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宗天将当初在高氏庄园的经历简单讲述一遍，不过没有提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说到这高家与辛家的恩怨，传到我和他……辛自确抬手一指屏幕上那把黄金高背椅——
……已持续整整三代。而我素来秉持“冤家宜解不宜结”的理念，想着既然两家一个在月球，一个在土卫二，相隔八九个天文单位之遥，又几乎没什么往来，正所谓“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前的许多恩恩怨怨或许会慢慢解开，至少不至于越结越深，唉——想不到如今又轮到辛菱和高家那小子，叫……叫什么来着？
宗天向老人微一欠身，正色道，叫高斯乐，一个十足的恶棍。凶残、狡诈，贪婪、好色……月球人都知道。
此人居然想用炸弹炸死我唯一的女儿，还有整个特战队……嘿嘿，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歹毒，实在可恨！
宗天和其他人一道静静地听着，谁也没有答话。
居然提到高斯乐，他忽然意识到这小子并没有出现在高氏集团的画面上，说明他要么坐在高老太爷的对面，要么根本不在与会人员之列。
这场视频会议由高家提议召开，只有一个议题：
一周后高氏生态球将掠过土星，最近处距土卫二仅五百万公里，严重突破了星舰工厂划定的三千万公里防御识别线。
为避免引起误会，高氏集团希望以视频会议的方式通告此事，取得星舰工厂的许可。
会议开始后，辛自确提出来第一个问题：高氏生态球现在何处？
十分钟后，对方的回答传回会议室；高氏生态球目前航行在一条环绕土星的大椭圆轨道上，距“土卫二”五千六百万公里；同时发来的还有一条相当精细的航行轨迹，“土卫二”在上面被体贴地高亮标红。
讨论中与会者很快分为两派。
多数人认为应该准予生态球飞掠土卫二。显而易见，高氏希望利用土星巨大的引力弹弓效应获得额外加速度，这是太空旅行中最常规、最基础的操作；由于生态球质量巨大，至少十亿吨甚至更高，想要尽快提速，早日脱离太阳系，选择这样一条轨道实属情理之中。
因此，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出发，星舰工厂不应反对或阻拦。
另外一些人当即表示反对，但是他们人数少，加上多数派的理由确实冠冕堂皇，难以反驳，所以态度并不是很坚决。
宗天听他们的意思，是担心其中可能隐藏着某种阴谋——毕竟高氏集团恶名远播，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那你倒是说说，生态球不过从几百万公里外通过一下，又能有什么阴谋？带来怎样的威胁？
忽然有支持者高声发问，听上去义愤填膺、理直气壮。
这……被问的人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宗天安静地坐在那里，虽然一声不响，心里其实赞同少数人的意见。
高家或许真的只是借道，利用土星的引力弹弓效应节省些能源——可是在这样的乱世，无论如何不能仅凭善心便轻易相信一个臭名昭著的企业集团，特别是在它刚刚狼狈逃离月球，正当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之时。
这绝对算不上明智与审慎。
可他知道，自己与南星虽然列席会议，终归属于“外来户”，是土卫二和星舰工厂董事长辛自确的客人，面对如此重大的决策问题不宜随便发表意见。
他环顾四周，心想公司高层人人皆知，身为辛家唯一的继承人，“大小姐”辛菱与南星情投意合、如胶似漆，两人已得到辛自确的明确祝福，不日将举行正式婚礼……
甚至有好事者据此推测，说“永恒号”战舰实际上就是辛自确送给女儿的结婚礼物……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宗天特战队每到一处总能受到热烈的欢迎，享受到恭敬的接待，场面之隆、规格之高，经常让队员们感到受宠若惊。
周娴心细如发，听到这些传闻，便时常提醒宗天：辛家越这样对待我们，我们越要记得“不逾矩”三个字，尤其不要随便介入星舰工厂的内部事务……
她停止摇动臂膀，垂首在怀中那张粉红的小脸上轻轻一吻，跪坐起来将安安放进床边摇篮里，掖紧被角，拉下纱帐，转身温柔地望着宗天：
有道是“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逃离地球来到这里，多亏星舰工厂收留，这才得以养精蓄锐，还得了“永恒号”这样一艘坚不可摧的超级战舰，将来等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辛家的恩情……
宗天正刚想到这里，忽听辛老爷子重重咳嗽两声，偌大的会议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宗天、南星，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宗天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不料南星大声道，董事长，我认为应该拒绝高家的要求
为什么？
首先，高氏生态球到底是什么？高家口口声声说它是一艘特殊设计的“超级民用飞船”，但是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不单是我，在座诸位中恐怕也有相当一部分不信吧？据我猜测，所谓生态球很可能已经武装到牙齿，本质上乃是一件超级武器！只要靠近土卫二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其次，刚才我听有人提到，说辛高两家祖上曾有协议，凡涉及地球之外的宇宙开发，要在互不使用武力的前提下公平竞争，你搞你的，我搞我的，任何情况下双方的大型航天器，包括但不限于重型战舰、运输船队、空间实验室、太空城……均须保持不小于三千万公里的安全距离，没错吧？
高家明知有此协议，还要借机故意将生态球靠近土卫二，这是一种试探、一种挑衅，我担心如果我方反应不当，或将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辛自确眉毛一抖。什么更严重的后果？
比方说，生态球来了就不走，给我们来个环土卫二长期驻留……到时候怎么办？打一仗吗，董事长？
好样的！宗天心中暗暗称赞。思维严密、条理清晰、每句话都说到要害上！听他一口一口一个“我们”，明显已把自己当成了辛家人。
辛自确向南星投去赞许的微笑，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扫过众人，表情严肃、不怒自威。
很好！南星分析得极为透彻，我完全赞成！请大家记住——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凡涉及高氏集团，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千万大意不得。
这是个十分狡猾的对手。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更重要的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就这样定了，马秘书，你立刻拟一个书面答复，明明白白地拒绝高家，现在就发过去……暂时休会吧，让我们看看，过一会儿他们将如何答复。
“轰隆”一声，一道炸雷滚过宗天的头顶。
他的脑子被瞬间掏空，只剩下一片空白；恍惚中觉得自己正在飞行，姿势怪异无比：双臂下垂、双腿并拢，犹如一具半死不活的行尸走肉……
他眼睁睁看着巨大的显示器爆裂成千万片碎玻璃，钻出一件头部尖尖、身体细长的物体，擦着自己的鼻尖飞过，钻入对面墙壁，留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是导弹！
宗天大吼一声，后背狠狠撞在天花板上。