于说到了重点。
“所以公司要开源节流，节省开支。小陆啊，恭喜你，从我们公司毕业了。”
陆琪媛怔怔看着她，脸上笑容消失不见。好一个毕业，毕业等于失业，可真是好听的说法啊。
晃神了两秒，手心竟已变得冰凉，陆琪媛声音微颤：“哦，是做到这个月结束么？我手上的项目昨天才刚交接给前端他们。”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不是还有实习生小吴在。今天中午吃过饭你就可以走了。”
“行。”陆琪媛微微垂下头，又问，“公司想要开源节流，为什么还要招新人？”
“别想太多，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好。”
人事笑嘻嘻心想着这个姑娘平时就看着软软的，话也不多，果然是个好拿捏的。这两三下就打发走了，到时候自己就能得奖金了。
心情颇好的她又说：“公司不会亏待你的，给你补一个月的工资。”
“……好。”
“小陆？你没意见的话，就把这个文件签了，你放心，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不会少你的。我帮你看着。”
陆琪媛拿起笔，看了看文件，上面写着赔偿一个月工资。
转头看了眼透明玻璃外的大办公室，同事们像往常一样忙碌着。整个公司，所有的人、物、事突然就离自己远去。一瞬间陆琪媛发现自己并不属于公司，她已经成了公司的外人。
目光变得锐利，笑容重新回到脸上，陆琪媛手在中央空调的加持下又变得温暖起来。
不过她说话还是软软的：“我在公司两年，为什么只给我一个月的补偿？姐，你是不是搞错了？据我所知，劳动法好像不是这么写的。”
人事脸上的笑终于有些僵硬。
十分钟后，陆琪媛昂首挺胸出了办公室，一想到今天不用加班，以后也不用再待在这公司加班，她觉得整个人生都变得明亮了。
但她身后办公室的人事则是气到不行，和财务抱怨着：“没想到她看着好欺负，居然还是个硬骨头。还威胁要去劳动局仲裁，真是倒霉！”
在工位收拾东西的时候，工作群里发布一个公告：「以后正常下班需要报备」
群里没有人回应，陆琪媛倒是听到旁边几个工位的同事发出一声长叹。
接着老板发了消息：「年轻人心里要有理想，要为社会做贡献，不要总是想着自己的一点点小利益，要有奉献的精神」
经理：「我赞同」
接着，下面是一群：「我赞同」
陆琪媛轻笑一声，编辑消息发了出去：「公司不配我和谈理想，我就是为了钱才来工作的」
群里鸦雀无声，陆琪媛立马感觉办公室数道目光落在身上，然后她就被群管理员踢出了群聊。
出公司的时候，风很大，看着好像要下雨。她今天没带伞，幸好在没下雨前离开了公司。
一路上，陆琪媛都在想，下一家公司，她一定要找个双休、不加班的！
迈着轻松的步伐回到合租的屋子，合租的姑娘们都去上班了，房子里很安静，就连小区里也都很安静。
陆琪媛第一次知道，原来工作日的小区能这么安静。细细密密的安静像是潮水般，能将人淹没。
放下从公司搬回来的东西后，她呆呆坐在床边，轻轻叹了一口气。
静静坐着，回忆这两年的时光，陆琪媛心头慢慢绕上一些委屈和伤感。
她点亮手机，给男朋友徐诘打去电话。
盲音很久，被挂掉。
不过，徐诘发来消息：「？」
陆琪媛发过去一个龇牙的笑脸：「我被炒鱿鱼了」
发完这句话，像是触动了心底的某种开关，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两年的时间，她就这样被放弃了。
为什么是她？
徐诘发来一个抱抱的表情：「晚上等我下班，带你去吃好吃的」
心里一股暖流流过，心酸、不甘被压下。
陆琪媛发了一个大大的卡通“ok”表情包，两道泪痕划过的脸上有了这个星期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徐诘是陆琪媛大四毕业时候认识的回校演讲的学长，碰巧他们同乡。他长相周正，总是面带让人舒服的笑容，一双眼睛温柔似水叫人忍不住沦陷。
那会儿他总找陆琪媛做些兼职，一来二去，两人熟悉后，就交往了。
一直没有方向的陆琪媛在毕业后，来到了魔都，这个有徐诘的城市。
这两年，两人聚少离多，不过陆琪媛却觉得感情一直在。他还是像刚认识时候一样温柔，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温柔才能治愈我受伤的心。
陆琪媛心里对徐诘的喜欢又多了一些。
擦掉眼泪，起身翻出柜子里的衣服，想着晚上穿什么去吃饭的时候，徐诘又发来消息：「你在家没事的话，正好帮我做个图」
下面是作图的详细要求列表。
「啊？可是我不想做，没心情」
「乖，爱你」
「好吧」
不情不愿做完设计图，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陆琪媛看了下时间，5:30。
想着徐诘快下班了，陆琪媛想给他一个惊喜。就去打印店将图片打印了出来，乘了地铁到他公司楼下。
她换了紧身牛仔裤，过膝长靴，白色短款羽绒服，姜黄围巾，头上戴着贝雷帽，化了精致的妆。
她站在路边树下，眼里带着期待看向下班出来的人群，寻找那个温柔的人。
看到徐诘，陆琪媛眼里的光一瞬亮了。再看到他身边亲昵挽着他手臂的女生，她眉头紧皱充满不解。
给徐诘发去消息：「你下班了么？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
徐诘拿出手机边回复，边对身边的女生温柔笑着：「图做好了么？做好了发给我，我还在加班，这边等着要」
目光从他温柔又十分刺眼的笑上收回，陆琪媛深吸一口气：「是么？那我怎么看到你下班了，身边还有另一个穿黄衣服的女生？」
徐诘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他这才注意到站在树下围着姜黄围巾的人。
他没有走过来，两人隔着陆陆续续下班的人群，就这样望着。
她天真以为他们还在交往，她还喜欢着他的温柔，还觉得他也喜欢她。
可真是没脑子啊，他温柔的笑容原来不是只属于自己，原来温柔也能变成刀，扎心地疼。
陆琪媛转身准备走了。
“陆琪媛！”徐诘追了过来。
她转身看他，以为他要解释。
即使是在这样尴尬的处境，徐诘的眼睛还是盛满温柔，他问：“你手上拿的是图么？你居然亲自送过来？”
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想的还是图！
避开他伸过来想要拿文件夹的手，陆琪媛生气看响后面走来的黄衣服女孩，质问：“她是谁？”
“她…只…是我同事，你不要误会了。”徐诘这么说。
“误会？”
趁着陆琪媛没注意，徐诘把文件夹拿到手中，翻开后，黄衣女生也凑了过来。
她指着一处地方，蹙眉看向陆琪媛：“这里怎么没改，不是让加上黑描边的么？”
“我觉得加上描边太难看就没加。你……怎么知道描边的事情？”
“哦，一直以来给你提要求的就是我啊。”黄衣女挑了挑眉。
陆琪媛怔在原地，那些无礼的、难以理解的、非常难搞的要求居然是她提出来的。以前以为是徐诘，陆琪媛才没有多说什么，其实她真的很讨厌、很讨厌那些乱七八糟的修改。
“你再说一遍！”
黄衣女被陆琪媛的眼神吓到，晃了晃徐诘的肩膀：“徐诘。”
“陆琪媛！你别吼她。”
徐诘居然还帮她说话？
“你回去改一改，把黑色的描边加上，明天再发我吧。”
黄衣女斜了陆琪媛一眼：“不能明天，连夜改了发过来。”
徐诘看向陆琪媛，语句温柔：“麻烦你了，连夜改下。反正，现在你的时间很多。”
刚失业，时间很多的陆琪媛辛辛苦苦给男朋友做了一下午的文件夹被他身边的女人指点一番后，又回到自己手中。
单薄的文件夹，拿在手中沉重异常。
黄衣服的女生又拉着徐诘的手臂晃了晃：“徐诘，我们走吧，我今天想吃砂锅。”
“好。”
陆琪媛注意到黄衣女想牵徐诘的手，被他避开了。
“等会儿。”他的声音很小，但是陆琪媛听得很清楚。
心像是在被一团火燃烧，陆琪媛竟然在这深冬的夜晚觉得热极了。
“徐诘！”她不甘心喊住他，“她刚刚说的‘一直’是什么意思？”
徐诘停下脚步，头也不回：“明天等我下班去找你，单独再说这件事行不行？”
黄衣女掐了徐诘胳膊一下。
“为什么要明天说？是因为今晚要交图么？”
黄衣女眼里带着轻蔑：“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徐诘和你在一起又不是喜欢你，他是为了你的图！”
徐诘扯了黄衣女一下。
陆琪媛不敢置信：“真的就只是为了我的图！”
徐诘轻声的“嗯”被寒冷的冬风送入耳中，狠狠打了陆琪媛一巴掌。
“对不起。”他又说，如此轻描淡写。
是啊，他们两在一起后，她为他免费做了那么多商业图。
全都是为了图而已！
眼看两人越走越远。
陆琪媛小跑上前拦住两人，微仰着头：“钱我就不要了，姐不缺钱。但是徐诘，你劈腿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陆琪媛，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是喜欢这样的事是勉强不来的。”徐诘竟然面露悲痛。
黄衣服女生嗓音尖锐且刺耳：“你还想怎样？他本来就不喜欢你。”
“我想怎样？”陆琪媛将包轻轻放在脚边，双手拎了拎有些紧的裤子，还是有弹性的。
慢慢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看着徐诘。他站在灯下，锐利的轮廓被黄色灯光模糊后显得愈发温柔。
全都是骗人的！
陆琪媛原地跳了两下后，一个回旋转身，高抬起左腿膝盖，左脚落地后，右腿顺势抬起，一脚踢在徐诘的胸口。
骗人的温柔！
去他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