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自入鸿门
第二十七章
知玉拂礼,察觉到了那个熟悉的目光,面不改色,甄家嫡子,不是她该宵想的。
又是等待又是见礼的,时辰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些许……
忽而几位有头脸的陈家管事婆子并陈家二小姐陈婉,终于是传了消息来,说是前头山头出现滑坡迹象,汤泉暂闭,望各位娇客郎君们见谅。
“扰了姑娘们的兴致,皆是我陈府的不是,只是,只是眼下天色,天色……”
知玉见那陈家二姑娘陈婉分明气弱苍白,眉宇故作安然,声音却是隐约发抖,像是在掩饰什么,却脸皮忒薄,拒绝推诿的话说了半天也吐不完整。
这陈家山庄是一刻也待不得了,知玉当机立断,接过话头。
“陈家二姐姐身子虚弱至此还要顾念我辈,实在疼惜,如今花宴已赏,汤泉亦闭,天色已晚,我等亦不是娇蛮无礼,贪得无厌之人,怎能再劳神叨扰,陈婉姐姐脸皮薄,不忍心拂了我们的念想,但这天公不作美又有滑坡不安全,不若散了去,改日再聚如何?”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又有两位俊俏的哥儿在此,即便李清卿之类姑娘们在,怎么着也得不看僧面看佛面,顾及着贵女形象吧。
知玉看着身侧的陈娇,心中衡量片刻。
还不知道今日陈家这事是好是坏,若是说的多了,惹事上身,悔也无用,可也是个难得的机遇,若是成了,陈家便又要承她一个人情,陈娇也会因此记住她。
周围姑娘们窃窃私语,难以决断,还需要有人推波助澜,再久留下去,怕是要看出来陈婉的外强中干,颇为异常,届时场面难控,怕是要出乱子。
再看着柔嫩无措错愕的陈娇,想开口问陈婉,却只得陈婉有意无意的避开眼神接触,委屈的像知玉前世养的那只白色比熊,湿漉漉的眼神。
知玉心中一叹,罢了,便赌上一赌,用只陈娇和知玉二人可听闻的声音点到即止,随后不动声色的推了一把陈娇的腰际。
“陈娇姐姐,我瞧陈家二姐姐和周围婆子的神态,此事怕是另有蹊跷,陈娇姐姐听我的,去陈家二姐姐身边帮衬着,切莫声张。”
陈娇虽纯然却不傻,又和陈婉和几位婆子们朝夕相处,顺着知玉的话头,自然发觉了不妥,莫非知玉说的是真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前去别院见太医的二姐姐,分明还是身子未痊愈的样子,且话里话外也没提到钟婆婆和大姐姐,现在却突然出现,还一副要回客的势态。
陈娇不自觉的顺着知玉的力道,到了陈婉身侧,看了看知玉又看了看陈婉,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若是陈家真的有何大事发生,让几位姐姐和嬷嬷都如此异常严阵以待,她陈娇也绝不会给陈家拖后腿。
陈娇挂起往日娇憨的笑容:“知玉姐姐善解人意,我二姐姐瞧着也确实累着了,既然汤泉已然闭,改日陈府必定再下帖相邀,是吧二姐姐。”
陈婉惊讶又欣慰的看了陈娇一眼,默默冲陈娇颔首,又转头和众位姑娘和两位哥儿应酬着。
甄允然颔首:“陶家妹妹,陈家妹妹所言极是,我这便和哥哥一道返回男席那边,通知众人,陈家妹妹身子为重,今日已然尽兴。”
既然有知玉起头,陈婉陈娇二位主家也发话了,连两位甄家哥儿也有此倾意,姑娘也只得陆陆续续的拜别,乘轿撵而离去。
……
十月,大晏汴京,满京哗然,下届选秀当红之人,陈家嫡长女陈嫣,竟于自家云雾山庄内意外溺亡,此事不胫而走。
天子为抚陈家伤痛,特免陈家罢朝修养五日,赐下珍宝,国母亦召陈家命妇入宫相叙,以表天慰。
陈府品琴苑内,知玉放下手中花茶。
那日竟然是陈嫣死了,那惊鸿一瞥的女子,美而朦胧,身影在转瞬又变得模糊不清,只留知玉一声轻叹,化为虚无。
陈家嫡长女在自家山庄,且仆妇众多的情况下死了,而这个消息凭借陈家滔天势力依旧未能封锁,那就绝不可能是个意外了。
陈家怕也是只是一盘大棋中战败的弃子,被人算计着,走入一局死局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可要以人命相赌,知玉愈发体会到如今这时代的紧迫与凉薄。
陈嫣死了,知玉站起身来,耳畔粉蔷薇珠花颤颤巍巍,很快便联想到,这陈家嫡长女一死,明年空置的四妃之位便能再多一个,陈家与皇家的关联便弱一分。
不过即便能推算益处,可想得到这益处的人太多了,谁也摘不清,甚至也可能不只一方人做的,多方利益觊觎者与虎谋皮也为可知。
知玉想,陈家大概不日便会找理由邀她“入府一叙”。
知玉离去雨雾山庄前,留给人三姑娘陈娇的话,怕是原封不动的传入了草木皆兵,惊惧不定的陈家妇人耳朵里了。
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蛛丝马迹?就凭这一点,陈家也宁可错杀不可能错放。
“松香,把我那套新裁的蓝色衣裳熨烫熏香,单独挂好。”
“是,姑娘,姑娘预备要穿了吗?”
“嗯,很快便要用上了。”
……
果不其然,三日后陈家便派了得力的婆子以陈家三小姐生病思念手帕交为由,又因白事不宜大张旗鼓,秘接陶府七姑娘陶知玉前去陈府探望。
陈府内院,陶知玉身着蓝海松茶双色叠绣珍珠梅交领,玉黄素缎绸裙,雅致端方,百合髻,脑后配白玉莲花细流苏珠花钿,默默随领路的陈家婆子莲步轻移。
这裁的几套新衣,连着俱都用在陈家身上了,实属有缘。
待行至和姏轩,婆子进去通报,独留陶知玉一人立于高厦前,身量柔弱娇小,四周全是眼生的高大婆子,肃穆直立,暗中打量,可陶知玉依然背脊挺直,目光不偏不倚,微微颔首以待。
几个呼吸后,里头出来了接应的婆子,褐色妆花裉子,绿宝扁鹊偏方,颇有气势,正是陈娇生母江氏身边最为有脸的尤妈妈。
“叫陶家七姑娘久等,三姑娘尚在用药,太太便做主先请七姑娘来和姏轩一叙,因家事不便高调宴请,七姑娘里面请,且先用些热茶。”
丫鬟打了紫纱白缨通帘儿,后头江氏着璧色何燕仙草广袖,水绿含光罗裙,贵而不张,珠翠脂粉,哀而不颓,扶着丫鬟的手出来。
江氏迎面毫不遮掩的上下睃试一番陶知玉,微微赏脸了个笑意又收回,待坐了上首的云瑞玫瑰官帽椅,抬手示意陶知玉坐下,复才开口。
江氏既未提及陈家大小姐陈嫣之故,也未言陈娇,反手一顶高帽子轻如鸿毛中若泰山似的落到知玉脑袋上,好似全拖了知玉的福,救整个陈家于水火。
“陶家七姑娘好一副玲珑心窍肝,两次解救陈家于窘困之境。“
“陈江夫人折煞,知玉年幼不知事,只略有些早慧,又是庶女,难免养成几分察言观事的傍身本能,事出突然,误打误撞,当不得玲珑二字。”
言下之意,知玉她只是个小姑娘,再聪明又哪里能窥破局势,未卜先知呢,不过是本能觉着众人脸色不对,有几分聪慧罢了。
“陈娇姐姐娇憨纯良,不嫌弃我出身低微,两次宴席皆平常以待,笑意融融,若知玉察觉不妥,自然是希望陈娇姐姐平安无事才好。”
“这么说来还是陈娇姐姐自己人贵气鸿,良善积德,福泽深厚,才自有运道相助,次次逢凶化吉,知玉恰有缘分,推波助澜,夫人言重抬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