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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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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危被洛典史伏击后, 依旧如常去衙门上值。

    而洛典史却是告了一日假。

    两日下来,遇上在后巷中那四个衙差,都会恭敬的朝着伏危唤一声“伏先生”, 让其他人都感觉到诧异。

    有人询问他们怎么改了称呼, 他们只道这伏先生是个大度之人,而且年纪轻轻便沉稳, 还深得大人重用, 他们自然是尊敬的。

    ……

    其他人说得云里雾里的, 但好歹偏门的石板这两日都没有再被人挪动过。

    且说伏危记挂着虞滢回村前让他调查温家的事, 所以这两日忙完了杂事后, 便去查关于古坳村的卷宗。

    一通翻找, 并未看见温家的卷宗,微微蹙眉,正欲转身去问人,却见洛典史从外走入。

    看到伏危,洛典史神色一怔,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

    伏危撇了眼洛典史暗暗撰紧的手心, 平静的别开目光,问打理卷宗库房的小吏:“关于古坳村子的户籍卷宗,怎不见三年前的?”

    小吏悄悄的看向洛典史, 心头犹豫不绝了片刻后, 说:“我也不大清楚。”

    伏危知道小吏忌惮洛典史, 没有拆穿, 只道:“那劳烦你把我推出去。”

    小吏忙上前去推素舆。

    从洛典史身旁经过后,正要出库房的门时, 身后忽然传来了洛典史的声音:“这里是知县大人任职后重新整理的, 之前的卷宗都存放在旧库房。”

    正要把新幕僚推出库房的小吏一愣, 转头惊诧的望向洛典史。

    洛典史前几日遇上伏幕僚的时候,脸色都是阴沉沉的,况且洛典史与孙幕僚关系亲近,难道不是站在孙幕僚那边吗?

    那为何今日忽然主动开口提醒?

    伏危抬了抬手,示意小吏先停一停,随后转头看向洛典史。

    洛典史垂眸,不甚自在的道:“我对先前的旧卷宗较为了解,伏先生要寻什么,与我说便是。”

    听到这一声“伏先生”,小吏神色惊愕。

    伏危也不与他客套,径直说道:“三年前五月至八月间所有搬出古坳村之人的卷宗。”

    洛典史稍做思索,随而道:“两刻半后我会送到伏先生面前。”

    伏危点头:“多谢。”

    洛典史听到这声“多谢”神色略怔。

    在伏危转回头,小吏把他退出了库房后,洛典史望着远去的背影,才幽幽的开了口:“与我道谢做什么,最该道谢的人是我……”

    不到两刻半,洛典史便把卷宗取来给了伏危。

    洛典史在找到卷宗后,也大概看过上边的记载。

    根据上边的记载,他倒是想起了之前给伏危之妻,也就是余氏要接兄嫂回来时看过的卷宗。

    她这大嫂所记载的是陵水村伏家妇,可却是代古坳村温家服役。

    但是有几分奇怪,但并未细究,如今想来,洛典史约莫猜测到伏危要找的是何人。

    伏危打开竹简,查看到地址,眉头微拧。

    温家的地址,是当初伏危与虞滢到玉县找房子时,房牙子第一次带去的地方。

    看来温家当年用侄女聘金搬到了玉县,但许是收买衙差之时花去了许多银钱,所以现在住在玉县城中最贫穷之地。

    此时廊下四下无人,洛典史静默半晌后,开了口:“昨日之事,多谢伏先生。”

    伏危从卷宗抬起目光望向他:“想通了?”

    洛典史点头:“想通了,先前钻入死胡同,走向错道,若非伏先生大度,恐怕我已身在牢狱之中了。”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大兄欠伏先生内人一个道歉,我务必说服大兄登门道歉,我也欠伏先生一个人情,他日需用到洛某的地方,在所不辞。”

    伏危卷起竹简,再而放到了腿上,漠然道:“你兄长所做之事之事,我与娘子皆不会原谅,但我也不会迁怒于你,其他事再说。”

    说罢,伏危望向洛典史身后的人:“孙先生。”

    孙幕僚在远处看到伏危和洛典史在同一屋檐之下,和颜悦色的谈话,眉头皱起。

    忽然一声“孙先生”,让他收敛了面上的不悦,露出笑意走了过去:“倒是稀奇了,从未见过洛典史和伏小郎君一块畅谈,今日怎就聚在一块?”

    伏危道:“不过说些公务上的事,事已说完,我便先回去忙了。”

    孙幕僚笑了笑,目送伏危离开后,再望向身旁的洛典史,宽慰道:“洛典史还好及早想明白与那伏小郎君认了错,待你们关系好后,再多奉承他一段时日,想必也能让他在大人面前给你美言几句。”

    洛典史眉宇微微一蹙。

    以前他怎么没听出孙幕僚说的话古怪,现在怎听着这话,竟觉得有些刺耳?

    洛典史收敛眼底的疑色,抬起目光望向脸上噙笑的孙幕僚,应道:“也算是想通了吧。我想通后竟发现这伏先生也不难相处,虽然双腿残疾,但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族贵公子的风范,也难怪大人会进衙门做幕僚。”

    孙幕僚原本以为会在洛典史脸上看到羞恼之色,可不曾想听到的却满是夸赞伏危的话?

    这前几日还对伏危愤恨的人,今日怎么忽

    然改变了态度?

    他们俩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孙幕僚那一闪而过的错愕,被洛典史捕捉到,心下的疑窦顿时更深。

    不禁怀疑起孙幕僚到底是真的让他与伏危和好,还是……在火上浇油。

    若是没有前日的事情,他听到这话,对伏危的憎恶只会增不会减。

    孙幕僚……或许在利用他。

    想到这,洛典史心底渐渐下沉。

    伏危拿到温家地址后,便找来了霍衙差格外关照的吴小衙差,让他与自己一同循着地址寻去。

    温家所在,便是一个月前伏危与虞滢到玉县找房子时,房牙子第一次带去的地方。

    ——玉县城中最贫穷穷之处。

    脏乱且交杂着各种难闻气味的巷子,入了巷子后,停在一座破烂的茅草屋前。

    那院子中,有个中年妇人边骂骂咧咧边洗着衣裳。

    这话语边多数是念叨着儿女不孝顺,每日睡到日上三竿,也不知出去做活,家中都快揭不开锅了!

    骂了一会后,屋中传出不耐烦的男声:“念、念念,揭不开锅不会把小妹嫁了拿聘礼么!”

    妇人一瞪眼,骂道:“你以为你小妹是阿杏那贱丫头么!”

    伏危闻言,确定这就是阿滢托他找的温家了。

    确定是温家所在后,伏危便去征得知县同意,抓拿温家众人。

    周知县诧异的望了他一眼,好似在说他进来就为了这等小事?

    伏危便把前因后果说了,知县笑道:“我以为你在武陵郡生活了二十余载,对才相认不过半年的伏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看来不尽然。”

    伏危回道:“在在下最萎靡不振之时,他们不曾放弃我,生母更是为我倾尽所有,最后只得野菜果腹,不算亲缘,就这一份情我也必须还。”

    周知县闻言,笑道:“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成吧,总归也是犯了律法的人,抓回来打几个板子,关上一段时日,另外再让他们补偿你家大嫂的役银。”

    伏危想到在温家住在那等不堪的地方,役银也不用想了,时下最重要的是能让他们受罪,而非像现在这般没有半点愧疚,反倒觉得理所应当。

    说了温家的事,伏危又说另外的事。

    “此番农户种植草药,势必会引起玉县几家医馆的反对。”

    这事,周知县也粗略的想过了,他看向伏危:“那你可想到什么法子了?”

    伏危道:“一开始就让医馆收药材。”

    周知县眉头一皱:“他们低价收入,再高价转交到衙门?”

    伏危摇头:“衙门的人不识草药,且人手不足,最重要的一点,太过明目张胆的收购农户药材,恐会衍生出各种问题,但医馆收药材快,也能分辨出药材,这就省去了许多人工和时间。”

    周知县心中思忖片刻他所言,似乎确实如此。

    “可就我所知,医馆收购百姓的药材价极低,如此百姓又有什么赚头?”

    伏危应道:“底层药市胡乱定价,没有一个明确的价格,不若如先前所言,成立一个药行商会。加入商会的,便得衙门帮助外销药材,而且有规定收购百姓药材,最低不得低于多少银钱,这样既能保证百姓的利益,也能遏制医馆胡乱定价收购的价格。”

    周知县闻言,沉吟半晌。

    “我看他们未必能答应。”

    “在下愿意一试,只要有一家家同意,其他几家便也能同意。”

    周知县抬眼看向他:“你去说服?”

    伏危微一拱手,提出道:“大人只需让洛典史与我一块办此事,便会事半功倍。”

    听到洛典史的名号,周知县微微皱眉:“洛典史与洛记医馆是兄弟,洛记医馆恐是几家医馆中最难解决的,但若是洛典史相劝,也能容易一些”

    斟酌片刻,应了伏危:“我会让洛典史与你一同去,至于洛典史配不配合,便是你考虑的事了。”

    伏危拱手应下,随后周知县把霍衙差喊入书房,让他先去押罗家人来县衙,之后再去陵水村告知让伏家温氏,让她明日来衙门,开堂审三年前被迫去服役一事。

    正欲出去的伏危闻言,犹豫了两息后,还是开口道:“大人,既是我家中之事,不若就让我去一趟陵水村,让我去告知。”

    周知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素舆上:“你确定?”

    伏危应:“下午应会有牛车往陵水村的方向而去。”

    他多出几个银钱,自然是能让赶车的人把他送到陵水村。

    周知县盯着伏危瞧,心头似乎有了答案。

    “你内人还在陵水村住,是吧?”

    伏危低眸,避开知县视线,应:“确实还在陵水村居住。”

    周知县轻笑了一声,把伏危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年轻夫妻,一日不见就想得紧。”

    伏危并未说话,但还在书房中的霍衙差却是忍不住憋笑。

    周知县和霍衙差他们两人都是从年轻夫妻走过来的,哪能不明白什么叫做新婚燕尔。

    周知县摆了摆手:“罢了,你想回去现在就回去吧,明早再与你家嫂子他们一块来,就当我给你

    半日假,总归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伏危颔首道谢。

    出了书房,伏危先回了一趟西口巷收拾换洗衣物,顺道与罗氏和伏安交代自己要回一趟陵水村。

    罗氏原本不放心也想一块回去,但想到村子没有那么多被褥了,也就作罢。

    但祖孙二人为了让坐在素舆的伏危能快些到城门口,便送了他过去。

    十一月中,岭南的天气一时一个样,前些天还冷得人瑟瑟发抖,没过几日,又开始暖如三月天,只是这样的天气格外干燥。

    这样的天气,面脂才是最好买的时候。

    但虞滢没时间去想面脂的事情,她好似停不下来一般,回到陵水村的第三日,又去租下了十亩坡地,准备请人开垦。

    去郡治所有的花销好在都持平回来了,虞滢手中有五千文左右的存银。

    她粗粝算了一下,这租田和请人开垦,约莫得三千五百文左右,倒还可接受。

    与大兄大嫂,还有里正一块看完坡地,已近黄昏。

    他们往家里走去,虞滢琢磨着请人开垦的事情之时,不经意的一抬眼,便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

    她竟看见坐在轮椅上,一身浅色布衣的伏危,在落日的余晖之下朝着她露出浅浅笑意。

    一层昏黄光亮的轮廓覆在他的身上,看着好像不是真人,而像是后世的立体投影一般。

    虞滢顿下步子,揉了揉眼再看,人竟还在。

    这时,身边的大嫂忽然惊讶道:“小叔怎么回来了?”

    听到这话,虞滢才知道伏危并不是幻觉。

    ——真的是伏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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